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已是彩霞滿天,屋子裡被染成了一片桔紅。
齊懋生並沒有拒絕兩個女子的相陪,屋子裡的氣氛輕鬆起來。
萬芳坐在了齊炻的身邊,春紅穿好了衣衫坐在了齊渠的身邊,原先在齊泯旁邊叫柳綠小姐也落了座。
媽媽親自在一旁服伺,差人重新添上了酒菜,安排了助樂的歌舞。
鼓樂響起,羽衣薄綃翩翩之時,齊懋生就主動端起酒杯敬了四叔齊炻一杯。
齊炻幾人是從中午就開始喝起的,斷斷續續的,都有了幾份酒意,現在齊懋生一副與眾人同樂的模樣,大家的手腳自然也就放開了,你一杯,我一杯的,舉止漸漸放浪形骸,齊泯甚至已開始和身邊的柳綠動手動腳起來,齊炻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依舊拉了萬芳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齊渠畢竟年長些,還顧著齊懋生,主要精力都放在給齊懋生敬酒上了。齊瀟也是,和二哥開懷暢飲,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自從二哥承了爵,兩人之間雖然親密,但無形中也有了一道鴻溝,二哥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和他到處浪蕩了……
齊懋生的興致也很高。
以前,和葉紫蘇的關係不好,他總覺得在兄弟面前失了顏面,自己把自己劃了一個圈禁錮在了裡面,從來也不參與兄弟們間的聚會……今天夕顏不在家,他覺得非常不自在,去了齊瀟那裡,知道他們一幫人又出去玩樂去了,不知怎到,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有了參與的心情……
所以他來者不拒,喝得痛快。
齊瀟是知道齊懋生的膽量的,就笑瞇瞇地抽了齊渠給齊懋生敬酒,自己卻在一旁和萬**頭換耳地低語調笑。
幾杯酒下肚,齊渠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老九平時好像不怎麼喝酒的,還以為酒量不行,這都撇了大半斤酒了,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啊……
他瞧著情況不對,抽了個空子說要去毛廁,跑了……
齊瀟臉色微紅,望著齊渠的背影哈哈大笑起來,只覺得心情愉快,一直癟在心裡的那口濁氣好像突然不見了!
萬蕊和萬麗都是伶俐人,嬌滴滴地喊「九爺」給齊懋生敬酒。
齊懋生喝得盡性,索性脫了長衫,捋了衣袖,勾勒了出一副陽剛健壯的體形來。他一邊應付著萬蕊萬麗的敬酒,一邊打量著花廳前跳舞的美人。
媽媽早就在一旁仔細地觀察著齊懋生,準備看他的目光落到誰的身上,等舞停了就叫誰去齊懋生的跟前服伺。
可惜齊懋生的目光溜了一圈,又回到了酒桌上。
酒還不錯,就是菜差點,沒有梨園小廚房整得好!
齊懋生就愜意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望著磨磨蹭蹭地從毛廁裡回來的齊渠,指著他桌前的一滿杯酒笑道:「喝,這杯是給你留的!」
齊渠就直著舌頭道:「老九,我再喝下去,我還有個屁用……這又不是在飯堂子裡,這可是在窯子裡……你總不能讓我就這樣在這裡睡一宿,什麼都幹不了吧!」
齊懋生和齊瀟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旁的齊泯早就被齊懋生整得不耐煩了,巴不得快點喝完,各找各得樂子去。所以他急急地道「九哥,六哥說的對。這可是在喝花酒,你只喝酒,不採花……簡直就是浪費……你身邊的萬麗,可是點春堂的頭牌,是清倌,都是經過嬤嬤們調教的,可不能和那些名門閨秀的死板相比……就是四叔,都沒有捨得用……不信,你就試試……」
齊炻、齊渠和齊瀟就暖昧地笑了起來。
齊懋生聽了,就仔細地打量了身邊的萬麗一眼。
萬麗羞澀地低下了頭,目光卻水靈靈地撇了過來,一副欲迎還拒的模樣。
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含苞待放之時,精緻的五官,淡雅的妝容,甚至有著讓他最喜歡豐滿胸部和纖腰……
齊懋生就笑著把萬麗摟在了懷裡,道:「廢話少說,六哥,把那杯酒喝了再說。」
萬麗微怔,溫順地依在了齊懋生的懷裡,臉上露出嫻靜的笑容來。
齊懋生眼角掃過,就怔了怔。
那目光,帶著小心翼翼的探試和衡量……不像夕顏,有時直勾勾的,明亮而灸目,有時斜斜睇著,嫵媚而多情……突然間,他就有些索然無味了。
不是說經過調教的嗎?怎麼還是一副名門閨秀的矜持模樣……剛才那眼神還是那麼回事,真抱在懷裡了,又變了一幅嘴臉……
而齊渠望著眼前滿滿一盅酒,就求了齊瀟:「十一,代哥哥一半,哥哥記得這個情!」
齊瀟哈哈大笑:「九哥同意,我就代一半!」
齊懋生就推開了懷裡的萬麗,把自己酒盅的酒一盡而飲,然後把齊渠的酒杯遞給了萬蕊:「給六爺代一半!」
萬蕊知道齊懋生身份尊貴,又派了萬麗出面服伺他,自己根本就沒什麼想法,只是應景似地陪著,現在看齊懋生突然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微怔之餘也心裡也不由地有了幾份激動。她忙站起來接了齊懋生的酒杯,笑盈盈地飲了半杯,一雙美目含情脈脈地望著齊懋生:「九爺,人家可依您的喝了!」
齊懋生望著那波光艷麗的眼神,覺得心情就好了些,指著半盅酒道:「六哥,我的美人可跟你喝了一半,這剩下的一半……」
齊渠聽著齊懋生那拖長的尾音,就苦笑道:「喝,我喝,我喝還不行嗎!」
萬蕊就趁著這機會妖妖嬈嬈把手臂搭在了齊懋生的肩上。
齊懋生沒有拒絕。
一直注意著齊懋生的齊瀟就露出瞭然的目光。
看樣子,二哥終於知道了女人的好處!
