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溫蕙幾乎要為馮宛清的表現拍手叫好。
沒能把馮宛清納到三房去,真是太可惜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目光流轉。
事在人為,也不是全然沒有機會的嘛!
「你,你這個小賤婦……竟然血口噴人……」太夫人臉鐵青,指著馮宛清的手不停地顫抖著,「袁大人,你不要聽她胡說。她這完全是誣陷,是為了推脫責任……」
太夫人的話音剛落,花廳的簾子「唰」地一聲再次被撩開。
穿著大紅羅蝴蝶葡萄四喜紋妝花褙子的馮家大奶奶滿臉寒霜地走了進來。
「袁大人,我們家太夫人讓我來梁家,就是想把馮宛清帶回去,開祠堂、沉潭。可既然這其中還有這樣我們不知道的事,我看,還是要問清楚的好。就是死,也要死個明白。宛清,我說的可在理?」
果然,馮家是要她死的!
馮家大奶奶的話,就像一瓢水淋在了香燭上,沒有了一點光亮。
馮宛清站了起來,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徐徐地轉身,死水般沒有生氣的眸子落在了花廳那副藍色五壽捧壽的軟簾上。
軟簾靜靜地垂著,柔和的如一汪水。
她自嘲地笑。
自己到底還指望誰?
到底還希望著什麼?
馮宛清轉過身去,再一次跪在了袁瑜的面前。
「那天太夫人的生辰,公主也接到了請貼。因是國喪,本不欲來的。可二表嫂想見見公主,公主也想見見貴姐,就帶著我一道來了梁家……」馮宛清聲音低沉。表情呆板地述敘著,屋裡的人都靜心屏氣地聽著,太夫人見了,就朝著王溫蕙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上前去阻止馮宛清,聰明的王溫蕙這個時候怎麼會出頭,只裝沒看見。太夫人見了,只得乾著急。
好容易馮宛清說完了,太夫人第一個開口說話。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這樣說來,完是我們家季敏的錯了?」
馮宛清目光呆滯,好像對外界的動靜已沒有了反應——完全是個羞愧到已經麻木的形象。
馮家大奶奶一見,立刻掏出帕子來掩著眼角哽咽道:「可憐我們家姑娘,人弱力氣小……難道還冤枉了你們家三少爺不成!」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已完全出乎歐陽先生、閔先生和袁瑜的意料之外。
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家斗的,但行事到這樣不顧一切、沒有了禮儀廉恥的地步,還真沒有見過。
閔先生和袁瑜自持身份,實在是不好開口相問。
歐陽先生輕輕地「咳」了一聲,道:「馮姑娘,我來問你,照你這麼說,完全是我們家姑爺……嗯……行那不義之舉囉?」
他的話一出,花廳裡立刻變得靜悄悄,連根針落下估計都能聽得見。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馮宛清的身上,等侍她的一個答案。
馮宛清垂下眼瞼,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歐陽先生、閔先生和袁瑜不由惻目。
這句「是」,足以讓梁季敏身敗名裂!
而王溫蕙和馮家大奶奶卻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一個是目的達到了,一個是終於有了可以與梁家理論的資本了。
震怒的是太夫人。
她揚手就把碗盅砸在了馮宛清的身上。
甜白瓷的小盅咕嚕咕嚕地在地上打了幾個轉。茶水潑在她漆黑如墨的頭髮上、月白色的素綾小襖上,很快地順勢而下,而那些舒展開來的綠色嫩葉則像調皮的孩子三三五五地掛在她的頭上、身上,讓馮宛清端莊秀麗的姿態平添了幾分狼狽。
她冷冷地一笑,正欲說什麼,卻發現袁瑜的表情很是異怪,而且屋子裡一片死寂。
她心生警惕,順著袁瑜的目光猛地回頭,就看見梁季敏失魂落魄地站在簾子旁,他身邊是滿頭大汗的梁叔信。
梁季敏白皙的臉龐蒼白如紙,眉宇間滿是疲憊,一雙漆黑的眸子卻閃閃發亮。
馮宛清不由起身,喃喃地喊了一聲「季敏」。
這輕輕的一聲,如一滴水落進了燒熱的油鍋裡……
第一個跳出來的就太夫人。
她拉著梁季敏的衣袖,淚眼婆娑地道:「季敏啊,馮家五姑娘說你對她不敬……我不相信,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你是我從小一手帶大的,你要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我情願去死!」
梁季敏只是呆呆地望著馮宛清,目光戚迷,一言不發。
馮家大奶奶就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夫人一眼,道:「這可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可我們家的姑娘,我們是知道稟性的……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王溫蕙心中暗叫「可惜」,只見梁叔信上前扶住了太夫人:「祖母,三弟沒事,您別傷心。慢慢坐下來喝杯茶,順順氣!」
