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離江南十萬八千里,那邊鋪子的帳目肯定是有貓膩,要不然,周秉也不會一幹就是這麼多年。這陳姨娘的兄弟得了好,再讓他放手,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陳姨娘想扶正,除非是沈箴沒有續絃而大捨又得了功名。但是,讓姨娘娘家的兄弟管產業,只怕到時候不管是誰給沈箴做了續絃都是不能容忍的……可偏偏這件事又是原配生前答應的……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如果這產業一直給陳姨娘掌著,她為了大捨的將來,也不會讓自己兄弟隨便亂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氏這是一箭數雕。
到時候,就為這一樁事,只怕沈家就要家宅不寧了!
李氏沒有一點瞞著沈穆清的意思:「看清楚了,學著點!」
沈穆清卻只是憐惜地摟住了李氏的肩。
然後李氏帶著她去了白紙坊。
白紙坊的屋子位於四角胡同的中段,是個帶耳房的五間三進,整個院子佔地七、八畝的樣子。倒座東邊的耳房做了門房,緊鄰的一間開了個如意門,門邊兩間打通做了敞廳,另兩間做了客房,西邊的耳房佈置成了一個小廳。正屋和廂房連成「回」字形的抄手遊廊,右、左的廂房各有三間,都帶著耳房,正房東邊的耳房一半做了小廚房,一半開了角門通往後面的小花園和後罩房,後罩房的東邊開著個小小的角門,門後是個兩米來寬的小巷。小巷青石鋪地,曲折蜿蜒,兩旁粉牆高聳,人煙罕至,卻打掃得乾乾淨淨。
李氏指著粉牆笑道:「對面住的是廣東富商區四海家,他們家是靠著做海運起家的,這巷子就是他們家的。平時沒什麼人住,倒也清靜。」
沈穆清點頭,扶著李氏慢慢折回堂屋。
「屋檁都是百年的老杉樹,能管上幾輩子。還有家俱,不是雞翅木的就是楠木、紫檀木,牆上的字畫,也都是真跡,長條茶几上供的瓷器,都是前朝官窯裡出來的好東西,現在市面上很難看得到了……」
本氏絮絮叨叨地交待著,沈穆清卻突然想到了梁幼惠的話:「……幾百年了,真怕哪天有個老鼠落下來掉進了衣襟裡……」
她不由一笑。
李氏卻帶著她徑直去了正屋西邊的耳房。
那是一間書房,和九思齋的佈局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李氏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輕輕地撫挲著。
沈穆清看見那書頁上留有沈箴的手跡。
「當年我們重回京都的時候,就住在這裡。」她臉上流露出愉悅的笑容,「他子時就要起來上朝,每天都抱怨住的太遠。又想搬回紫籐院去住,又擔心搬回紫籐院去了開銷太大,半夜三更拉著我說叨,要不要把紫籐院的那兩株紫籐給刨了改種幾分地……」說著,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後來,官越做越大,我們的房子也越住越大,開銷也越來越大,卻再也不用擔心這些了……」
「太太,」沈穆清不願意讓李氏陷入那些讓人傷感的回憶中去,她故作輕鬆地笑道,「這麼說起來,這院子還是塊風水寶地啊……是不是因為這個,所以您才把這院子給我的?讓我也能沾沾這福氣!」
李氏被沈穆清打斷了話茬,先是怔了怔,然後呵呵呵地笑起來:「不錯。說起來,這個院子還真是塊風水寶地。自從我們置了這院子,不僅家泰平安,而且,老爺在四川做布政司時候置的一些產業也開始有了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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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
汪媽媽已叫了針線班子上的人等著。
沈穆清的陪嫁,自然不是珠璣可以比擬的,光是衣裳,就分皮、棉、夾、單、沙。這其中皮毛就分冬天穿的紫貂、猞猁、玄狐,初春穿的灰鼠羊皮、珍珠毛;單衫就分紡綢、湖綢、繭綢、薄紗,還有盛暑季用的實地紗、麻紗、亮紗、葛紗……就更別說那些木器傢俱、瓷器瓦罐。
李氏已顧不得百木的婚事,全交給了汪媽媽打理。
好在沈穆清是待嫁之身,按理要學規矩,靜養身體,因此沒人去打擾她。珠璣這邊的事倒是進行的有條不紊。
因和梁家訂了親,沈穆清根本就沒有準備梁幼惠依約而來,可奇怪的是,到了十一月二十二日,梁幼惠還是來了。
她一見到沈穆清,就嘻嘻地笑。
紫紗也上前給沈穆清道喜:「恭喜姑娘了!」
沈穆清頗有幾分尷尬。
梁幼惠卻是真心的喜歡沈穆清,維護著她:「紫紗,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就差人把你送回去。」
紫紗聽了,忙給沈穆清行禮道歉。
沈穆清沒有理她,拉著梁幼惠的手進了屋。
梁幼惠上次來,是沈穆清的閨友,這一次,卻是未來的小姑子了。安園的人服侍的更是小心。
兩人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前坐下,丫鬟們忙著上茶、上點心。
