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菊靜靜地躺在小榻上,眼睜睜地望著顧夕顏的床,支著耳朵聽,直到顧夕顏發出平和的呼吸聲,她才敢輕輕地翻了一個身。
該怎麼辦才好呢?
今天值夜的事一定是杏紅故意的,她肯定是想和惠蘭睡在一起說些悄悄話,那個惠蘭一定又會向杏紅灌輸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墨菊心中焦急,不由地又連翻了幾個身。
「睡不著吧!」靜靜的月色中,顧夕顏甜美如蜜的嗓音柔柔響起,如在夜色中綻放的花兒般靜美。
墨菊忙道:「吵著姑娘了吧!」
「沒,沒有。」顧夕顏輕輕地道,「我也睡不著。」
墨菊輕聲地說:「姑娘,要不要給您倒杯茶來?」
「不用。」顧夕顏阻止她。
墨菊不由心裡歎息。
說起來,姑娘真的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平時有什麼事能自己動手就自己動手,一點架子也沒有,也很好說話,待人也和氣,偶爾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也不會朝她們亂發脾氣,出手也很大方……如果能跟著一輩子也是不錯的,不少吃少穿,互相之間和和氣氣的,雖然經常讓她幹些奇怪的事,但她也隱隱能感覺到這些事情對姑娘的重要性,也能體會到姑娘對她的倚仗……
墨菊這邊心事重重,顧夕顏那邊也沒有支聲。
屋子裡一陣死水般的沉寂。
半晌,顧夕顏道:「墨菊,你說,人死了,會不會把他最惦記的事托夢給信任的人。」語氣中頗多惆悵。
墨菊話在嘴裡打了幾個轉才說出來:「我不知道。我還沒懂事的時候父母就都去世了,我是哥哥帶大的,我不知道他們長得怎樣,他們也沒有到我夢裡來過……」
屋子裡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兩人竟然都不約而同的歎了一口氣。
也許是靜夜的原因,也許是在這歎氣聲中找到了同病相憐的感覺,墨菊直言地問顧夕顏道:「姑娘,惠蘭真的要進我們府裡來嗎?」
顧夕顏怏然地道:「是啊!」
墨菊語中頗為不贊同:「她年紀那麼大了,姑娘還叫牙婆子來買幾個小的吧,也好管教些……」
顧夕顏沒有作聲,墨菊卻能感覺到顧夕顏那邊氣息柔和,想來沒有因此而生氣。她略一躇躊,沉聲地道:「姑娘還不知道吧,她這個人心思大,還跟杏紅說了一些不妥當的話……」
顧夕顏輕輕一笑,在寂靜的夜晚如響雷般擊在了墨菊的耳邊。
墨菊知道自己越僭了,心裡一慌,忙道:「不過姑娘一向遇事極有主見的,我這是替杏紅擔心……」
「我知道。」顧夕顏柔柔地開口,「你啊,就是心思轉得太多。你怎麼對別人我不管,以後可別再對我這樣了。」
墨菊不知道這話句是褒是貶,喃喃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顧夕顏笑道:「墨菊,你只管把我吩咐的事做好就是。有些事,我心中有數。不過,今天還是要謝謝你,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來,那惠蘭怕不是僅僅說了一些『不妥當』的話而已吧!」
墨菊這次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說深了,怕連累了杏紅,說淺了,怕姑娘不滿意。只得又喃喃地應了一聲。
兩人在沉默中度過了短短的夏夜。
顧夕顏的腳踝受了傷,自然是不可能去划船的,惠蘭就告訴顧夕顏用草編蚱蜢玩,杏紅在一旁將從秀和園裡採來的草清理乾淨了備用。顧夕顏一邊跟惠蘭學編蚱蜢,一邊和她聊天:「梁國公家嫁給四皇子的女兒是他們家第幾個姑娘?」
惠蘭把草折了個角,道:「國公爺夫妻很和美,沒有妾室。家只有一兒一女,都是嫡出。長的是女兒,就是嫁給四皇子的那個,兒子次的,叫鄭言,五年前就進了宗學,在太子身邊陪讀。」
「那晉國公家呢,有沒有公子在宗學裡上學的?」
「晉國公是去年才襲的爵位,今年才十二歲呢,還沒結婚了。」
「那燕國公呢?」
「他們那邊太偏僻,很少有人過江來。不過我沒聽說過有誰在宗學裡讀書。」惠蘭笑道,「姑娘怎麼問起這些事來了,我也不是知道的很多。」
顧夕顏仔細地折著手中的草蚱蜢,笑道:「燕國公不是要進京獻俘了嗎,我有點好奇。」
「聽說高昌國會將兩位公主送進宮去,就不知道皇會上賞給誰?」惠蘭也來了興趣,和顧夕顏小聲地討論道,「宮裡剛進了兩位貴人,皇上又不是很黏後宮的人,您說會不會把公主賞給太子啊!」
這就是戰爭帶給人的傷痛吧!
