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懋生的目光極其清冷,如帶霜的刀鋒。
顧夕顏聽到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問道:「夕顏,魏姑娘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嗎?」
沮喪的顧夕顏滿心都是自憐自艾,她畏縮著,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齊懋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的表情來。
良久,他眼宇間閃過一絲冷意,道:「周夫人,沒有來拜訪魏夫人嗎?」
顧夕顏搖了搖頭,連吱聲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沒有吭聲,引得齊懋生不由鄂然地低頭望她,這才感覺到顧夕顏全身僵硬地靠在自己的懷裡,表情顯得很迷茫,反到把齊懋生嚇了一跳:「夕顏,你這是怎麼了?」
顧夕顏已被無數的可能嚇得頭腦裡一片空白,她糊里糊塗的,也沒有聽清楚齊懋生到底在問她些什麼,只知道強忍著的眼淚不停地解釋,好像這樣,自己心裡就會好受些,好像這樣,齊懋生就會原諒她一樣。
「懋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當時很害怕……難過,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好像怎樣都是錯……」
因為這件事怕他責怪,所以害怕嗎?
齊懋生有點莫名其妙地望著顧夕顏。
只要是個聰明點的人,誰遇到了那樣的情況都應該如她的反應一樣,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怎麼把這樣事扯到了自己頭上,還那裡哭哭啼啼傷心不己的。
齊懋生的眉頭就皺了皺,覺得她簡直是在杞人憂天。可一看到她淚雨漣漣的樣子,心裡先就軟了,說出去的話也變了味:「我知道,我知道,你突然遇到這種齷齪的事,害怕是很自然的;大家都說毓之長得像我,那種情況下,認錯了人也是常有的。別哭了,嗯,這不是還有我嗎?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齊懋生的語氣裡,帶著幾許的愛憐,帶著幾許的包容,還帶著幾許的無奈!
顧夕顏目瞪口呆了。
嗯!就這樣了嗎?
沒有氣憤,沒有質問,沒有斥責,沒有傷心難過,甚至還安慰她!
這就好比一個頑皮的孩子打碎了價值連城的花瓶,主人卻置花瓶於不顧反而問她手傷了沒有。
生平第一次,有人無條件,不講道理的維護她。
她一下子就被感動了,淚眼婆娑地望著齊懋生,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而齊懋生卻在心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他,腮邊還掛著幾滴眼淚,像個犯了錯等著父母懲罰的孩子似的!
夕顏真的還好小啊,像朵還只是剛露了個粉嫩粉嫩的花蕊……幸好自己遇到的早,要不然,還不知道這嬌美落在誰家?幸好把段纓絡派了去,要不然,自己一旦知道失去了恐怕永遠都會意難平恨難消!
他不由輕輕地揉了揉顧夕顏的頭頂:「好了,別傷心了,不是還有我嗎?」
那掛在睫上的晶瑩如雨似的紛紛落了下來。
懋生對她……真好!
顧夕顏緊緊地摟住了齊懋生的腰,把臉貼在他胸膛上。
懋生的心跳,聽得好清楚。
砰,砰,砰,一下,一下,又一下,堅定、有力,低低地迴盪在她的耳膜裡,自己那顆雜亂無序的心就好像找到了歸宿似的,跟著他有規律的跳動起來。
閉上眼睛,靠在他寬寬的肩膀上。
這就是世界的一隅。
屬於她的。
只屬於她的。
懋生,用百般的真誠,萬般的包容,千般的溺愛為她支起來的世界。
那些懷疑、審視、衡量、計較,在這一刻,顯得多可笑!
顧夕顏含著淚:「懋生,對不起!我當時……就是妒嫉的不行……」
「妒嫉?」齊懋生驚訝地道。
夕顏說妒嫉,妒嫉誰?
難道是因為……
齊懋生認真地凝望著顧夕顏的眼睛:「為什麼會,會妒嫉?」
因為當時懷疑你看到了長得像葉紫蘇的魏士英就暈了頭……可這話,顧夕顏卻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
她從來沒有對齊懋生說過,自己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是在一個怎樣的情況下。
就算是最親密的人,也要為他保留幾份尊嚴吧!
「夕顏,你是不是,覺得我辜負你了……」齊懋生試探的問。
顧夕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表達些什麼。
「……我猜到自己在德馨院,你又答應過我,過年的時候會回來的,聽到哭聲,我以為,我以為你很想念葉夫人……我,我,我……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再怎麼說,你們也是少年結髮,十幾年的夫妻,」她低了頭,言不由衷地說服著自己,「我,我,也知道你抱錯了人,可就是心裡不舒服,就是,就是覺得,就是覺得你怎麼能抱錯人,你曾經對我那麼好,怎麼能抱錯人……」
齊懋生聽明白了。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摟著顧夕顏親吻著她的發間:「我的傻姑娘,真是個傻姑娘……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跟你說明白,所以你才會覺得忐忑不安的,才會妒嫉的,是不是?好了,別傷心了,看你,眼睛都紅了,快別哭了!」
齊懋生,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可憐的顧夕顏,卻沒有想到兩人因受教育和生活經歷的不同,對這件事的看法根本就是兩條線。擱在現在,捉姦、出軌都可以上電視節目了,在那種情況下她就應該挺身而出,躲在馬桶間裡猶豫不決,完全是因為自己對齊懋生的不信任,顧夕顏當然會惴惴不安。可在齊懋生眼裡,這是一場傷風敗俗的鬧劇,顧夕顏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聽到一些男女之間的事都應該迴避,更何況是遇到這種事情,那就更應該撇清關係才是。
顧夕顏在感動的同時,馬上就又一個一直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疑問折磨著。
關於他對葉紫蘇感情,到底是怎樣的呢?自己到底是問還是不問呢?