梁幼惠就望著沈穆清的屋子歎息道:「我們家的屋子,沒你們家的大。」
「可你們家的地段好啊!」沈穆清見她又開始「牆外的花都香」,就笑著把果盤推到了梁幼惠的面前。
梁幼惠掩袖而笑:「我是說你的新房,沒有現在住的地方大!」
沈穆清有點意外,沒想到梁幼惠會和她說這個。
梁幼惠笑道:「娘原來準備把叢綠堂收拾來出給你們用的,可三哥不同意,說還住原來的地方。實際上三哥原來住的疊翠園也挺好的,只是比起你現在住的屋子裡小一點,再就是東邊隔牆有個夾道,雖然平時沒什麼人走動,但魏國公家裡要是宴客,馬車都停在那裡,就很吵人。」
梁家是老宅,住的地方寸土寸金不說,就是有錢也沒辦法擴建。而且梁家上有長輩,下有妯娌,經濟上好像也不是很寬裕,她原來就沒指望能像在沈家一樣自由自在,大搖大擺地過日子。
英紛卻拿著裝了脆皮菠蘿球的高腳盤放在梁幼惠的面前,笑問道:「那三少爺為什麼不願意搬到叢綠堂去啊?」
梁幼惠望著一顆顆炸成金黃色的菠蘿球喜笑顏開:「除了祖母住的閒鶴堂和娘住的桂靄堂外,我們家就屬叢綠堂風景最好了。可三哥說,大哥結婚的時候都住在自己的舊院子裡,他也住在自己的舊院子好了。」
沈穆清微微點頭。
在大家庭裡生活,就得有這種低調和謹慎。
「不過,我娘還是請了工匠趕著刷牆。」梁幼惠吃著脆皮菠蘿球,含含糊糊地道,「還說,我們家多的是傢俱,讓大表嫂來跟你們家說,讓你們家不用打傢俱了。你千萬可別同意……」
沈穆清失笑,奇道:「為什麼啊?」
梁幼惠把嘴裡的食物嚥下,緩了一口氣,道:「很多都是我曾曾祖母用過的——你願意用死人的東西嗎?」
沈穆清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梁幼惠有些不悅地道:「我是為你好。我娘最節儉了,這次你答應用舊傢俱,下一次,她就該管你穿什麼衣裳了。總而言之,你千萬別答應。算了,我也不跟你說了,我等會見到沈夫人,跟沈夫人說去。」
有這樣做人女兒的嗎?
沈穆清笑得更是厲害。
梁幼惠見沈穆清根本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有些惱怒地道:「你還笑,你還笑。我是為了你好。等管到你頭上來的時候,你就知道厲害了。」
「好了,好了!我們別說這些了。」沈穆清也是見過梁馮氏管女兒的,她笑道,「到時候再說。你少吃點,等會太太還要招待我們吃午飯,有你最愛吃的燒鹿筋,是太太聽說你要來,特意準備的……」
誰知道,梁幼惠見到李氏,還真就把這話說了。
李氏也哈哈的笑:「我們二姑娘對穆清可真好。」
梁幼惠就很有點得意:「那當然,我娘說了,我三嫂比我的年紀還小,要我以後要讓著她一點。」
李氏聽著,竟然眼眶一濕。
趁著梁幼惠去淨房的時候,李氏對沈穆清道:「馮家的大少奶奶今天過來,也說了讓我們家別打傢俱的話。還說,你婆婆的意思是讓你忍幾年,等季敏仕途上有些起色了,就讓你們自己開府單過,到時候,沒有長輩在,你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別把錢浪費這些東西上面了。」
沈穆清一怔。
沒想到梁夫人會說出這樣貼心的話來。
李氏也很有感慨:「穆清,你嫁過去了,可要好好的孝順你婆婆。說起來,她對你實在是不錯。」
不管怎麼說,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只能想辦法讓它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
可心底的困惑卻始終像根刺似的在沈穆清的心底,不動的時候沒感覺,一動,就有些刺痛。
但她還是連連點頭,寬慰著李氏:「您放心,我一定會做個好媳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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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璣的婚禮很熱鬧,但那也只僅限於在沈家範圍內,比起鎮安王妃的生辰來說,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據說,鎮安王府為了王妃生辰僅放的煙花就花費了五萬兩銀子。
梁幼惠聽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澄心,你肯定在說謊!」
婚禮結束後,梁家竟然派了梁季敏來接梁幼惠,而李氏也沒有按規矩不見未來的女婿,反而把他拉到了自己屋裡說話。
梁季敏十二歲的貼身隨從澄心就跑到了內宅給梁幼惠傳話。
他規規矩矩地立在梁幼惠的跟前,一雙圓滑滑的大眼睛卻不停地朝沈穆清那邊睃去:「是魏國公家的十三少爺說的。」
「呸!」梁幼惠更是不信,「那個潑皮,沒一句是真話。」
澄心又偷偷地望了沈穆清一眼,笑道:「可三少爺也點了頭啊!」
「啊!」梁幼惠頗有些意外,「那可能就是真的了!」
沈穆清聽著,不由掩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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