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媽顯然知道沈家有這麼一房陪房,失聲道:「怎如此年輕。」
落梅笑道:「我們家太太說了,夫人治府有方,讓姑娘帶了年輕過來,跟著學貴府上的規矩,免得有人倚老賣老,只記得有沈家不知道有梁家。」
王媽媽一怔。
已有人高聲道:「說得好,說得好!看見沒有,這才是治家有方。」
屋裡的人紛紛側目,就看見王溫蕙扶著太夫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沈穆清一看,除了王溫蕙,其她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
王媽媽忙側身讓開,恭敬地喊了一聲「太夫人」。
太夫人看也不看那王媽媽一眼,逕直朝沈穆清走去。
沈穆清已迎了上來,在離太夫人五、六步遠的距離盈盈跪下。
太夫人急步上前,親手把沈穆清拉了起來:「好孩子,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這地上涼,可別凍著了。」
沈穆清見她拉自己的手十分有力,說話的語氣也關切中帶著慈愛,應該是沒有和自己客氣,她也就順勢而起,一副嬌羞的模樣說了聲「多謝太夫人」。
旁邊有個婦人哈哈笑道:「還叫太夫人,要叫祖母了。」
沈穆清知道年紀大的人都喜歡小輩喊人,立刻從善如流地叫了聲「祖母」。
果然,太夫人的臉上笑開了花,站在那裡就要褪了手上的翡翠鐲子給沈穆清:「這是我當年的陪嫁,跟了我幾十年,現在可沒有這樣的好東西了。」
沈穆清自然要表現的誠惶誠恐的不敢接。
那個婦人又笑道:「三少奶奶是怕這一接到手裡,明個的賞賜就沒了。老太太可得在這裡表個態,今個是今個的,明天是明天的。」
沈穆清見這婦人說話這樣的大膽,不露聲色地打量她。
年約在四十五、六歲之間,穿著件白綾對襟襖,銀紅色的妝花褙子,藍綠色馬面襴裙。,個子不高,長得白白胖胖的,與人說話的時候總是一臉的笑,看上去很親切的樣子。
太夫人就指著那婦人笑:「知道的人呢,知道您是我二孫媳婦的親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我三孫媳婦的親娘……看這算盤,打得真是精啊!」
大家掩嘴而笑。
沈穆清一怔。
沒想到這人竟然是蔣雙瑞的母親,而且還和太夫人一起來相看媳婦……梁家好像根本就沒有把她當親家,而是家中的一員似的。
王溫蕙已笑著上前攙著太夫人,一邊引導著太夫人朝著臨窗的大炕走去,一邊笑著對蔣夫人道:「你放心,我們老太君可不像你說的那樣是個斤斤計較的。她老人家既然說了是賞給弟妹的,那就是賞給弟妹的。可與明天的不相干。」說著,還朝著沈穆清眨了眨眼睛,一副為她出頭的樣子。
要論演戲,誰不會?
沈穆清暗忖著,朝著王溫蕙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
王溫蕙得到了她希望得到的反應,微微笑了起來,顯得非常高興的樣子。
英紛就領著幾個小丫鬟給眾人上茶,端杌子。
蔣夫人坐在了太夫人的下首,而王溫蕙卻立在了太夫人身邊,有幾個年紀略大些的婦人本來準備坐下的,見王溫蕙站著,神色間都閃過尷尬地立在了杌子旁。
沈穆清看著微微一笑,接過英紛手中的茶遞給了太夫人:「祖母請喝茶。」
太夫人笑瞇瞇地接過茶盅抿了一口就放在手邊的炕桌上,然後接過沈穆清的手笑道:「好孩子,真難為你了。吃了東西沒有?」
剛才梳頭的時候柳夫人塞過兩塊玫瑰雪餅在她嘴裡。
沈穆清只管低著頭笑,也不答話,顯得很靦腆、害羞的樣子。
「看這孩子,先來我們家還有說有笑的,現在到好了,連話也不會說了。」太夫人笑著喊了身邊一個圓臉的丫鬟:「紫娟,你去給三少奶奶端碗燕窩粥來……可別把三少奶奶給餓著了。」
那丫鬟笑盈盈的應聲而去。
蔣夫人就笑道:「太夫人這可是雞蛋裡面挑骨頭——三少奶奶先來,那可是客,今個,可是新娘子!」
大家又笑了起來。
那蔣夫人就對沈穆清笑道:「你二嫂也想來看看你,可她正懷著身子,你婆婆說這鑼震天鼓震地的,太吵人了,讓她在屋子裡靜養。你可不要怪她。」
沈穆清忙道:「二嫂如今是雙身子的人,可不比平常。婆婆說的有道理,還是注意些的好。」
蔣夫人就扭頭對著太夫人笑:「您看這孩子,真真是貼人的心。您怎麼就這麼有福氣。這天下的好姑娘都跑到您跟前做媳婦、做孫媳婦了。」
太夫人笑逐顏開,顯然對蔣夫人的奉承很受用:「您這是在誇我呢?還是在誇雙瑞呢?」
