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果然如王嬤嬤所料,尚正居派了那個劉嬤嬤過來。
她拜見魏夫人的時候,顧夕顏和柳眉兒正陪著魏夫人吃早飯。
劉嬤嬤年約五旬,長得眼斜嘴歪的,說起嘴來還哆哆嗦嗦的,像中過瘋沒有康復的病人似的,跪下去了半天都起不來,顧夕顏看著都替她難受,魏夫人的看她的眼神卻沒有一點不耐厭的。等劉嬤嬤給她請完安,魏夫人還很關心的問了問她的身體狀況,在得知劉嬤嬤有點關節痛的時候,她還讓寶娘給劉嬤嬤拿了一瓶藥酒:「這是去年懋生帶回來的,說是效果很好,你也試試。」
劉嬤嬤臉上露出感激的表情,又顫顫巍巍地給魏夫人行了禮。
搞得顧夕顏都覺得有點擔心,她這個樣子拿不拿得起小廚裡的那柄大刀。
劉嬤嬤給魏夫人請完安就去了小廚房,不一會兒,就擬了菜單子讓人李婆子送給寶娘過目,寶娘沒看,直接遞給了魏夫人,魏夫人也沒有看,笑道:「她是府裡的老人了,我信得過。傳我的話下去,說這幾天的膳食就讓她自己拿主意吧!」
魏夫人對劉嬤嬤的這種信任卻讓顧夕顏心中微微覺得吃驚。所以一從魏夫人那裡出來,顧夕顏就向柳眉兒提出要去廚房裡看看新來的廚子,柳眉兒猶豫了一下。顧夕顏知道她這幾天正在繡一幅寒梅凌雪圖插屏,準備送給徐夫人做新年的禮物,跟著自己去小廚房裡廝混半天,就會擔擱她繡花的時間。顧夕顏忙道:「那你回去繡花吧,我去廚房看看馬上就回來。」
時間上的確有點急,柳眉兒這幾天晚上都在趕活,也沒有和她客氣。兩人在屋簷下道別,段纓絡跟著顧夕顏去廚房。
顧夕顏一踏進小廚房,就看見李婆子在發乾白合。
劉嬤嬤看見顧夕顏,也是一怔,遲疑地道:「這位姑娘……」
顧夕顏忙上前朝著王嬤嬤曲膝行了禮,然後自我介紹了一番,李婆子也丟了正在盆子裡舒展開來的干百合給她們沏茶。
「王嬤嬤讓我跟你多學學。」兩人坐下,顧夕顏態度謙和地道。
劉嬤嬤一聽,臉上就露出了笑容:「王嬤嬤走的時候跟我提過,說你手藝不錯。我今天準備給夫人做一盅百合排骨八寶湯,姑娘等會幫我嘗嘗味。」
顧夕顏高興地應承下來。
所謂的百合排骨八寶湯,也就是百合燉排骨,然後裡面再放上八種蔬菜做配料燉成的一道養生湯而已。
在這期間顧夕顏一直和她聊天,很快,顧夕顏就把劉嬤嬤的來歷摸了個七七八八的。
果不然,這個劉嬤嬤原來在外院的廚房是負責齊瀚膳食的,所以專攻養生湯、藥膳之類的,在這之前,她是桂園小廚房的主廚。
顧夕顏趁著幾個婆子院子裡頭理菜,一副八卦的樣子:「徐夫人和魏夫人年紀都漸長了,應該越來越注重養生才是,你不如走點路子,到槐園的小廚或是賢集院的小廚房,也免得糟蹋了你這一身技藝。」
劉嬤嬤望著眼前一臉關切的小姑娘,笑了笑:「你還年輕,有些事,你不懂,這做人啊,還是別那麼打眼的好。」
顧夕顏感覺到了劉嬤嬤看她的慈愛眼神,就如小孩子似的嘟了嘟嘴,道:「你們總是這樣,嫌我們小。可正經請教你們來,又一個比一個會推脫。」
「你們?」劉嬤嬤笑了起來,哪裡還有一點象中瘋病人的樣子,嘴也不歪了眼也不斜了,「都是誰啊?」
「我的養娘哦!」顧夕顏這個時候真的想起了端娘,「和嬤嬤您一個樣子!」
劉嬤嬤看她的目光更慈愛了些。
顧夕顏跟著劉嬤嬤身後轉,不時給她遞這遞那的,等排骨湯燉好了,顧夕顏嘗了幾口,立刻讚不絕口。
「嬤嬤,你就收入我這徒弟吧!」顧夕顏一邊小口地品湯,一邊請求。
劉嬤嬤又笑了笑:「只要你瞧得上眼,就跟著我學吧!」
接下來的幾天,劉嬤嬤到真的把顧夕顏當小輩似的,細心地教她做藥膳煲養生湯。顧夕顏以前做飯都是靠自己摸索和看些電視上的一些美食節目,現在有人細心指導,底子又好,那進步自然是一日千里,加上她畢竟是穿越人士,見多識廣,常能舉一反三,這一切都讓劉嬤嬤又驚又喜,非常滿意。
在齊家混了這麼多年,最後還被推到了尚正局的大廚房裡當差,可見是一個沒有什麼心眼的人。
顧夕顏料得不錯,劉嬤嬤一旦把顧夕顏當成了自己人,那話匣子打開後就如倒豆子似的,顧夕顏問什麼基本都能得到什麼。
比如說,有一次顧夕顏問她:「賢集院裡都有些什麼厲害的廚子啊!」
劉嬤嬤回答道:「有一個善長做小菜的李嬤嬤,有一個善長做糕點的錢嬤嬤,有善長做鹹菜的沈嬤嬤……很多的,府裡有幾手的廚子幾乎都在那裡了。要不然,年節期間,鍾嬤嬤怎麼會沒有辦法,到各院裡借人呢!」
顧夕顏就將肘支在桌子上,一邊望著劉嬤嬤斬雞指甲,一邊不解地道:「我聽說國公爺唯一的女兒三姑娘是徐夫人帶著的,那天我進府的時候,還聽說她的喘病發了,怎麼沒有善長做藥膳的啊?」
