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雨一直下,貞娘和方少芹見過禮後,大家就坐下來閒聊了幾句,兩人這才發現,原來她們都曾在江南紅袖書院讀過書,貞娘一聽,神色間就有了他鄉遇故知的激動,反到是方少芹,表情的有些冷淡。
她們受的是一樣的教育,談詩論畫,場面雖然不是十分的熱烈,但也不至於出現沒話說而顯得冷清的場面,而且兩人不約而同地不想讓顧夕顏有受冷落的感覺,不時地製造機會把顧夕顏也拉到談話的圈子裡來,熱烈也頗為親暱。
這讓顧夕顏想起了以前的同事聚會。
到了中午,齊懋生又讓四平傳話來,說有事,不回來吃午飯了,顧夕顏就趁機留了她們在梨園吃午飯。
吃完午飯,貞娘就以紅鸞需要人照顧為由告辭了,顧夕顏則和方少芹一左一右在歪在臨窗的大炕上睡了一個午覺,午覺醒來,兩人又一起去看了徐夫人。
徐夫人看見她們兩人連袂而來,頗有些意外。
方少芹就笑道:「今天雨大,嬸嬸特意留了我在她那裡歇了歇……」
徐夫人就露出欣慰的笑容:「家和萬事興,你們這樣,我看著,心裡就舒服。」
兩個人陪著徐夫人說了一會話,花生胡同那邊卻有管事的嬤嬤找來了,說是齊毓之讓人帶了雨具接方少芹回去。
徐夫人就樂滋滋地望著方少芹。
顧夕顏也笑道:「快回去吧!祖母這裡有我呢!」
方少芹淡然地笑了笑,曲膝給兩位長輩行了禮,又謝了顧夕顏的招待,然後帶著嬤嬤婢女走了。
顧夕顏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突然間覺得有些孤單起來。
她在徐夫人那裡呆到了黃昏時候。這期間,徐夫人要求多多,顧夕顏就不停地在心裡告戒自己:就當上遇到了一個到了更年期的刁蠻女上司好了!
好容易服伺徐夫人吃完了晚飯回到梨園,墨菊卻告訴她:「四哥剛才來過了,說爺有事,讓夫人別等了,先吃飯。」
顧夕顏有些意外,自從兩人結婚,這還是齊懋生第一次沒有回來吃晚飯。
是不是所有的「從沒有」,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被打破的呢!
她就歎了一口氣,道:「端姑娘回來了沒有?」
墨菊道:「在夫人前一腳進門,聽說夫人還沒有回來,就回屋梳洗去了……我去叫了姑姑過來吧!」
顧夕顏就點了點頭:「今天我一個人,等端姑娘梳洗完了,讓她陪我一起吃飯吧!」
墨菊應聲而去。
顧夕顏自己也梳洗了一番,等她出來的時候,端娘垂手恭立在了屋裡。顧夕顏叫了墨菊擺飯,然後請了端娘到炕上坐著說話。
端娘待紅玉們把炕桌端了上來,把旁邊服伺的丫頭們都支了出去,這才細細地把丁翠娘出現在光明觀後林的經過說了一遍。
顧夕顏就歎了一口氣:「真是倒霉!怎麼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那個時候出現。身手高明的女子孤身一人出現在齊懋生和我散步的後林,難怪那些隨扈招呼都不打,出手就要治她於死地!」
端娘就擔憂地道:「姑娘,這可怎麼是好!人家十二奶奶可是有情有義……讓我帶話給姑娘,說讓姑娘不必有所顧忌,一切但憑姑娘處置!」
顧夕顏一怔:「一切都憑我處置……如果我不出面阻止齊懋生殺她們,她們也接受嗎?」
端娘就神色黯然地點了點頭:「十二奶奶說了,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讓姑娘不可因此而惹得爺不快活……只求姑娘平安無事,其他的,讓姑娘不必理會!」
顧夕顏就覺得額頭冒汗。
她只是一個普通平凡的人,知道雖然世事多有不平之處,但大多數的時候都會鴕鳥似的把頭埋在沙裡粉飾太平一番,可如果真的有人因自己的視若無睹而丟了喪命,良知還是會跳出來指責自己的卑鄙……
端娘猶豫道:「姑娘,要是可以,能不能求求爺,不管怎麼,總是親戚,盼兮還指望他們照拂……」
在這一點上,兩人都是想到一塊去了。
顧夕顏卻覺得左右為難。
「這個我也知道……只是懋生,是個有主意的人,有些事,我也不好說的太深……」
端娘怔道:「爺平日裡可是對你千依百順的……」
顧夕顏苦笑:「那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不可同這個事相提並論。」
端娘就嘟呶著嘴:「我看不出來有什麼不能相提並論的!」
顧夕顏就解釋給她聽:「一旦放人,齊劉兩家必定就被綁到一起,利益共享,風險共擔。可劉家畢竟是熙照的人,身家財產都在江南,就怕到時候有了什麼閃失,劉家未必會顧到齊家……還有,燕地那些本地的富賈。劉家的出現,必定會打破現在的格局,到時候,一場風波不免。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如果懋生默許他們在燕地經商,劉家有沒有這個能力回報懋生的讓步,能不能打開這個局面,齊家得以的利益是否比以前還要多……懋生,先是燕國公齊灝,才是我顧夕顏的丈夫齊懋生啊!」說到後來,顧夕顏自己都有了幾份唏噓。