他的性子一起,就端起酒杯和齊懋生喝了一盅。
萬蕊的手就試探式的搭在了齊懋生膝蓋上。
齊懋生有點意外地挑了挑眉。
萬蕊大膽地斜睇著齊懋生,眼裡霧氣氳氤……
姐兒愛錢,也愛俏。齊懋生雖然稱不上俏,但他模樣剛毅,身體偉岸,如果……萬蕊從心裡也是極願意的,所以她是帶著幾份真情實意地挑逗著齊懋生。
齊懋生就皺了皺眉頭。
身下的那雙手,靈活暖昧地引誘著他……可還不如夕顏,像潑婦似的用腳踢他幾下,他看見了那小巧玲瓏白嫩幼滑的腳就能立刻燒了起來……
萬麗坐在旁邊,一直不甘心地注意著齊懋生的一舉一動。看見萬蕊的大膽舉動,她心頭一陣惱火。她抿了抿嘴,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舉起了酒杯:「九爺,你可別直顧著和十一爺飲酒,奴家也要敬您一杯!」
齊懋生望著萬麗端酒杯的手,就不由地怔了怔。
和夕顏一樣的纖纖玉指,夕顏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根根晶瑩,素白至乾淨。可這雙手,指甲留得長長的,塗著粉色的甲油,像飄零在了泥水裡的花瓣,雖然還帶著粉嫩,卻失去了光鮮。
他突然就失去了喝酒的興趣。在梨園時那種癮藏在心底深處無法排遣的孤單寂寞好像又縈繞在了心頭,不,甚至比在梨園的時候感覺更強烈……
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花生胡同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齊懋生就有些煩躁地喊了四平,低聲地道:「去,去看看,花生胡同那邊散了沒有?」說著,就打開了萬蕊的手。
四平應聲而去。
萬蕊身子微僵,但很快臉上就露出了若無其事的嫵媚的笑容。
萬麗卻有些下不了台似的,端著酒杯就挺在了那裡。
齊懋生的樣子本就端凝,現在臉上帶了不耐,就有著刀鋒般的凜冽。
所以萬麗臉上雖然帶著臉,但端著酒杯的手就有些戰戰兢兢起來。
那邊齊瀟看見了,就不由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看樣子,齊懋生還是狗改不了吃屎啊,想放下架子和他們一起樂呵樂呵,到了緊要關係,還是顯了原形。
大家出來玩玩,何必要擺臉色給這些館子的小姐們看!
他接過了萬麗的酒盅,給了她一個台階下:「來,和爺喝個交杯酒!」
萬麗望了望齊懋生,又望了望齊瀟。看見齊懋生一點表情也沒有,只得紅著臉,嬌嬌柔柔地湊了過去。
望著眼前如鴛鴦交脖般的兩個人,齊懋生突然間就覺得非常沒有意思。
在梨園,他至少處處可以感受到夕顏的氣息,有著等候的期盼,可在這裡……全是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還什麼清倌兒……
齊懋生就有些浮躁起來。
夕顏,這個時候在幹啥呢?有沒有掂記著他……還是玩得很高興,根本就沒有發現他還沒有回家……
齊懋生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
大家都怔住了,滿屋的歡聲笑語都如刀切了般的消失了,吹奏的人感覺到了花廳內的氣氛,單調地彈奏了幾下,也停了下來。
一時間,屋子裡寂靜無聲。
齊懋生望著大家陰晴不定的臉,揮了揮手:「四叔,你們玩,我先回去了,這頓,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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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整個柳巷被大紅的燈籠點綴得喜氣洋洋,燈火通明中,人潮如織,不時可以聽到鶯鶯燕燕的招呼聲。
望著車窗外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姐,歌舞昇平的景象,齊懋生就不由笑了笑,高聲道:「四平,我們去花生胡同。」
坐在車轅上的四平愕然道:「爺,那邊還沒有散呢……」
「在胡同轉角處等著。」齊懋生說完這句話,一直有些浮躁的心,突然間就平靜了下來,「去花生胡同外的拐角等著。」
馬車靜靜地出了柳巷,轉道去了城西的花生胡同。
然後齊懋生就撩了車窗簾子望著齊毓之的大門坐在馬車裡靜靜地等。
四平急得團團轉,恨不得找個人去花生胡同通傳一聲才好。
他們等了好一會,齊毓之家的側門才開。
然後有馬車陸陸續續地駛出來。
可一直待到側門關上,他們也沒有看見顧夕顏的馬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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