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颯齜牙咧嘴地捂著腳,沈穆清站在一旁冷冷地望著他。
「現在知道什麼叫葷素不忌了嗎?」
蕭颯怒目以視:「你屬虎的啊?」
「哼!」沈穆清挑了挑眉,「我問你,太太是不是在吸鴉片?」
蕭颯理也不理她,自顧自地將被踩了的腳腳尖點地扭了扭:「還好沒什麼事,我等會還約了都督府的同僚喝酒……今天可是我第一天去五軍都督府報到……」
這樣的迴避,已是最好的答案。
沈穆清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你知不知道,太太沒幾天好活了。你這樣,她的身體哪裡受得了啊?」
語氣隱含的指責讓蕭颯神色頓時由輕鬆化為了凝重,沈穆清很是熟悉的譏笑重新掛在了他的嘴角:「太太的藥都是我讓人去抓的,我怎會不知道?可你知不知道,她每天夜裡呻呤到天亮?」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讓她用這個。」沈穆清哽咽道,「要是她因此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會一輩子都不安心的!」
蕭颯靜靜地望著沈穆清,目光中有沈穆清不懂的晦澀:「王公公的手面不是一般的大,家裡能變賣的都變賣了——你總得讓她見沈大人一面吧!」
沈穆清愕然:「這麼說,家裡真的只剩一萬多兩銀子的家當了?」
「這幾天多虧有汪大人照顧,我們要走了,也要給人家打聲招呼。」蕭颯避而不談,淡淡地道,「你也早點回屋去——屋裡的人本來就少,你幫著陳姨娘一起服侍服侍太太。」
沈穆清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別走!把話說清楚了。太太到底怎樣了?現在每天要抽幾袋煙?」
蕭颯低頭望著拽著自己玄色粗布衣袖如春筍般纖細白嫩的玉指,明亮的目光如風中搖曳的燭火般飄忽。
好一會——就在沈穆清因等不到他的回答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蕭颯驀然抬手,甩袖而去。
沈穆清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蕭颯,做錯了事竟然還敢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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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走得很慢,晃悠悠的,堪比牛車。
自從把她們送上馬車後,蕭颯就看不到蹤影了。
人家龐德寶還知道帶著幾個小廝跟車,他到好,獻慇勤似的在李氏面前晃了晃就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
沈穆清越想越氣。
雖然事情得一分為二的看。偷偷給鴉片李氏抽是他不對,但他這段時間鞍前馬後的幫沈家周旋,自己不應該用這種態度對他,可鴉片的危害有多大,沒有比從後世而來的她更清楚的了。而且更讓她擔心的是,這種東西蕭颯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他知道不知道這東西的厲害?自己吃過沒有?大周是不是已經開始流行抽這個了?
「怎麼?是不是覺得馬車走得太慢了?」李氏望著不時撩簾向外探望的女兒,含笑她道。
「啊!」沈穆清立刻收斂了心緒,對李氏露出一個笑臉,「還好!」
李氏笑了笑,然後身子向後靠在了大迎枕上。她舒服地呻吟一聲,道:「那就好。我是老胳膊老腿的了,經不起顛簸了。」
沈穆清就偎了過去:「我看著太太精神還挺好的!」
「那都是吃了藥的原故。」李氏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我以前聽人說,有一種叫『芙蓉膏』的東西,不管是什麼病,一吃就好。就是東西太金貴。尋常人別說見,就是聽也沒聽過。只有那些常年做西洋生意的巨賈才能找到路子從海外帶一點回來。就是這樣,不會保管的,東西在路上就會壞了……沒想到,蕭颯聽我一說,就幫我找了這東西來……」
沈穆清詫異。
這東西竟然是李氏讓蕭颯尋來?
既然如此,蕭颯當時為什麼不說清楚?
還有,李氏為什麼突然想到要吃芙蓉膏?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吃了這「芙容膏」的後果?
「雖說蕭家有錢,可那畢竟是蕭家的錢,不是他蕭颯的錢。而且人家辦起事來又這樣的盡心,穆清,我們不能為難了他。等我們回到松樹胡同,你和那龐管事把錢算一算,看我們該拿多少出來,你暫時拿我給你的壓箱錢還上。」說著,李氏一直有些混沌的目光突然間變得犀利如鋒。她緊緊地盯著沈穆清:「等老爺出來,你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拋頭露臉了。」
拋頭露面?她這樣,算得上是拋頭露面嗎?
可能是自己收斂的還不夠吧!
