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穆清讓落梅和珠璣陪著蔣雙瑞去看自己的陪嫁裡有沒有合適送禮的東西,她則回了明時坊的沈家。
李氏先前並沒有得到信,聽說沈穆清回來,自然很是吃驚。好在沈穆清也知道自己這樣回去李氏肯定會胡思亂想,連在家沐休的沈箴也沒有去拜見,直接去了朝熙堂。
遣了左右的丫鬟媳婦,沈穆清把昨天梁家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最後道:「……我記得我們家有一幅哀帝的《荔枝鴿子圖》,只是當時婆婆、嫂嫂都在場,那又是老爺的心愛之物,我作不了主,所以今天特意找了借口回來問太太一聲。能不能把那圖給我用用?以後我再想辦法尋幅哀帝的畫送給老爺。」
李氏聽了呵呵地笑,對著一旁的汪媽媽挑了挑眉,道:「你看看,你看看。這不過去了梁家一個月,就知道回來伸手要東西了。難怪都說女生外向。真是一點也不假!」
沈穆清紅了臉:「太太!」拉著李氏的衣袖撒嬌。
汪媽媽知道李氏是在和女兒耍花腔,掩袖而笑,並不多嘴答話。
「你來晚了!」李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很是遺憾的樣子。
沈穆清愕然:「難道也有人打著這主意?不知道是誰?竟然能讓老爺忍痛割愛?」
「你也知道是讓老爺忍痛割愛啊?」李氏怪嗔道,「那還回來討?」
沈穆清只好涎皮賴臉地橫來。她抱著李氏左搖右晃:「太太,這可是關係到你女婿一生的前程……
「哎喲喲!」李氏笑撫著額頭,「你可別搖散了我這把老骨頭!」
沈穆清還真不敢搖她了。訕笑道:「太太,您就幫我這一次吧!」
「你呀!」李氏點了點沈穆清的鼻頭,「動動腦子。還有誰能讓老爺忍痛割愛?」
沈穆清想了想,問:「閔先生?」
李氏搖了搖頭。
「劉學士?他們家那個外甥好像也參加會試!」
李氏笑著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除了你,老爺還能為誰如此低聲下氣!」
沈穆清愕然。
李氏笑道:「我們家那幅哀帝的《荔枝鴿子圖》老爺前兩天就從庫裡取了出來,歐陽先生親自送到了袁大人那裡——你就放心了,不僅是袁大人那裡派人去了,就是和袁大人一起主持科舉的劉大人、徐大人那裡也派人去打點過了!」
沈穆清更是驚訝。
梁季敏和梁叔信那天在叢綠堂的談話浮現在她的耳邊。
難道沈箴為了梁季敏這個女婿,還準備在科舉上作弊不成?
這可不是件小事啊!
「太太,」沈穆清覺得自己額頭濕漉漉的,「相公還年輕,今年考不中,三年後還可以再考……我想給袁大人送禮,也只是想讓相公多幾分自信而已……」
要是科舉靠送禮就能上榜,靠人情就能上榜,那滿朝大臣子弟、功勳後裔何必懸樑刺股地苦讀?
李氏先是聽著一愣,然後很快就明白了沈穆清的意思。
她笑道:「你這孩子——難道老爺這些年的官是白當的啊!」
沈穆清有些汗顏。
「我,我是看上次老爺幫梁家把軍情都壓了下來……」她喃喃地道,「不是有些擔心,關心則亂嗎?」
「傻孩子,」李氏笑道,「那是那,這是這。朝庭取士,那是百年之策,老爺也是科舉出身,又怎會自亂綱常。」
沈穆清訕笑:「是嗎?」
李氏正色著點頭:「難道娘是隨隨便便給你挑的這個女婿嗎?季敏之前可是中過解元的。而且老爺還親自去了一趟國子監,把他寫過的文章都看了一遍,也找他以前的啟蒙先生談過——不是有真才實學,我和老爺能隨隨便便就把女兒嫁給他嗎?」
沈穆清還真不知道。
望著李氏花白的頭髮,她心一酸。
******
那天沈穆清在沈家待到了掌燈時分。
她陪著李氏吃了午飯,下午在九思齋給沈箴畫了一幅粉彩的牡丹圖,黃昏的時候,一家人在一起吃了個晚飯。
回到梁家的時候,她先去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神色茫然地獨自倚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並沒有看見常在她身邊服侍的劉姨娘。
沈穆清給太夫人行過禮,太夫人笑著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坐墊,道:「穆清,來,坐下來和祖母說說話兒。」
沈穆清笑著應了一聲「是」,半坐在了炕邊。
太夫人露出沉思的表情,過了一會才輕輕地道:「你婆婆說我偏心。你是不是也這麼看?」
這些陳年留下來的舊疾,沈穆清覺得自己沒資格去判斷或是來主持正義。
她笑道:「我自嫁到梁家,大家都是和和氣氣的。祖母待我們也是慈嚴並濟,您這樣說,我實在不明白。」