沈箴把女婿叫去,只是和他談天說地,並沒有責問他這樁風流韻事,現在看梁叔信陪著梁季敏回來了,歐陽先生知道是該收場的時候了。
他笑著朝太夫人唱了一個喏,道:「既然當事人都在場,我看,就我來問一句,一錘定音好了。」
太夫人連連點頭:「歐陽先生說的有理。到底事情的真相是怎樣的,您來問一句,一錘定音。」
歐陽先生的目光就落在了馮家大奶奶身上。
馮家大奶奶有片刻的猶豫。
梁叔信朝著馮大奶奶深深地作了一揖,哀聲道:「大舅母,你我至親,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袁大人雖然在禮部,可他老人家既是三弟的師座又是我家娘子的師父,閔先生那就更不用說了。這屋裡都是自家人,有什麼誤會,大家說一聲,解開了,也就沒事了。」
是啊,何必為了一個抱回來的庶女大動干戈。
馮大奶奶想到梁叔信、梁季敏小時候的可愛模樣,含頜道:「就依二少爺所言。請歐陽先生問一句吧!」
梁叔信請了眾人重新坐下。
歐陽先生就問立在屋子中央的梁季敏:「馮姑娘說,是你對她不敬在前,可有此事?」
一干女眷俱都表情肅然地望著他,馮宛清的身子則輕輕地顫抖起來。
梁季敏輕輕轉頭,望著離自己有三步距離的馮宛清,目光含笑,輕輕地道:「是我先對她不敬!」
「季敏,你瘋了!」站在梁季敏身邊的梁叔信立刻大喝一聲,卻也無法掩蓋住弟弟的那句回答。
馮宛清垂下頭,雪白的脖子暴露在空氣中,如一截粉嫩粉嫩的藕,斗大的淚珠落在了青石地上,很快形成了一洇水。
梁季敏蒼白的臉上就盪開了一抹柔柔的春風:「是我先對她不敬!」
語氣斬釘截鐵,毫無轉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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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梁季敏竟然承認了是他不對!」沈穆清坐在臨窗的大炕前,望著手中熱氣騰騰的茶水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那馮姑娘怎麼說?」
月桂低聲道:「任歐陽先生怎麼問,馮姑娘都不作聲了——只是哭。」
沈穆清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喃喃道:「水載舟亦覆舟啊!我用的是人性,可偏偏人性最難測……」
月桂低著頭,不敢作聲。
沈穆清望著她有些惶恐的臉,微微笑了笑,道:「辛苦你了月桂,你下去和李媽媽收拾東西吧。我們回家去!」
月桂表情猶豫,頓了頓,還是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你想說什麼?」沈穆清親切地問她。
月桂遲疑道:「我,我們還回來嗎?」
「那你是想回來?還是不想回來?」
「我,我就是怕太夫人事後算帳……」
沈穆清微微笑起來:「我們不回來了!」
月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我們真的不回來了嗎?」英紛望著月桂腳步輕快的背影,有些困惑地問沈穆清。
沈穆清淡淡地道:「英紛,有一句詩說,人生如朝露。就是說,人生很短暫。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陷在這其中汲汲營營。」
「可是……」英紛還有幾分遲疑。
「英紛,」沈穆清凝望著她,「你相不相我?」
英紛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是」。
「既然這樣,你陪著我就是。別管去哪裡?做什麼?陪著我就是。」
英紛再次點了點頭,語氣堅定:「三少奶奶,我陪著你。」
沈穆清朝她綻放一個花般嬌艷的笑容:「吩咐小丫鬟們備茶水,我尋思著,該有人來通知我們了!」
英紛應聲而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梁叔信來了。
沈穆清請他到堂屋喝茶。
梁叔信神色很是不安:「三弟妹,你回去住幾天,等過了正月十五,我就去接你。」
沈穆清道了一聲謝,然後吩咐英紛叫了粗使的婆子搬箱籠。
梁叔信見她神色平靜,很是詫異,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沈穆清還是依禮去給太夫人和馮氏辭行。
太夫人拉著她的手淚眼汪汪的吩咐她:「過幾天就回來。我讓季敏給你跪下賠不是。」
馮氏則哭道:「是我對不起你!」
沈穆清安慰她:「您快別這麼說。樹大都要分叉,人大了,也不是您能管的住的。」
馮氏聽了很是安慰:「你能這樣明事理就好。我已經和你大舅母說好了,等你回來,再娶宛清進門——總不能讓馮家把我們告到衙門裡去吧!」
沈穆清點頭,笑道:「一邊是婆家,一邊是娘家,我知道您也為難!」
馮氏要送沈穆清。
沈穆清阻止她:「我還要去給大嫂辭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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