「都誇。」蔣夫人掩嘴而笑,「既要誇您,也要誇我自個。」
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太夫人就向她介紹其她的人:「……這是你大堂嬸……這是你四堂嬸……這是你大堂嫂……這是三堂嫂……」
梁淵是遺腹子,這些當然全都是遠房的親戚。
沈穆清一一行禮。
「你大嫂你們見過了,二嫂明天端茶的時候會到……」太夫人笑呵呵地道,「你大姐和大姐夫還在常州,今年過年的時候會帶著孩子趕回來的。」
沈梁兩家的婚事定得很匆忙,梁淵還在宣同沒有回來,主持梁季敏婚事的是他的舅舅。而梁季敏大姐梁仲寬隨著夫婿李維明帶著孩子在常州任上,離在這裡千里迢迢,那就更不可能趕回來了。太夫人這麼一說,話題就轉到了梁仲寬的身上。
「大姑爺年紀輕輕的,如今已是常州通判,大姑奶奶真是好福氣啊。」說話的是梁季敏的一個堂嬸。
「是啊!」梁夫人頗有幾份感慨,「當初說是忠勤伯家的庶子,又比我們家仲寬大上六、七歲,還是續絃,我一聽就不樂意。要不是劉姨娘在一旁說叨,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沒想到,那孩子真是爭氣,中了進士不說,外放到常州,去年的吏部給了個『優等』……」
旁邊的人都跟著點頭。
梁幼惠突然間衝了進來。
「哎呀!你們怎麼都到了。」說著,一雙手就背到了背後。
她今天穿著白綾襖,葡萄紫的妝花褙子,烏黑的頭髮綰成個纂兒,斜插了兩根纏絲茶花銀簪,耳朵上戴著對茶花銀釘,素著臉,顯得乾淨素雅,完全沒有了平日的臃腫。
沈穆清不由暗暗點頭。
梁幼惠更適合這樣的裝扮。
太夫人卻臉一沉:「你跑什麼地方去了?」
梁幼惠支支吾吾的,看見站在門口的春樹,眼神一亮,道:「是春樹,說三嫂還沒有吃東西,讓我給三嫂找點吃的。」說著,像獻寶似的把藏在身後的一個小小籐笸籮拿了出來,裡面還放著幾個烤的黃澄澄的顛不梭。
太夫人不由扶額,喊了一聲「幼惠」,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梁幼惠卻怔怔地「嗯」了一聲,等了半晌,見太夫人只是扶著頭不說話,忙關心地道:「祖母,您是不是吹了風頭痛。」
屋子裡的人個個都掩嘴強忍著笑。
就在氛圍有些詭異的時候,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太夫人,晉王爺和晉王妃來了,夫人讓來稟太夫人一聲。」
太夫人聽了,先是一怔,然後就露出了愉悅的神色:「那次王爺說,如果季敏成親,他一定來喝喜酒,沒想到,竟然真的來了。」
「哎呀!這可是天大的體面!」蔣夫人有些誇張地笑道,「太夫人,我也要去看看,跟著您沾沾這福氣。」
太夫人呵呵笑:「都去,都去,大家都去。」說起,起身要走。
王溫蕙忙上前攙了太夫人:「祖母,要不要我服侍您去換身禮服?」
太夫人看著自己身上那件玄色的十樣錦妝花褙子,拍了拍王溫蕙扶著自己的手:「嗯,不管怎麼說,也是龍子龍孫,應該換件禮服才是。還是你想的周到。」
王溫蕙就露出了一個溫順的笑容。
沈穆清恭敬地送太夫人出門。
太夫人走了幾步,突然間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下了腳步,回頭對跟著她身邊的落梅道:「剛才是你答的王媽媽吧?你叫什麼?」
落梅忙屈膝行禮:「回太夫人的話,奴婢家裡的叫林瑞春。」
太夫人點頭:「不錯,不錯。林瑞春家的,以後要好生服侍你們少奶奶。」
落梅忙恭敬地應「是」。
梁幼惠就趁機嚷著:「祖母,我不去吧,我要陪著嫂嫂。」
太夫人聽得直搖頭,帶著一群人走了。
梁幼惠望著太夫人們遠去的背影,高興地拉著沈穆清往屋裡走:「我專門從廚房裡偷來的……」
「你怎麼才來啊!」沈穆清見到梁幼惠,小心翼翼、戒備都丟到了九霄雲外,忍不住就抱怨起來,「你有這功夫,不如幫我去看看太夫人吩咐下去的那碗燕窩粥還在不在,要是還在,就端來我喝了,要是不在,就想辦法給我搞點湯湯水水的吃,這餅子吃得我喉嚨痛。」
梁幼惠就朝著她眨眼睛:「你就放心吧,看我的!」
等梁季敏轉回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新婚妻子正和妹妹坐在臨窗的大炕前說說笑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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