尊貴的公主,最後也只能做為生存的工具被牲犧。
顧夕顏有點發愣。
杏紅卻在一旁笑道:「說不定會賞給燕國公呢?他不是破了高昌國嗎?皇上總要對他多加獎賞才是啊。」
惠蘭神秘地一笑,有點炫耀地道:「那也不見的。我聽大姑說過,燕國公破了高昌國,朝庭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燕國公進京親自獻俘,也是朝庭要求的……朝庭對他是褒是貶還不知道呢!」
顧夕顏神色間有點落寞,好奇地問:「那燕國公是個怎樣的人?」
惠蘭道:「只知道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是前任燕國公無嫡子的情況下立的庶子,從小燕州軍營裡長大的,很能打仗。」
顧夕顏有種不妙的感覺:「那,他,燕國公的夫人是哪家的姑娘呢?」
惠蘭笑道:「是鎮國侯府葉家的嫡長女,不過聽說去年因病去世了!」
顧夕顏聞言手一緊,還沒有成型的草蚱蜢被她捏的變了型。
杏紅輕嚷道:「姑娘,你手勁用得大了些!」
顧夕顏忿然地望著手中的草蚱蜢,負氣似地往地上一丟:「不做了,細細碎碎的,煩死人了!」
杏紅還有說什麼,惠蘭忙拉了拉杏紅的衣袖,笑道:「要不我們陪著姑娘出去坐坐。」
顧夕顏閉上眼神倚在迎枕上:「你們去吧,我想一個人歇會!」
大家輕手輕腳地收拾了東西出去,顧夕顏這才睜開了眼睛。
該死的齊懋生,竟然騙她。說什麼是「燕國公的二兒子」,根本就是他本人……
想到這裡,顧夕顏忙從迎枕下面摸出那枚私章來。
棲霞觀裡,他去拜了那個有著一千五百年歷史的原創顯天大神,這個圓柱形玉製章上又雕著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古夏文字「授」……真的這麼簡單,只是一個私章?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堂堂一個燕國公,為什麼要冒險親自到盛京來呢?
朝庭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對他追殺還是只是一個巧合呢?
如果這次出城的計劃失敗了,到時候的獻俘儀式怎麼辦?
兩家會不會就此撕破了臉面,朝庭以此為借口對燕地用兵呢?
還有那個齊毓之,齊懋生知道他出現在棲霞觀裡時凝重表情,這其中會不會又有什麼隱情?
無數種可能在顧夕顏心中起此彼伏,折磨的顧夕顏都快要瘋了。
接下來的幾天,顧夕顏的情緒一直不很好,神色恍惚,說話顛三倒四的,為一點點小事就會板著臉,勿園再一次陷入了緊張凝重的氣氛中。
就在此時,劉左誠突然來拜訪顧夕顏。
想到他們之間的那個共同的秘密,顧夕顏五味俱全地齊齊湧上了頭心。
劉左誠很坦然,進屋後就支開了顧夕顏身邊的人,悄聲問她:「姑娘和那人可還有什麼聯繫的方式?」
顧夕顏壓住心底的詫異笑道:「我也只是通過別人介紹認識的。」
劉左誠臉色一下子頹然起來。
顧夕顏心中一驚,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劉左誠猶豫了一下,道:「那人想了一個好法子,開始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後來……人卻失蹤了!」
顧夕顏心頭狂跳,說話都帶著點喘息起來:「人失蹤了,什麼意思?」
劉左誠面色凝重:「我們找了一個喪戶,以那家喪戶親屬的名字悄悄送了一口棺口去,因怕惹人眼目,只派我了一個貼心的護院喬裝成親屬去送葬,喪戶出殯時,順利地出了城,可在去棲霞觀的途中,送葬的人全部……全部都被殺了……我那護院也……」
顧夕顏手腳冰冷:「那查過棺槨沒有?」
劉左誠道:「當時是路人報的官,官府的衙役當場就開棺檢查了,沒有發現……」
兩人面面相覷。
顧夕顏腦海裡升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齊懋生被人逮住了。
一時間,她手腳冰冷,覺得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讓她心角發疼。
如果被發現,應該在出城的時候就會被發現的……
難道是齊懋生的人來接應他,然後對送葬人……滅口!
想到這裡,顧夕顏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
可這話怎好和劉左誠說,他剛死了一個貼心護院,說個不適當的比喻,這就比是做生意賠了,是個令人沮喪的事。
短暫的沉默後,劉左誠道:「本來我們和那人約好了在棲霞觀見的,如今不僅人不見了,而且我們依約去棲霞觀的時候也沒等到前來接洽的人……」他目光陰森地望著顧夕顏。
目光中,顧夕顏背流冷汗。
這下事情搞大了!
人不見了,買賣賠了,現在找中間人了!
顧夕顏受現代管理模式的影響,奉行的是「問首責任制」,現在在她手裡出了事,自然由她出面解決。她苦笑:「我要人手。」
劉左誠點頭:「姑娘只管吩咐。」
黃昏時分,劉左誠派的人就到了,是個年約三旬的年輕婦人,相貌端莊,行動之間猶如行雲流水般的靈動,她笑盈盈地朝顧夕顏曲膝行禮,自稱叫「丁翠娘」。
顧夕顏並不想端娘擔心,向端娘介紹丁翠娘的時候只說是劉家派來幫她做點粗活的。端娘信以為真,還自以為是劉家介紹來的陪房嬤嬤,好好地考了考她的女藝。
事後,她私下裡對顧夕顏直搖頭:「我看不行。那丁翠娘除了有一身力氣,其它的都不行。」
顧夕顏調侃道:「我看挺好。萬一和姨娘們打起來了,這可是個好幫手。」惹得端娘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顧夕顏不由哈哈大笑,一回頭,卻看見丁翠娘站在門扉邊端莊地望著她。顧夕顏笑意不減,朝著丁翠娘挑了挑眉,丁翠臉略有點嚴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