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茶鋪已經走上了正軌,我那邊卻亂著。」蕭颯笑道,「不如讓他回去幫幫我。」
「也是!」沈穆清心中苦澀,「再讓龐管事待在一文茶鋪,的確有些大材小用了。」
「既然你也同意了,」蕭颯笑得風輕雲淡,「那明天就讓他回我那裡吧!」
沈穆清點頭。
「至於先前給我救急的那三萬兩銀子,我明一早就讓大太太給你送過來。」蕭颯垂了眼瞼,「利錢就按三分算,你看可好?」
沈穆清笑望著他:「三分利?我可賺了!」
蕭颯再抬瞼望她,目光中已是一片清明:「你救我之急,我總不能讓你太過吃虧。」
「那我就多謝了!」沈穆清笑得開懷。
蕭颯也笑,問道:「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哦!」沈穆清的神色鎮定自若,「我本來想和你說龐總管的事,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就照你的想法辦吧!」
蕭颯聞言一怔,隨即欲言又止。
沈穆清卻已笑著朝前走:「我送你出門吧!說起來,我們也很久沒見了!」
蕭颯望著沈穆清如楊柳般裊裊的背影,眼神一黯,呆立片刻,緩緩跟了上去。
兩人出了垂花門,延著夾道往外院的花廳去——穿過花廳的穿堂就可到正門了。
連下了幾天的雪,夾道掃得乾乾淨淨,但屋頂還殘留著皚皚白雪,在冬日的照射下閃耀著刺目的光芒。
「今年是在京都過年?還是回臨城?」沈穆清語氣溫和地問蕭颯。
「不知道!」蕭颯聲音低醇,「我明天會去禁衛軍報到,怎樣決定,還要看那邊的安排。」
沈穆清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蕭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也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到了花廳。
沈穆清提著裙擺上了花廳的台階,蕭颯卻停住了腳步。
穆清從來沒有向他提過什麼要求……
「你,剛才說,想和我商量龐管事的事……」他到底是放心不下,遲疑地問她,「你原來有什麼打算的?」
沈穆清笑著回頭,好像這才發現蕭颯停住了腳步似的露出驚訝的表情。
「沒什麼!」她笑吟吟地望著蕭颯,「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反正已經做了決定!」
蕭颯的目光更深沉,喃喃地道:「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是啊,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也許是隔得太遠了,沈穆清好像沒有聽見他嘴裡嘀咕著些什麼,側著頭問他:「你說什麼?」
望著她亮晶晶的眸子,蕭颯心裡突然一陣煩燥……他粗聲地道:「沒什麼!」
沈穆清走下了一階台磯,清雅的茉莉花香淡淡地縈繞在蕭颯的鼻尖。
她望著花廳的穿堂:「再過去就是外院了——我就不送了!」
蕭颯凝望著沈穆清,久久未動。
沈穆清眼底含著盈盈笑意,神色恬靜地回望著蕭颯。
空氣中慢慢瀰漫著一種讓人不捨的淡淡溫馨。
兩人就這樣站著,誰也不願意開口說話打破這美好的瞬間——想讓這感覺延長些,想讓這感覺深刻些,想讓這感覺永遠留在記憶中……不忍打破。
北風吹過,枯樹被吹得瑟瑟作響,刺骨的寒意讓人顫慄。
沈穆清這才回過神來,她望著蕭颯笑得客氣而疏離:「大太太一定盼著你回去了——蕭颯,我就不遠送了。」
蕭颯身子一震,目光黯然:「那我就告辭了!」
沈穆清點頭,笑得璀璨:「不送了!」
蕭颯怔住,目光一寸寸落在她的眉上、鼻尖、嘴唇,衣襟……深沉的目光如波濤洶湧的海,翻滾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你多保重!」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與她擦身而過……
沈穆清望著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堅定不移的步伐,高喊了一聲「蕭颯」。
蕭颯步子一頓,回頭望著沈穆清,神色複雜。
「蕭颯!」沈穆清眼角有晶瑩閃爍,「我幫你做雙鞋,好不好?」
蕭颯目光明亮的如夏日的太陽。
「蕭颯!」沈穆清嘴角輕彎,「我想幫你做雙鞋,好不好?」
蕭颯明亮的目光一點點的褪去,深沉的如無星的子夜。
「穆清,」他艱難地開口,「禁衛軍要穿皂靴……不用了!」
沈穆清笑起來,眼底有溫暖的笑意:「我知道了!」
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呢?又知道了多少?
