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六祿還沒有回來,時靜姝借口算賬太累了要沈穆清陪著她一起歇個午覺,沈穆清雖然擔心蕭颯,可看著時靜姝眼瞼下的青色,又想到她昨天晚上幾乎一夜沒睡,很是過意不去,笑著陪她一起在臨窗的炕前歇下。
兩人剛躺下不久,時靜姝就睡著了,沈穆清睜著眼睛,沒有一點睡意,想著自己昨天的噩夢,又覺得心酸……正在這不好受的時候,她突然聽見有小石子打窗戶的聲音。
沈穆清一怔,靜下心來仔細地聽著。
果然有人用小石子打她窗欞。
她悄然起身,披著衣裳打開了窗戶,就看見常惠像蝙蝠似地掛在屋簷下晃悠。
沈穆清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
常惠指了指窗戶:「我有事跟你說!」
沈穆清一聽,立刻悄聲道:「你從大門進來吧!炕上還睡著時姑娘呢!」說著,又望了時靜姝一眼,見她睡得熟,這才躡手躡腳地披了披風去了堂屋。
還好沈穆清不是那種有架子的人,因為天冷,沒有安排人在門外服侍。常惠悄無聲息地從屋簷下落了下來,沈穆清撩了簾子讓他進了屋。
「出了什麼事?」
「昨天晚上沈老爺不是讓我去送信嗎?」常惠笑嘻嘻地道,「我想著蕭公子下落不明,就在城外跑了一圈。」
沈穆清望著常惠的笑臉,一個念頭浮上來。她滿臉的震驚:「你發現蕭公子的下落了?」
常惠笑著點頭:「飛魚衛的人把太上皇和王大人、蕭公子這些從八河回來的人帶到了西山大營。」
西山大營沈穆清是知道的。那裡是皇上的親衛,和飛魚衛一樣,都由皇上親自調管,但也因為如此,在那裡當差的官兵多是功勳子弟出身,常有些聚眾鬧事、爭風吃醋的醜聞傳出來。
沈穆清聽著不由一喜:「西山大營可是有名的粉脂營,拉出來擺擺威風還可以,讓他們幹點正事,只怕有些難。難道今上根本就沒有殺人的意思?」
常惠笑得得意:「本來是有的,可今上偏偏選了西山大營,這事估計要黃!」
沈穆清一怔。
常惠眉眼帶笑:「我摸到西山大營的時候,已經是三更了,除了南邊有座小院裡還有燈光透出來,其他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我當時就摸進了小院。你別說,我還真找對地方了。當時那小院的偏廳坐了七、八個人,都衣飾華麗,我聽那口氣,不是西山大營的副使就是僉事。」
沈穆清點頭。
飛魚衛的人把太上皇帶到了西山大營,西山大營的人怎麼能睡的著?
「其中有個老頭說,不管今上是什麼意思,反正太上皇不能死在西山大營。要不然,被當成替罪羊給殺了說不定還要被潑一身髒水。大家聽了直點頭。那老頭見了,就點了一個叫『汪圖』的人,讓他帶幾個好手去太上皇住的地方守著。還說,要汪圖好吃好喝、恭恭敬敬地把太上皇服侍舒服了,沒有今上的聖旨,就是飛魚衛指揮使來了,也不能把人給帶走。」
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沈穆清又驚又喜:「這樣說來,他們都沒事了?」
「何止是沒事!」常惠笑道,「我悄悄地跟著汪圖去了太上皇那裡。看見汪圖不僅給太上皇行大禮,還抱著太上皇的腿說了很多奉承話。他從太上皇的屋裡出來,還讓人找幾個漂亮的侍女來服侍太上皇呢?」
沈穆清聽著有些啼笑皆非:「這個時候,誰還有心讓侍女來服侍?」
「可不是。」常惠眼底全是笑意,「說實話,他找來的那些侍女還真的很漂亮。不過,太上皇說這段時間趕路太辛苦,把人全給退回去了——我就是趁著退人的機會跑進屋去的。」
「那你見到蕭颯了?」
常惠點頭:「不僅見到了蕭公子,還見到了太上皇。你不知道,太上皇看到我可高興了。聽說沈老爺讓我給人送信了,他還讓我給沈老爺帶句話,說大恩大德,永生不忘——我就是來給沈老爺稍話的。」說到這裡,常惠噓唏道,「能讓太上皇說上這樣一句,沈老爺這一生可算是沒有什麼憾事,功得圓滿了!」
只怕沈箴不這麼想。
「太上皇說的有什麼榮耀的?要是皇上說的還差不多!」
「沈老爺可能和你想的一樣。」常惠道,「我把這話帶給沈老爺的時候,我看沈老爺也不是十分的高興。」
沈穆清苦笑。
想到沈箴讓她和蕭颯斷絕來往的事,她就很彷徨。
違背沈箴的意願是不可能的……可想到蕭颯對自己的好——這樣放棄又覺得很遺憾!