劉嬤嬤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發現沒有旁人,才輕聲地告誡她:「你在這裡是個客,可別亂說話。」
這段時間,顧夕顏好幾次在劉嬤嬤面前表現出擔心自己處境的憂心來。看樣子,劉嬤嬤到把她的話聽到了心裡。
顧夕顏笑道:「這也不是什麼不好的話吧!」
劉嬤嬤猶豫了一下,輕聲地道:「這後院,畢竟是徐夫人當家。想當年,葉夫人剛生產,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爺心痛夫人,特意把我調到德馨院的小廚房裡幫忙,就是想借助我會做藥膳的本事,可徐夫人,硬是說葉夫人虛不受補……我在德馨院呆了兩個月,一次灶台也沒能上。後來魏夫人知道了,也沒有辦法。更何況其他的人……」
顧夕顏輕聲地「哎喲」了一聲,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難道,連爺的話徐夫人都敢……」
劉嬤嬤就苦笑了一下:「爺那時候天天在西北大營忙著,每次好不容易抽空回來看看葉夫人,徐夫人就在一旁笑著說什麼都好,讓他別擔心……他哪裡曉得這些事。」
「葉夫人,也不跟爺說嗎?」
劉嬤嬤就歎了一口氣。
「葉夫人,人是個好人,就是太……偏心了些。什麼事,都是熙照的好,燕地的不好。也不知怎地,再親,有誰親得過自己父母、丈夫去。她什麼也不跟爺說,更是很少到槐園來,到是事事處處都聽徐夫人的,魏夫人這邊……」說到這裡,她立馬住了嘴,「魏夫人在幾位夫人裡是最講漂亮的,她曾經說過,『女人雖然為悅己者容,可更要為自己容』,今天我們不如給她做道『白芷多寶魚湯』,即能凋養氣血,還能淡化色斑,魏夫人一定喜歡的。」
顧夕顏怎能讓她就這樣糊過去,摟住劉嬤嬤的肩:「嬤嬤放心吧,我知道深淺的,有些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
劉嬤嬤就勉強地笑了笑。
「多寶魚,這地方還有多寶魚嗎?」顧夕顏也不會把人逼到牆角,順著劉嬤嬤的話道。
劉嬤嬤鬆了一口氣,笑道:「姑娘還不知道這是個怎樣的府第吧,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弄不到的……」
顧夕顏的思緒卻轉到了遠在洪台的齊懋生身上。
不知道這傢伙什麼時候回來?
戰事如何了?
如果戰敗了,齊家的所有一切,恩怨情仇,血淚斑駁,都只是歷史背後的陰影而已……
這樣的汲汲營營,到底有沒有意義呢?
顧夕顏的目光漸漸變得迷茫起來。
劉嬤嬤在一旁看得分明,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顧夕顏被這一聲歎息驚醒過來,抬頭就看見了劉嬤嬤帶著憐惜的目光。
「姑娘,來這裡,是受了魏夫人所托吧!」
語氣中,無限的唏噓。
顧夕顏心念飛轉,點了點頭,面帶無奈:「……也是沒辦法了,又不願意這樣……」
劉嬤嬤見話說明了,反而更踏實了些。笑道:「爺,不是個壞人。雖然對人很冷淡,可知道疼人。那麼忙,每次回來都去承禧院坐坐。如果有那一天,你別被他嚇著了,要好好的伺侯他,爺可是我看著長大的……」
顧夕顏猶豫道:「可別人都說,葉夫人,是爺給……」
看樣子,劉嬤嬤對齊懋生非常有好感。顧夕顏的話還沒有說話,她臉上就立刻露出怒容,配上她那副歪嘴斜目,顯得非常猙獰,把顧夕顏嚇了一跳,硬把沒有說出口的話嚥了進去。
「那些人都胡說。」劉嬤嬤激烈地反駁道,「另人不知道,我在外院的小廚房裡,服伺著爺的熱水茶飯的,還不知道。想當年,老國公爺在世的時間,外院的小廚房也就是個擺設,到哪院過夜夫人們不是爭著服伺……只有我們爺,顧著葉夫人的體面,回來就在小廚房裡搭伙,總是隨便吃幾個白饅頭兼著兩盤鹹菜……」說到後面,好像很心痛的樣子,眼淚都掉了下來。「還有那些從熙照來的嬤嬤們。一口一個我們熙照如何,我們葉府如何,爺要進葉夫人的房,還要看那幫嬤嬤的眼色,徐夫人也在一旁說什麼『夫人要恃重些』的話來羞臊葉夫人……他們是夫妻,又不是什麼姘頭……硬是把管內院的高姑姑擠脫的沒地方容身了。」
顧夕顏大感意外,也有突然買到了彩票中了頭獎的興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心口不斷翻滾的情緒,道:「可我聽說高姑姑是因為沒有好好的照料葉夫人,讓葉夫人流了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