心底的苦澀一點點的湧起來,讓蕭颯無法開口,不知道怎樣開口……
他望了沈穆清一眼,轉身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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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送走了?」沈箴淡淡地道。
「嗯!」沈穆清應道。
「該說的話都說了?」
「是!」
「我聽靜姝說,瑞春在福建做的不錯。」沈箴目光銳利地望著沈穆清,「開了春,你就和靜姝去福建吧!這些日子,你鋪子上的事幾乎沒管,也該撿起來了。」
沈穆清很是意外。
她沒有想到沈箴會讓她去福建……
可望著沈箴鬢角的銀白,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應了一聲「是」。
回到聽雨軒,沈穆清的神情還是有些恍惚。
時靜姝很是擔心:「怎樣了?沈伯父訓斥你了?」
沈穆清搖頭,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老爺的態度一點也沒有軟化,甚至是更堅定了!」
「那你怎麼辦?」時靜姝不由皺了眉,「總不能為了這件事忤逆沈伯父吧?」
沈穆清沉吟道:「初五就可以開春宴了,我想讓閔先生出面勸勸老爺。」
「這是個好主意!」時靜姝喜道,「不如寫封信給閔夫人,定下邀請的日子。」
沈穆清覺得時靜姝這主意好,忙叫了英紛磨墨:「我來給閔夫人寫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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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晚上祭了祖,吃了年夜飯,然後守歲。到了初一,沈穆清和時靜姝去給沈箴拜年,沈箴給了兩人紅包。
時靜姝接過紅包,笑吟吟地左看右瞧:「我也有嗎?」
沉穩的時靜姝很難得露出這副孩子氣,沈箴不由呵呵地笑:「你是小字輩。都有,都有!」
陳姨娘又端了什錦水餃來吃。
大家笑盈盈地吃了水餃。沈穆清想到自沈箴退下來以後,初一沈府門可羅雀,而自己和離後,初二、初三亦不用出門,相比別人家,年過的比較冷清。她就提出來玩麻雀。
時靜姝長這麼大第一次在別人家過年,雖說一直表現得喜氣洋洋,但心底不免有幾分悲涼,就更希望這個年過得熱熱鬧鬧。沈穆清一提議,她立刻響應。
沈箴愛好書法,偏偏陳姨娘一點不感興趣。大捨不在家,她心裡本來就在咕嘀,不知道怎樣湊沈箴的興趣。
聽說玩麻雀,她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叫田媽媽去設座椅,拿麻雀。
沈箴看透世情,過年亦沒有什麼特別歡喜的,只是想到沈穆清和時靜姝還年輕,人靜心不能靜,本來就是領著她們玩,當然也不會反對。
四個人各懷心思,歡聲笑語地玩了三天。
到了初四,陳姨娘開始準備春宴,沈穆清和時靜姝就跟沈箴練字。
初五安排的是閔先生和袁瑜,到了那天,兩人帶了女眷,早早就來了。
閔先生帶的是錦繡,袁瑜帶的是沈穆清在他家裡見到的那兩個小姑娘大雙和小雙,沈穆清這才知道,這兩個女孩子都是袁瑜的小妾。
時靜姝看著不由嘖舌:「只怕是比他孫女還要小?」
沈穆清也覺得有些氣悶,但還是小聲地提醒時靜姝:「那是別人家的事!」
沈箴把宴設在外院的花廳,茶點剛上,花廳就傳來一陣幽揚的琵琶聲。
沈穆清頗有些意外,來給沈穆清請安的錦繡忙解釋道:「這是大雙在彈琵琶,小雙擅長月琴。」
時靜姝不由掩嘴而笑:「難怪初五急巴巴的趕過來?在這裡沒有管頭嘛!」
錦繡不由紅了臉,強辯道:「我們夫人也準備來的,可巧家裡來了客人。」
時靜姝打趣錦繡:「哦?我倒想聽聽,是哪位貴客,還要你們夫人親自奉承?」
「你也是,給個台階錦繡下嘛!」沈穆清笑著岔開了話,吩咐錦繡道:「你找個機會跟閔先生說一聲,我有急事找閔先生!」
錦繡應了一聲「是」,見沈穆清誤會她在為閔夫人推脫,忙解釋道:「家裡真的是有客人。是我們夫人的妯娌十奶奶和她的兄弟。您們不知道,這位夏氏守的是望門寡,極得閔家上上下下的尊敬。要是別人來,我們夫人也就找個由頭來了,可她來,卻是不能的。」
望門寡,就是男女還未成親,男子就死了,女子端著牌位嫁入男家並守寡。
時靜姝和沈穆清不由面面相覷。
「難道這位夏氏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沈穆清不由奇道,「要不然,她怎麼由兄弟陪著這個時候進京?」
「我也不知道!」錦繡笑道,「十奶奶是昨天半夜到的,我們夫人都沒和她說上話。」
既然問不出什麼,又是別人家的事,還惦記著等會和閔先生的會面,沈穆清轉移了話題:「我還以為你們夫人會來,特意讓人做了蜜汁蓮藕,我讓人留著,你記得帶回去!」
不管夏氏是為什麼來,那都是閔夫人的事。如果不是沈穆清問起,錦繡也不會這樣細細地解釋。既然沈穆清不再追問,錦繡自然也就拋之腦後:「姑奶奶放心,我一定記得。說起來,我們夫人也惦著姑奶奶——您一年四季都沒有忘記我們夫人,春天的桃冬天的瓜……」
(還好生活在小鎮,雖然住院,但都是熟人,可以在看護站寫文……(*^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