這個選擇如拉鋸似的在她心裡來來回來!
「夕顏!」齊懋生望著噘著嘴怯生生地夕顏,只覺得心底酥軟軟的,忍不住就吻了吻夕顏的唇角,帶著愛憐,帶著縱容,輕輕地吻著她。
齊懋生對她,一定非常非常的喜歡吧!
所以才會沒有原則地縱容她……
顧夕顏帶著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恃寵而驕心理,膽子就大了起來。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如就問個明白吧!
她抱著齊懋生的腰,把頭埋在了他的懷裡,聲如蚊蠅地道:「懋生,你,你是不是還掂記著葉夫人?」
齊懋生聽了就怔了一會兒。
剛聽到葉紫蘇死的時候,說實話,他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至少,自己再也不用假裝堅強地去面對她的哭鬧了。後來,發現她詐死,自己是個怎樣的心情?好像也沒有太傷心,只是懷疑魏夫人,以她的為人,不應該什麼都不知道的……現在嘛,說起來真有點慶幸,如果葉紫蘇不走的話,自己和夕顏又該怎麼辦呢?
現在看來,真應了那句「福兮禍所至,禍命福所依」的老話了。
不過,讓夕顏這樣的擔心……自己的過去,也要向夕顏說清楚才是,不然,再遇到類似的事,夕顏還指不定會怎樣的胡思亂想。而且,他最擔心的是夕顏被有心人誤導……
他把顧夕顏從自己的懷裡拉出來,捧著她的臉讓她直視著自己的目光,認真地道:「夕顏,我和葉紫蘇少年結髮,夫妻一場,不管怎樣,她都曾經是我的妻子……更何況,人死如燈滅!我向你保證,不會糾結著過去不放,一定會好好地和你過日子的,決不會做讓你傷心的事來。」
這是懋生給她的承諾嗎?
顧夕顏不敢置信地望著齊懋生,喃喃地喊了聲「懋生」。
齊懋生溺愛地親了親顧夕顏的額頭,態度非常誠懇,甚至因此而表情有些肅穆起來:「夕顏,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給你我所能給你的榮耀,給你我所能給你的尊重。你也要快點長大,和我一起挑起齊家的這個擔子來,好不好?」
顧夕顏感到一微微的暈眩!
英俊穩健,溫暖敦厚、堅強無畏,自信內斂的齊懋生……因為寬恕葉紫蘇而變得更加高大起來。
如此優秀的齊懋生,正溫柔地望著她。
怎麼辦才好?這樣好的齊懋生,一點也不想放開,一刻也不願意離開。
怎麼辦才好?愛到心裡都是痛的,愛到要把這名字刻在骨骸裡。
「懋生,懋生,懋生……」顧夕顏懷著卑微的心喊著齊懋生的名字,撲在他懷裡。
齊懋生望顧夕顏如水漾閃爍著光澤的青絲,聽著聲聲甜糯如醴的呼聲,感受到她的喜悅,就如喝了老酒般在微醉的飄飄然中長吁了一口氣。
夕顏,總算是釋懷了。
怎麼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感覺!
可與此同時,齊懋生心裡也生出警惕來。
本來準備先訂婚然後等夕顏大一點再舉行的婚禮,現在看來,恐怕是不行了。
象夕顏這樣認為他還對葉紫蘇有著眷念的人一定不少,雖然他覺得沒有必要和誰去解釋,但總要顧著夕顏的體面吧!
現在有了德馨院的事,兩人的婚事就更加沒有阻力。
嗯,就在二月間選個日子吧!
雖然有點急,但也不是不可以克服的……
齊懋生有一種大事已定的篤定,一直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肚子有點餓。
屋子裡黑漆漆的一片了,他暗喊了一聲「糟糕」,忙道:「夕顏,你吃了飯沒有?」
聽齊懋生這麼一提,她才想起,自己今天好像都粒米未進了。
齊懋生一看顧夕顏的表情就知道她沒有吃飯,暗怪自己粗心,他忙喊了四平,有些鄂然地問她:「沒吃飯,怎不早說!」
顧夕顏臉上一紅,低聲地道:「我,我不是,一直擔心著……」
齊懋生簡直就無語了,只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揉了揉顧夕顏的頭髮:「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