沈穆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想著等會見到了蕭颯,要記得他向道歉才是……
李氏見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歪在了身後的靠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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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樹胡同的宅子只留一個屋架子了。
傢俱、器皿,甚至連那株百年的紫籐都沒了。
李氏站在大門口,茫然地望著光禿禿的院子。
「夫人,舊得不去,新得不來,」龐總管恭謙地陪在李氏的身邊,「明一早花匠就來了,到時候我們照著那個有名的容止園種上奇花異草,定比以前還要好看。」
李氏一怔,笑道:「容止園啊?那是我女婿幫著晉王砌的。」
驚訝的神色從龐總管的臉上一掠而過,他笑道;「小的見識淺薄,不知道府上的姑爺還有這樣的本事。讓您見笑了,見笑了。」
「他學問很不錯,脾氣也好……」
兩人說著進了內院的垂花門。
陳姨娘拉了緊跟在李氏身後的沈穆清:「姑奶奶,我的金銀首飾都被抄走了,這,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江南的鋪子好像還沒有封吧!」沈穆清沉吟道,「要不,讓那邊暫時先拿些銀子過來。」
陳姨娘哭喪著臉:「老爺出了這樣的事,鋪子哪裡還有什麼生意——開一天門就虧一天。」
沈穆清笑道:「既然虧得厲害,我看,不如和太太商量商量,把該關的鋪子關了吧!」
陳姨娘很驚愕的樣子。
沈穆清嘴角一翹,道:「開舖子就是為了賺錢嘛!既然開一天門虧一天,那還開著幹什麼?」
「可是,可是……」陳姨娘目光微轉,沈穆清已急步朝前走去:「我們還是快點吧!別讓太太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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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松樹胡同回到梁家,依例先去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很關心地問沈穆清:「怎樣?親家太太還好吧!」
「多謝祖母關心,太太挺好的!」
太夫人點頭:「那就好,那就好。等過幾天她們安生下來,我再去看看她。」
沈穆清再次道了謝。
太夫人就轉頭吩咐立在自己身後馮氏:「沈家的下人都還關在大理寺,家裡也沒有個使喚的人,你等會挑幾個伶俐的送到松樹胡同去。」
馮氏笑著應了。
沈穆清又一次道了謝。
太人就道:「你們今天忙了一天,也乏了,下去歇著吧!」
梁季敏和沈穆清退了下去。
馮氏和太夫人商量了幾件家裡的事,也退了下去。
屋裡只劉姨娘,太夫人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劉姨娘蹲下來給太夫人捶腿:「你也別惱,侯爺說的有道理。沈家正是落難的時候,我們更是要和沈家走的近一些才是……」
太夫人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道:「他到底不放心我。還特意寫封信來囑咐我。我吃過的鹽比他走過的路還要多,用的著他來教訓。」語氣很是不滿。
「侯爺這不是沒個能商量的人嗎?」劉姨娘笑道解釋,「不給您寫信,他能給誰寫信啊!說到底,這家裡的事啊,還得您當著。」
太夫人的臉色微霽。
劉姨娘繼續道:「不管怎麼說,沈大人還沒有定罪,我們這樣急著撇清,也難免侯爺有些著急。」
太夫人苦笑道:「我怎不知。只是以前是太后娘娘當政,對我們這樣的人家一向禮遇,可現在太后娘娘不在了,誰知道皇上是什麼脾性,我們還是有小心些的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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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穆清和梁季敏一前一後地朝疊翠院去。
「娘子!」眼看快到了,梁季敏突然停下了腳步,喊著沈穆清。
沈穆清轉過身來,笑道:「相公有什麼吩咐?」口裡雖然預柔,卻沒有熱度,給人客氣之感。
梁季敏眼底閃過一絲愧意,喃喃地道:「陳亞子待我十分真心……他從未求過我,今天的事,我實在是不好推辭。」
早先梁季敏說好了去松樹胡同接她的,結果她等到了掌燈時分,梁季敏才珊珊來遲。
沈穆清根本不想和他多說,點了點頭,笑著說了一聲「是嗎」,然後轉身進了翠疊院。
梁季敏的眼底就閃過一絲懊惱。
他站在原地思忖了一會,追著沈穆清進了正屋。
沈穆清正和梁幼惠說著回娘家的情景:「……還好是百年老屋,梁、柱、檁子都是用的冷松,不至於風餐露宿罷了。」
梁幼惠聽著眼淚在眼眶裡直轉,問沈穆清:「要不要送些衣裳過去?或者,我們做點吃的讓人送過去?」她說著,就看見梁季敏走了進來。梁幼惠打住話題,朝著他甜甜地喊了一聲「三哥」。
梁季敏「哦」了一聲,無話找話地道:「你們在說話啊?」
梁幼惠「噗嗤」一笑,道:「三哥,我們不在說話,難道在打架!」
梁季敏睃了面露疏離的沈穆清一眼,訕然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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