太夫人聽了,半晌才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她點了點頭,道:「你回了一趟娘家,也很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沈穆清笑著起身又朝著太夫人福了福,然後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去了馮氏那裡。
馮氏早已得了信在桂藹堂的垂花門前等,看見沈穆清,她忙迎了上去,顧不得身邊的丫鬟、媳婦,道:「雙瑞在你那裡找了幾件前朝的古瓷——就等著你回來呢!」
沈穆清看了看左右的人,笑道:「娘,我們回屋說話!」
「好,好,好!」馮氏立刻明白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拉著沈穆清回了正屋。
董媽媽將身邊服侍的攔在了屋外,沈穆清低聲對馮氏道:「娘,老爺說,讓我們別亂折騰了,小心有什麼不好的風聲傳出去。」
馮氏沒想到沈穆清帶回這樣的消息來,她怔了怔,還有些不死心地道:「那,那袁大人那裡,不去了?」
沈穆清小聲笑道:「娘,老爺已經去過了,還想辦法搞到了一幅哀帝的畫送了過去。而且,太太還說,只打點袁先生是不夠的,還要打點其他的人。讓我們放心,老爺事行都考慮到了。」
「啊!」馮氏驚喜地望著沈穆清,有些語無論次,「親家,親家已經去了!」
沈穆清點頭:「老爺也說,他心裡有數,所以讓我們別亂來。」
馮氏連連點頭:「好,好,好。一切都聽親家的!」
送畫的事,終於告一段落。
從那天以後,梁家上上下下的目光全部都關注在了梁季敏的身上,沈穆清也開始每天帶著丫鬟打理著梁季敏的一日三餐,漿衣洗裳。梁季敏也一改之前的優閒,開始通宵達旦地讀書。有時候沈穆清去給他送湯,看他精神緊張,也會說兩句俏皮話逗逗他,梁季敏雖然只是淡淡地笑,但沈穆清看得出來,他的精神放鬆了不少。
日子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二月初一日。
太夫人和馮氏一大早就去祠堂給梁家的列祖列宗上了香,又到叢綠堂檢查了梁季敏要帶進考場的筆墨紙硯,吃了午飯,李氏派了汪媽媽來,送給梁季敏一個護身符,說是特意到白紙坊的萬壽寺去求的——京都人都傳白紙坊的萬壽寺是受文曲星的庇護,因此每年到了會試的時候,一符難求。
馮氏很是感激,讓董媽媽跟著汪媽媽到明時坊代她道謝。
下午,馮氏親自去了廚房為梁季敏準備乾糧,沈穆清自然是乖巧地跟在馮氏的身後忙東忙西。
到了晚上,馮氏又把所有的東西都檢查了一遍,然後去了綠叢堂。
她拉著梁季敏的手不停地囑咐他要以身體為重,進了考場要慎重,沒有想好之前千萬別落筆,以前有人就因為試卷不乾淨落了第的……
太夫人聽得直皺眉,以梁季敏需要休息為由,把大家都趕出了叢綠堂。
沈穆清就想到自己參加高考是的情景。
她給梁季敏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笑著尾隨馮氏離開了叢綠堂。
第二天丑末時分大家全都起了。
給太夫人請過安後,馮氏帶著三個媳婦一起送梁季敏到了二門的角門。
梁叔信早已帶了家丁小廝侯在那裡——他會親自送梁季敏上考場。
梁季敏考了九天,梁家上上下下就緊張了九天。
劉姨娘一直陪著太夫人抄佛經,馮氏雖然還是如往常一樣主持中饋,但小小的一件事就能觸怒她,顯得很浮燥。就是沈穆清,也經常會胡思亂想萬一梁季敏考砸了自己該說些什麼話安慰他。
到了梁季敏出考場的日子,依舊是梁叔信帶著家丁小廝去接的。
果然,進考場如同進監牢,梁季敏瘦了一大圈,但精神卻非常好,兩隻不大的眼神亮晶晶的,透著喜悅。
太夫人一看他的樣子,就朝著西方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
馮氏卻沒有太夫人的鎮定,拉著梁季敏的衣袖不停地問:「怎樣,考得怎樣?」
梁季敏淡淡地笑,眼中滿是自信:「這要等發榜才知道呢!」
沈穆清忙上前攙了馮氏:「娘,相公是個沉穩的人,就是考得好,事先也不會亂說的。」說著,就朝著梁季敏揚了揚頜,「您看相公的樣子!」
梁季敏但笑不語,馮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兒子,心裡略略安定了些。
從桂藹堂出來,梁季敏站在台磯上猶豫。
沈穆清裝作不知,笑道:「相公快回叢綠堂吧!還要準備殿試呢!」
「那你……」梁季敏眼瞼微垂,喃喃地道。
沈穆清拉了剛從桂藹堂裡走出來的梁幼惠:「我們先回去了!」
梁季敏輕輕地「哦」了一聲,很失望的樣子。
(下午十七點左右正常更新,粉紅票的加更要晚點,大家明天一早看吧(*^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