沈穆清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些事,問常惠:「那蕭颯他們現在如何了?」
常惠道:「應該沒事。我來的時候,汪圖正在服侍太上皇吃早飯。那個叫汪圖辦事的老頭子也在。他還再三向太上皇保證,沒有今上的聖旨,西山大營一定會保護太上皇的周全。」
「那就全看今上還顧不顧顏面了!」沈穆清歎了一口氣,對常惠道:「老爺不讓我再管蕭颯的事。我現在不方便出門。你如果有蕭颯的消息,就來跟我說一聲吧!說起來,這件事走了九十九步,我想知道最後一步是個怎樣的結果!」
常惠笑著點頭:「你放心吧。我有一消息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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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穆清剛送走常惠,六祿回來了。
「……蕭大老爺剛回客棧,說蕭公子被關在西山大營。讓我來跟姑奶奶說一聲,想請老爺出面打點打點,看蕭公子是不是還活著!」
沈穆清一怔。
沒想到蕭詔這麼快就知道了蕭颯的去處……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蕭詔的能耐。
沈穆清想了想,吩咐六祿道:「你去跟蕭家大老爺說一聲,就說蕭公子暫時沒事。至於以後的事,誰也沒有辦法說的清楚……」
六祿應聲而去。
到了下午,蕭詔來拜訪沈箴。
沈穆清想到沈箴對這件事的態度,她叫了英紛來:「你去看看,蕭大老爺找老爺都說了些什麼?」
英紛應聲而去。
一旁的時靜姝沉吟道:「會不會是來求沈伯父出手相救的?」
沈穆清點頭:「十之八九是這樣!」
過了好一會兒,英紛才返回來。
「蕭大老爺求我們老爺救蕭公子,還說,不管什麼條件,蕭家都答應。」
時靜姝聽了不由道:「那沈伯父怎麼說?」
英紛睃了沈穆清一眼,道:「老爺說:我只是個賦閒在家的散人而已,哪有能力去管朝中的事……蕭大老爺就跪在了老沈的面前,不住地叩頭,請老爺出面救蕭公子。」說著,有些怯生生地望了沈穆清一眼,「我看著老爺當時很生氣的樣子。」
時靜姝倒吸一口冷氣:「這如何是好?剛剛傳出蕭颯有驚無險,蕭家大老爺又整出跪求之事……這以後兩家見面,蕭家哪裡還有顏面可言?」
「也許這正是老爺所想的。」沈穆清眼神一暗,神色也有些恍惚,「也許,老爺是對的!」
時靜姝聽著這話沒頭腦的,語氣又很是感慨的樣子,怔道:「怎麼了?」
「啊!」沈穆清朝著她勉強地笑,一副粉飾太平模樣,「沒什麼?沒什麼?」
時靜姝滿臉困惑,卻不好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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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沈穆清好像想通了什麼似的,突然安靜下來,恢復了以前的淡定。她主動找了龐管事商量鋪子裡夥計們過年的事,還去了陳姨娘那裡:「……雖然老爺體恤我不容易,可我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又讓英紛拿了五百兩銀票給陳姨娘,「這是過年的錢。」
陳姨娘一怔,笑著接過了銀票:「實不瞞您說,自從今上登基後,老爺的俸祿就一直沒有下落。這眼看著都要到臘八了,內務府卻沒人通知我們去領春祭的恩賞。我正盤算著今年的年怎麼過,可巧姑奶奶給了這五百兩銀子。」
沈穆清上次就聽到陳姨娘隱隱提起沈箴沒有俸祿的事,所以才特意送了五百兩銀子給陳姨娘過年的。
「老爺雖然天天在家裡,但也有使銀子的時候。」沈穆清含蓄地道,「如果姨娘這邊緊,老爺以後的開支就算到我這邊吧。我好歹有個茶鋪支著。」
「那怎麼能行?」陳姨娘忙道,「姑奶奶只管放心,短了誰的也短不了老爺的。」
儘管如此,沈穆清還是叫了百木來:「老爺要是想買什麼東西姨娘那裡要是銀子上不湊巧,你就來我這裡拿吧!」
百木笑道:「姑奶奶多心了。現在老爺一幅字畫都要賣五百兩銀子。哪裡還有差錢的時候!」
「老爺在賣字嗎?」沈穆清聽著一怔。
百木吱吱唔唔地:「沒有。就是有時候有人來求,老爺給寫上一幅。」
沈穆清聽著,去了沈箴那裡。
沈箴正在練字。
沈穆清看著眼眶就濕了。
她走過去給沈箴磨墨。
沈箴見她神色怏怏,還以為她是為了蕭颯的事,沉聲道:「你要是覺得在家裡憋屈,就搬到白紙坊去住吧!」
沈穆清望著沈箴:「您不是說我一個人住在白紙坊不安全嗎?我想住在家裡。」
沈箴挑了挑眉。
沈穆清含淚而笑:「我是您閨女,自然得住在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