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和李媽媽一行果然如蕭颯所說,被風雪天困在了通州,到了臘月二十八才到達京都。與他們同來的,還有落梅派來給沈穆清請安的兩個媽媽。
大家見面,說說笑笑,場面熱烈。
兩個媽媽給沈穆清請了安,自有小丫鬟帶下去歇下不提。而李媽媽和月桂則被沈穆清留下來說話。
月桂已經做了母親,女兒安姐兩個半月大。眼睛黑漆漆,面頰粉嘟嘟,還不知道認人,誰抱都望著笑。把大家稀罕得不行。特別是還沒有孩子的明霞,嚷著要做孩子的乾娘。
英紛掩袖而笑:「人家現在嫁的是讀書人,明霞可不要等閒待之。」
月桂飛紅了臉,打著英紛:「姐姐總沒個做姐姐的樣子。」
惹得大家一陣笑。
李媽媽則坐在炕前的小杌子上和沈穆清說話。說女婿怎樣好,女兒怎樣孝順……還問起周秉,言下之意,他一心一意地要獨立門戶,現在如願以償了,可有她過得好?
攀比之心人人有,攀比之事處處在。只是表現不同罷了。
沈穆清笑道:「珠璣的兩個兒子很會讀書。只是年紀還小,現在還不好說。」又問李媽媽,「怎麼突然想到回來看我?」
李媽媽涎了臉:「明年有秋闈,我想讓女婿藉著奶奶的地方讀讀書。」
這是件好事,沈穆清哪有不支持的道理:「我們在西山有別院,白紙坊也有幢宅子,你看哪裡好,挑一處就是。」
「哪裡敢說『挑』字。」李媽媽來求沈穆清,也是有幾分把握的,但親耳聽到沈穆清答應了,還是很高興,「奶奶看哪裡好,隨便給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成!」
「郭先生讀書要清靜……」沈穆清沉吟道,「西山最好,可大太太在那邊住著……就去白紙坊吧!去年我讓林進財兩口子跟著兒子去了福建,那邊也沒個主事的人。你帶著女婿女兒住進去,順便幫我管管。」
也就是說,可以白吃白住,還有人服侍。
李媽媽「哎呀」一聲,站起來,喊了月桂:「快,快來給奶奶磕個頭。」
英紛是嘴利的,拉了月桂不放,笑道:「奶奶,可千萬別上當。媽媽千里迢迢來奔您,只怕是心裡早有了主意,只等著您心軟的時候。」說完,又對李媽媽道,「你千萬別跪,你這一跪,我們奶奶一高興,還不知道要拿什麼東西出來打發你。白白讓我這個一旁看著的眼紅。」
大家聽了都呵呵笑起來,李媽媽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上前掐了英紛的肩膀:「只有你的嘴上有蜜!」又惹得大家一陣笑。
「好了,好了。」沈穆清笑道,「怎麼也得過了年再過去,你們暫且先安心住下。」
「多謝奶奶了!」李媽媽朝著沈穆清福身。
正熱鬧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奶奶,大太太和姑娘、少爺過來了!」
進入臘月,沈穆清和蕭颯親自去西山把大太太接到了南薰坊。
李媽媽聽了,忙蹲下身去給沈穆清穿鞋。
鞋剛穿好,大太太左手牽著子揚,右手牽著悅影,已經走了進來。
「今天好熱鬧!」大太太見滿屋的人,嚇了一跳。
大太太在滬定的時候李媽媽也曾經服侍過,說起來,再見到大太太,李媽媽頗有些患難之交的感覺。她忙上前給大太太和兩個小主子請安。看見李媽媽,大太太也有幾分驚喜,因為同在滬定生活過,對她也就不比其她的婦僕。賞了吃食、布匹不說,知道她是陪著女婿來京都讀書準備參加明年的秋闈,還賞了五百兩銀子:「……京都要用錢的地方多著。你收下就是!」
李媽媽知道大太太素來出手大方,卻沒有想到大方到這樣的程度。自然是謝了又謝。
悅影和子揚都還小,但李媽媽是外祖母用過的老人,也各賞了一荷包金豆子給李媽媽。
相比內院的熱火朝天,外院書房的郭先生和蕭颯之間氣氛就有幾份傷感。
「……束修不多,全靠奶奶以前打賞娘子的銀子度日。只好來投靠爺了。」郭先生說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
「你我是什麼交情,再說這樣的話就顯得生份了。」蕭颯笑道,「你也知道我,就是在滬定的時候,也不差了你的一雙筷子,何況現在我位居三品……你且安心住下,好生準備明年的秋闈。只要金榜提名,憑我們家和閔先生家的交情,不管是留在京中還是外放,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郭先生一直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起身朝著蕭颯作揖,蕭颯擺了擺手:「快別這樣移禮。」叫了小廝端酒菜來:「你我好久未見,今天好好喝兩盅。」
