沈穆清見珠璣和百木的婚期定了,這下子心也安了。
李氏就和沈箴商量婚事的一些細節:「……周秉住的是個三間,後面只有個兩間的退步,這日子訂得急,只能暫時先住著,開了春,在正房左右各蓋幢三間的廂房,這樣一來,以後就是添了孫子,也夠了……打傢俱是來不及了,開了庫,把前年穆清屋裡不用的先挑一些出來,等春天房子蓋好了,再請了師傅重新來打……這兩大件上委屈了孩子們,其他可不能馬虎。打首飾、做衣裳、陪嫁的器皿,就按二十四抬來準備……請了吉祥福的來做酒席,連奎班的來唱堂會……」
周秉家的越聽眼睛瞪得越大,到後來,已是滿臉的不置信。
沈穆清卻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沈氏夫婦與其說是給周管事和百木、珠璣體面,還不如說是寄托了對兒子婚禮的企盼。
但不管怎樣,百木和珠璣能有個這樣盛大的婚禮,也算是對他們感情的一個見證吧。
當天晚上,沈穆清一回安園就把屋裡的大小丫鬟都叫到了抱廈裡,說了珠璣的婚期和李氏的決定。
「讓我們安園來辦珠璣姐的婚事?」落梅是知道這件事的,珠璣因涉及到自己,早就迴避了,出言相問的是英紛。她很詫異:「那太太有沒有說拔誰來幫忙?」
沈穆清笑道:「太太說她那邊還要忙百木的事,珠璣這邊,就交給我們了。」
英紛一聽,就露出了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時間,屋子裡到沒有人說話了。
沈穆清見大家情緒好像有點低落的樣子,笑道:「是不是沒有信心辦這樣一件大事?」
幾個小丫鬟、粗使的媳婦、婆子的目光全往落梅、英紛和明霞身上睃。
也是,她們四個是在貼身服侍的,她們不開口說話,哪有其他人開口的份。
沈穆清就笑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好了壞了,都是我們安園的名聲。大家別拘謹,有什麼話,有什麼好法子,都說出來聽聽。常言說的好,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拿不出個章程來不成!」
大家一聽,都低聲笑了起來。
月桂就第一個跳了出來:「姑娘,既然要成親,肯定是要做酒席的。我可以到廚房去幫忙。」
沈穆清點了點頭,笑著鼓勵她:「很好。」
有了投石問路的,還得了讚揚,其她人心裡也有了底,紛紛開始說著自己的想法。
步月道:「我這幾天幫著英紛姐姐管姑娘屋裡的瑣事,我可以在英紛姐姐身邊服侍。」
沈穆清點了頭,笑著「嗯」了一聲。
留春就道:「我家原是做裁縫的,我可以幫著做衣裳。」
盈袖看了看月桂,又看了看留春,怯怯地道:「我,我也會女紅,可以幫著留春。」
婦人們自然不像小丫鬟那樣容易激動,都笑盈盈地坐在那裡聽別人講,沒有一個出頭說話的。
沈穆清也不勉強,問那個唯一沒有開口的凝碧:「你呢,你有什麼想法。」
點到自己頭上來的,凝碧開始還有點緊張,在沈穆清溫和的笑容下,她慢慢放開了:「姑娘,我出身閭巷,大家的規矩不懂。不過,左鄰右舍嫁姑娘、娶媳婦也看了一些。聽珠璣姐姐這婚期,也不過三十來天的時間了,打首飾,做衣裳,靠我們幾個,只怕是都來不及了。照我看,找了金樓,給珠璣姐姐買套頭面,再找針線班子上的人做兩套新衣裳,在成親那天用就成了。其他的,撿些姑娘不用的。這陪嫁的器皿,您到時候折成了銀子,讓外院的管事幫著買就成了。」
沈穆清不由對這小姑娘刮目相看。
沒想到平日裡不聲不響的,看上去也不起眼,竟然是個心裡用事的,她才這點點的年紀……
沈穆清不由汗顏。問那些媳婦:「幾位媽媽有什麼主意沒?」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嘻嘻的,就是沒有說話。
要是能幹,也不會做在沈家混了大半輩子,還是個做粗活的了。還好沒有誰在這裡胡言亂語的,自己也算得上是治園有方了。
沈穆清自我安慰著,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也就不指望這些人了。
她留了落梅、英紛、明霞和那個叫凝碧的小丫頭。
「這裡也沒有其他人了。」沈穆清神色肅然,「太太讓我們安園管這次珠璣出嫁的事,既好,也不好。好呢,是你們通過這件事都學了本事,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也能做主了。不好呢,大家做事不用心,辦砸了,背了『做事糊塗』的名聲,就是不在這園子裡當差了,以後只怕也難得有機會當主事的媽媽了。大家心裡可明白?」
她的話雖然說的隱諱,可這裡坐的都是人精,哪有不明白的。
