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宛清置若罔聞,繼續喝著她的獨參湯,只到把碗裡的最後一滴喝完,才坐直了身子,神色平靜地捋了捋頭髮,望著王溫蕙道:「前有狼,後有虎,大少奶奶是聰明人,應該怎樣,只怕比我想的周到。我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不做那言而無信之人。但聽吩咐就是。」
這話裡的意思,好像說這件事是她王溫蕙策劃的……她聽著心頭一火,有些嗔怪地望了一眼沈穆清,然後笑道:「五表妹誤會了!我這不是關心你嗎?要不然,我何必趁著送公公的機會來問你一聲,也是想聽聽你的意思……」
「送公公?」馮宛清愕然。
「是啊!」王溫蕙笑道,「你二表嫂怕你吃虧,讓人帶信去駙馬府,想讓富華公主給您出面說說的情,可公主說,天色太晚了,明再來!」
馮宛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呆在了那裡。
王溫蕙一副視而未見的樣子。
「我既然知道了五表妹的意思,等會也好勸太夫人。」王溫蕙笑著站了起來,「到時候,五表妹當著太夫人還有閔、袁兩位大人把話說清了,責任也就去了。」
「這件事,就勞大嫂費心了!」沈穆清說著客氣話,把王溫蕙送了門,轉身拉了馮宛清說悄悄話:「你有什麼打算!」
馮宛清好像還沒有從公主不願意為她出面的打擊中回過神來,沈穆清話,她過了一會才回答:「三少奶奶放心,我不會壞了您的事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穆清歎了一口氣,「現在馮、梁兩家都想推干責任,你處境堪憂,我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馮宛清很驚訝。
「要不,你跟我走吧!」沈穆清笑容真誠,「我安排你去江南!」
馮宛清認真的思考了一會,點了點頭:「多謝三少奶奶了!」
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沈穆清又拿了幾件衣裳給馮宛清:「等會出去見人,總得體體面面的吧!」
馮宛清含淚朝她點了點頭,跟著留春去換衣裳了。
英紛撇了撇嘴:「我們真的把她一起帶走?」
沈穆清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不准再議論這件事!」
英紛忙肅然地應了一聲「是」。
沈穆清就看了一眼放在東次間的落地鍾:「離申初還有多久?」
英紛忙跑過去看,回話道:「還有四刻鐘!」
沈穆清點了點頭,道:「我們也收拾收拾吧,等會歐陽先生和太夫人說好了,我們也該回沈家去了!」
英紛點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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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溫蕙回到閒鶴堂,馮氏正委委屈屈地坐在太夫人炕邊的錦杌上,太夫人則皺著眉頭望著她。看見王溫蕙進來,太夫人很是不耐煩地道:「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那馮家大少奶非吵著要把馮宛清接回去不可!你趕快帶了馮宛清去花廳向兩位大人賠罪。」
馮家大奶奶也是京都有名的能幹媳婦,治家處事的本領那是沒得說的,想來馮氏頂不住了被說動了,來求太夫人放人了!
王溫蕙眼底閃過一絲蔑視,轉瞬間又變得恭敬溫順:「是孫媳婦不好,在路上和公公說了幾個句話。」
太夫人一怔,道:「這都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和那小公公說閒話。」說完,頓了頓,又有些不放心地道:「都說了些什麼?」
王溫蕙就看了馮氏一眼。
「有話就說!」太夫人很不高興地道,「你也不用看她,她要是有本事,這家裡的瑣事還需要我親自出面嗎?那公公說了些什麼?」
馮氏淚盈於睫。
「也沒有說什麼。」王溫蕙淡淡地一笑,「就是說,馮姑娘的事一出,二弟妹就讓貼身的丫鬟就去駙馬府報信了。看樣子,馮大奶奶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那公主一向喜歡馮宛清,蔣雙瑞明明知道,還私自向公主報信,現在馮家大奶奶又吵著要把人帶走……難道是想把責任推到梁家的頭上?
太夫人氣得渾身發抖,顫顫巍巍地指著王溫蕙:「去,去三少奶奶那裡把馮宛清叫到花廳裡去,把人交給沈家……」
馮氏緊緊地咬住了下嘴唇,不敢作聲。
讓自己去做這個惡人?