郭先生本是灑脫之人,幾杯酒下肚,也就恢復了常態。
他挾了一筷子嫩黃嫩黃的芽菜,和蕭颯議起朝政來:「……聽說皇上立太子,是因為沈老太爺的一席話?」
蕭颯不由苦笑:「這真是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晚上,不免和沈穆清擔心:「也不知道怎麼收場的好!」
沈穆清想起那塊讓她坐立不安的汗巾,又拿出來看:「……太子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蕭颯接過汗巾看了半天,也找不到答案。最後把汗巾丟到一旁:「車到山前必有路,管它呢?到時候再說!」
沈穆清可沒他的膽子,彎腰把落在床下的汗巾撿起來:「畢竟是賞賜的東西,萬一哪天太子突然想起來要看看,我們總得原樣保持吧!」就露出腰間如初雪般白皙的肌膚。
蕭颯看著心動,沒等沈穆清直起腰來就輕輕壓了上去,嘴裡含含糊糊地說著「哪裡有賞賜的東西還有要回去的時候」,手已經伸到了她的衣襟裡,沿著優美的曲線握住了胸前的豐盈。
沈穆清被他壓得輕輕喘了一下,在寂靜的夜裡清晰入耳,讓他悸動,迫不及待地吻上了那紅艷艷的唇……
「別……」沈穆清猛地推開了蕭颯,伏下身子吐起來。
蕭颯愣怔在那裡,半晌才回過神來:「……你,你……」
「我……」沈穆清剛張口,聞到自己吐出來的醃味,又伏在床邊吐了起來。
「快來人!」蕭颯在心裡琢磨了一下,一邊輕輕撫著妻子的後背,一邊高聲叫著。語氣裡有掩飾不住地興奮。
小丫鬟們很快輕腳走了進來,看見沈穆清吐得臉色蒼白,不敢多問,手腳越發地輕快,沏了熱茶遞給沈穆清,收撿屋子、擺了鳳梨在炕頭……
蕭颯服侍沈穆清喝茶,眉眼間全是笑意:「快,去請個大夫來!」
小丫鬟不由望了望窗欞——這都亥末了……
「拿了我的名帖去!」蕭颯語氣嚴厲。
小丫鬟不敢怠慢,忙去叫醒英紛。
英紛一個激靈,一邊穿了衣裳去外書房拿了蕭颯的名帖,一邊問:「是爺病了?還是奶奶病了?」
小丫鬟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好像是奶奶不好!」
英紛拿了對牌開了二門,讓外院的小廝叫了龐德寶幫著去請大夫:「……管事莫急,是好事!」說著,還掩嘴笑起來。
龐德寶是精明人,想了想,也笑了笑,讓人套車去請了大夫來。
第二天一大早,大太太那邊就得了音,說是七奶奶有喜了。
大太太喜出望外,先去看了被蕭颯勒令在床上躺著的沈穆清,然後去佛堂謝了菩薩,又寫了信讓人立刻送到臨城老太爺那裡。
這個年自然過得是喜氣洋洋。
到了初三的開印,連皇上都問:「聽說你們家又要添丁了。」
蕭颯笑得見牙不見眼,謝皇上的關心:「托了皇上的福氣,才有這清泰日子。」
皇上哈哈大笑起來:「與我有什麼關係?」
蕭颯怔住。
大臣們片刻才反應過來,都笑起來。
「既然是托了我的福氣,那孩子生下來就抱來給朕瞧瞧。」現在四海清平,政令暢通,今天南方又送來了象徵祥瑞的盛放瓊花,皇上的心情很好,「要是生了女兒,就給我們家老三做媳婦。要是生了兒子,就封四品的都指揮使,以後給朕鎮守甘肅。」
大殿上一片「恭喜」之聲,蕭颯卻汗透衣襟,回家不敢和沈穆清講。
而一向敏感的沈穆清也沒有發現蕭颯的異樣——因為一大早,王溫蕙就來向沈穆清辭行。
「……婆婆對我們橫眉瞪眼的,不外是為了那個爵位。」她雖然表情從容,眼底卻閃爍無法掩飾的快樂,「相公說,得不到的時候只想得到。得到了,才知道其中的滋味。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去宜山。」
「宜山?」原來舒服舒服地依在迎枕上的沈穆清不由坐直了身子,「那是什麼鬼地方?為什麼要去哪裡?」
王溫蕙笑:「宜山在廣西慶元府附近,北有龍江,西有河池千戶所。那裡缺個千戶。相公已經向宗人府提出把定遠侯的爵位讓給二叔,調到河池去任千戶。」
沈穆清大吃一驚。
王溫蕙卻笑著安慰她:「這樣也好。免得天天吵鬧不休。至於我,只要跟著相公,去哪裡都一樣。」
沈穆清想到王溫蕙對梁伯恭的情愫——誰愛誰多一點,就會退讓我一點……她由衷地向她說了一聲「恭喜」。
王溫蕙這樣也算是求仁得仁,求義得義吧!
「謝謝!」王溫蕙笑容甜美,「我也要恭喜你。聽說你有了身孕?」
沈穆清的手不禁放在了腹部:「剛剛知道的。」眉宇間有著為人母特有的溫柔。
王溫蕙就笑著拿出了一個紅漆描金的匣子:「這是三萬零九百兩銀票——當初我們說好的,三分利。如今還給你。」
(提前祝大家端午節愉快!(*^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