端娘是在世家長大的人,這些曲曲彎彎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今天到龔家,梁掌珠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才生了幫她一把的念頭。
「我只是可惜……這樣一個好女子……」
顧夕顏也聽出了些意識,無奈地道:「一根草都有一滴露水,更何況人,不管怎麼,總是要試一試的……」
可一直到齊懋生回梨園,顧夕顏都沒有想好怎麼向他開口。
到是齊懋生,臉色微酡,神采飛揚。
顧夕顏笑道:「出了什麼事,這麼高興?」
齊懋生走近,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不回家吃飯,到哪裡去喝酒去了?」顧夕顏下了炕,接過齊懋生脫下的外袍交給一旁服伺的杏雨。
齊懋生接過夏晴的帕子擦了把臉,然後上了炕,喝了一口顧夕顏遞過來的茶,這才笑道:「你猜猜!」
顧夕顧夕見他興致頗高,笑道:「難道是和四叔去喝花酒了?」
齊懋生哈哈大笑,隔著炕幾擰了顧夕顏的鼻子一下:「一天到晚淨琢磨這些有的沒的……」
「你不回來,我一個人,當然會七想八想的!」顧夕顏嬌嗔道。
齊懋生又是一陣大笑:「方少芹陪了你一天,你還覺得寂寞啊!」
「方少芹能和你嗎?」顧夕顏厚著臉皮和齊懋生打情罵笑,「她處處留心打量著我……我迴避也不是個事,索性敞開了胸懷讓她看個夠。不過,沒讓她進西屋,你有時候在那裡接待定先生,怕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卻入了她的眼……」
齊懋生聽了,連連點頭,並告誡她道:「你以後,還是少和方少芹來往……我們立場不同,不是一道人……免得到時候傷心難過,不好決斷……」
顧夕顏不以為意:「那應該是很以後的事了吧。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我們都不知道前程,珍惜眼前,該歡笑的時候就歡笑,該悲傷的時候就悲傷……才不負這有緣相逢的好時光才是!」
齊懋生一怔:「你怎麼有這樣的想法?」
怎麼有這樣的想法?顧夕顏一怔。
戰戰兢兢二十五年,結果遇到了穿越;小心翼翼的行事,結果因為拉肚子差點丟了性命;誠惶誠恐的謀劃,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被帶到了齊懋生跟前……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天自己和齊懋生在一起,也許幾年之後,一切都是甜美的回憶,或者,是悔之不及懊惱……誰知道呢?
她淡然地微笑,轉移了話題:「今天和誰一起吃飯了?」
齊懋生面色和煦:「今天劉右誠來拜訪我了,我招待他吃了晚飯!」
「劉,劉右誠……」顧夕顏有點張口結舌,「是他嗎,他怎麼……」
「嗯,就是他。」齊懋生滿是笑容的臉上就有了幾份嚴肅,「主動找上門來的。什麼要求也沒有提,只說想舉家遷往雍州,希望我能同意。」
顧夕顏眼睛睜得像銅鈴。
齊懋生不由就笑著摸聞摸顧夕顏的頭:「我同意了。」
「你同意了!」顧夕顏愕然,「那,那後來又說了什麼沒有?」
齊懋生眼中就閃過讚賞的目光:「說讓我給他引薦齊瀟!」
「齊瀟!」顧夕顏不解地道,「為什麼要引見齊瀟,認識你不是更好嗎?」
「我?」齊懋生笑道,「他要是繼續贖買高昌的參果和皮毛之類的,我能給他打招呼嗎?自然是要找齊瀟了!」
是啊,就算齊懋生同意他們利用燕地走私高昌的參果和皮毛,齊懋生也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是個人物!」齊懋生滿意地道,「他如果真的舉家遷往雍州,我不僅把他推薦給齊瀟,而且還把他推薦給魏士健……至於能不能站得住腳,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這個劉右誠,自己不要命了,還把全家人都捎上……顧夕顏心裡暗罵,臉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起來:「懋生,就是真有什麼事,你也不能把人家給……我可不希望自己半夜三更被噩夢驚醒……」
齊懋生不以為意地笑道:「你就放心吧,他這種人,缺少的只是機會……」
聽到齊懋生如此盛讚劉右誠,顧夕顏就有種如骨硬喉般的不舒服。
這個劉右誠,是不是冒險了些,齊懋生,可不是個吃素的傢伙……
接下來的兩天,齊懋生好像真的在為劉右誠籌劃些什麼,魏士健曾經來過一趟燕國公府。當然,顧夕顏沒有見到他,只是聽人說起,說魏士健去槐園給魏夫人請安了。
就在魏士健來訪的第二天,齊懋生動身去了高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