英紛就笑道:「姑娘放心,我們定會把珠璣的婚事辦得風風光光,妥妥當當。也讓某些人知道,姑娘沒了長輩的扶持,一樣當得住這個家。」
沈穆清微微點了點頭。
其她幾個人也都朝著沈穆清露出「明白」的神色。特別是凝碧,那種表情出現在她幼稚的臉上,竟然就有了幾分穩若磐石般的凝重。
沈穆清不由道:「凝碧,你今年幾歲了?」
凝碧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惶恐。
沈穆清立刻感到了有問題。
她望著凝碧冷冷地一笑:「難怪平時不吭不響的,原來是心裡有鬼啊!英紛,這批丫鬟可是你帶的,你說說,到底是什麼回事?」
看見沈穆清發了火,屋子裡立刻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英紛臉色煞白,立馬筆跪在了沈穆清面前:「姑娘,凝碧也就是話少點!」
那凝碧見英紛跪下了,也跟著跪了下去。
沈穆清看也不看英紛一眼,清冷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凝碧:「真是這樣的嗎?英紛,你可別忘了,小丫鬟出了事,負責教導的人也是脫不了干係的……」
沈府的小丫鬟從來都是汪媽媽或是李媽媽親自教的,可從來沒有過小丫鬟出事負責教導的人也要擔干係的事……她們和沈穆清相處的久了,知道這位姑娘又在幹那只打雷不下雨的事了。大家鬆了一口氣。可這嚇唬人的戲還是要演下去的。
英紛就回頭狠狠地盯著凝碧:「你快說啊!」
落梅也在一旁道:「姑娘心善,她知道了自然是沒什麼的,要是被媽媽們知道了,不脫層皮,也要被賤賣了。快告訴姑娘是怎麼一回事!」
凝碧果然臉色大變,朝沈穆清跪爬了過去:「姑娘,我不是成心要瞞著您的……賣我的是我婆婆,當時就沒有跟人牙子說實話……姑娘,你千萬別再賣我了,我什麼活都願意幹……」
什麼活都願意幹……沈穆清突然間就想到落梅。
她側頭,果然看到落梅眼角含淚地低下了頭。
英紛和明霞也是一副傷心悲慼的模樣。
她突然心裡一軟。
人有時候苦苦掙扎,只求一口飯而已。更何況,她想生存,有什麼錯!
可沒待沈穆清開口,明霞已為凝碧求情:「姑娘,她不說,我們誰也不知道,就是懷疑,也拿不出證據來。她既然在姑娘面前開了口,那也是因為姑娘體恤人,值得人交心……姑娘就饒了她這一回吧。把她送到洗衣房去洗衣裳,也是一樣的。」
英紛也為她求情:「是啊,姑娘。她這麼能幹,您要是留著她,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落梅也在一旁點頭。
沈穆清順勢而下:「你們都給她背書,我就暫時饒了她這一回。不過,再讓我發現有什麼不妥當的,就直接喊了人牙子來賣了!」話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
就是這樣,幾個人也都面露喜色,特別是落梅,笑道:「姑娘只怕是心裡早有了主意,就等著我們開口,好讓凝碧承了我們的情,是不是,凝碧?」
凝碧自然是個聰明人,立刻給沈穆清行禮道謝。
沈穆清搖了搖手:「行了,行了,你快起來吧!你們能這樣互相照顧,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就不要用這些小心眼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有了這樣的插曲,氣氛好像比剛才還要融洽了!
沈穆清就問凝碧:「你今年到底幾歲了?」
凝碧苦笑道:「奴婢今年十三歲了。」
「你怎麼這麼小的個子?」沈穆清失聲道。
「我是童養媳……家裡窮,我記事起,就沒吃過一頓飽的!」
沈穆清怔住。半晌才道:「那,你婆婆為什麼要賣你啊!」
凝碧低下了頭:「他考中了秀才……」
一時間,連空氣都被凝凍了。
沈穆清強打起精神來,轉移了話題:「凝碧,你對婚禮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凝碧好像對自己的命運已經認命了,她很平靜地回答著沈穆清:「姑娘,這全看您準備給珠璣花多少銀子。二十四抬,有虛抬,也有實抬。虛抬,兩件衣裳擺漂亮了,也是一抬。實抬,四套衣裳緊紮緊紮地壓了,還可以再放兩套進去。」
沈穆清索性交了底:「我既然嫁了珠璣,以後自然也要嫁你們。我現在手裡有一千兩銀子,加上錦繡,你們五個人,每人一百兩,還余五百兩,留給月桂她們幾個小的添箱。凝碧,你就按一百兩銀子幫我算個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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