王溫蕙在心底冷冷一笑,柔聲道:「祖母,那閔大人是三叔的同科,袁大人是三叔的師座,這個時候,我再一個人去……只怕是太過失禮了!」
太夫人根本沒有想到王溫蕙會拒絕,愣怔在了那裡。
王溫蕙的笑容更是卑謙:「祖母,這個時候您親自去,代表著我們梁家對這件事的態度,正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時候啊!」
不錯,自己再不出面,只怕沈家認為自己拿大,會更憤怒……怪只怪馮家出了這樣的下賤種子,搞得梁家這樣的被動……
太夫人吩咐劉姨娘:「去,把我那件冰藍底蒂柿紋狀花褙子清出來,我去會會這兩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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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溫蕙眼底含笑地陪著太夫人去了花廳。
三個男人見了,依禮行了禮,丫鬟們重新上了茶,大家這才坐下來說話。
「老身被氣壞了,」太夫人滿臉的悲痛,「他爹常年在外殺敵,我一個婦人家,沒見識,沒有把孩子教好啊!」
三個男人少不得謙虛,笑道:「太夫人過於自責了。」
「我這心裡是真不好受啊!」太夫人說著,就拿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我們家季敏,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是個怎樣的品行,我還不清楚?別說是做出這樣的醜事了,就是家裡要給他安排個通房的,他也對我說:要先娶妻。你說,這樣好的一個孩子,怎麼遇到馮家的五姑娘,說變就變了呢?」
三個人面面相覷,閔先生和袁瑜的目光就落在了歐陽先生的身上——畢竟他才是那個唱主角的,至於他們兩人,可是來打敲趕猴子的。
「是啊!」歐陽先生也很是感歎,「當初太太也說,姑爺的人品好。誰知道,嫁過來沒兩年,人就全變了!」
太夫人掩面而泣:「說起來,是我治家不嚴……也是我們家季敏和穆清待人太實在,自家的表妹,誰會想到去防……這才讓那個為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什麼醜事都做得到出來的下賤種子鑽了空子……是我們梁家對不起沈老爺啊!沈老爺氣再大,也是應該的。可這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姻……兩位大人,一位是我們季敏的同科,一位是我們季敏的師座,都不是外人,還煩請兩位幫著在沈老爺面前說道說道……年輕人,哪有不犯錯的,只要知道錯了,再也不犯了,一樣是個好兒郎。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浪子回頭金不換』嗎?兩位大人成完了這樁姻緣,也是功德一件啊……」
她絮絮叨叨地哭著,說著,竟然把兩位大人說動了心。
是啊,寧拆十座廟,不能拆一樁婚。能過得去,就過吧……
兩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歐陽先生的身上。
歐陽先生也有了片刻的猶豫。
老爺只是說要把梁家無義的事坐實,然後想辦法把姑奶奶帶回來,並沒有吩咐一定要義絕啊!
兩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沈箴辦事的手法誰還有他清楚。
這不過是「欲乎上者得乎中」而已,要不然,老爺早就讓他帶了狀子去拜見順天府尹了,而不是像現在,在家裡招待府尹喝茶……
太太不在了,老爺又被貶了官……老爺最大的目的,是為了給姑奶奶爭一個能讓梁家永遠在她面前抬不起頭的氣勢吧!
想到這些,歐陽先生的氣勢不由弱了幾分,道:「太夫人也不要太傷心。說起來,貴府處置這件事,也太偏心了……」
太夫人一聽,心頭一喜。沒等歐陽先生的話說完,插言道:「歐陽先生放心,我們梁家一定會給沈家一個交待的。」說著,吩咐立在身後的王溫蕙,「去,把馮宛清叫來,讓歐陽先生帶回沈家,是死是活,都隨沈老爺!」
她的話音剛落,花廳的簾子「唰」地一聲就被撩開。
馮宛清神色凜然地走了進來。
屋裡的人俱都一怔——沒有人想到馮宛清會這樣理直氣壯地走進來。
她看也不看太夫人和王溫蕙一眼,逕直跪在了袁瑜的面前。
「袁大人,您是梁季敏的師座,我想告梁季敏……」馮宛清的語氣頓了頓,清亮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暗啞,「我要告梁季敏對我不敬,還請您為我做主!」
除了王溫蕙,其他人都大吃一驚。特別是太夫人,立刻站起來指著馮宛清道:「小賤婦,做出這等不仁不義的醜事,還敢在這裡胡言亂語。」
馮宛清對她的叫囂置若罔聞,只和袁瑜說話:「……我們馮家向來家風嚴謹,貞節牌坊都有兩座,女兒七歲開始讀《烈女傳》,我一個堂堂正正的姑娘家,明知道表哥有了嫡妻,怎麼還會不知羞恥地往前湊?我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姑娘,沒有梁家的邀請,怎麼會在梁家一住就是十來日?袁大人,我失貞在前,是生是死,自有馮家的人定論。可太夫人說我『為了榮華富貴就不擇手段的下賤種子』我就不服,今天拚死,也要把事情說個清楚,求袁大人看在我姓馮的份上,讓我有個說話的地方!」
(向大家推薦紅包的《正味記》,寫美食與愛情的故事,很有意思……(*^__^*)嘻嘻……就是有點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