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冬天怕冷,而在夏天又往往是周圍人中最怕熱的那一個,一到初夏便會將頭髮長期紮成馬尾,要是獨自在家或者和朋友逛街時就索性綰個髮髻。可惜她又偏偏是個律師,無論是坐在辦公室看文件還是與當事人會面都必須正襟危坐,頭髮要梳得一絲不亂。以前在唐喬還好,喬函敏對這個要求不太高,只要出去見人的時候著好裝就行。可惜,現在身處厲氏,連老總都是日夜正裝,公司上下則更加不敢逾越,個個女性員工連腳指頭也不敢往外頭露。她就時常琢磨,這個厲擇良是個什麼玩意兒投的胎,難道他就從來不會覺得熱?
這個週六懶得在家做飯,寫意便約了周平馨下館子,順便回公司拿點東西。
反正是休息日,她夾著雙人字拖,穿著一件小吊帶和寬鬆的棉布褲子散步似的和周平馨在商場裡閒逛,買衣服、買鞋。
兩個人試來試去的,試得自己在空調下也滿頭大汗。
「沈小姐。」
她與周平馨從商場出來後,一時聽見有人叫她,取開墨鏡回頭掃射了一圈,沒發現目標,又繼續朝前走。那人又叫了一聲,然後才見一位女士從路邊的車裡走下來—是孟梨麗。
「孟女士。」寫意停下腳步。
「沈小姐吃過飯沒有?沒有的話一起去用頓便飯吧。」孟梨麗很誠懇地邀請,看見周平馨後又說,「這位小姐一起啊。」
寫意看了周平馨一眼。她知道周平馨性格內向不太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加上寫意本身也想在週末求個自在,於是推托道:「謝謝孟女士,我們剛吃過,還有些事兒,下次你有空的話我請你。」
孟梨麗畢竟在社交圈摸爬滾打過許久,一聽就知道寫意的言下之意。她和她之間的交道自然不想節外生枝,便笑道:「那改天我提前打電話給沈小姐約時間,到時候可得賞臉哦。」
「一定一定。」寫意樂呵呵地點頭。
目送完孟梨麗後,兩人晃晃悠悠到了她們經常光顧的大排檔。
「紅燒雞翅膀。」寫意對服務生說,這是她每次來的固定菜,接著又補充詳細要求,「少辣椒,不放蔥,還記得別用黃瓜拌啊,不然我要退錢的。」
「那個牛肉要多加芥菜和醋。」「這個玉米……」她每點一個菜,都要附加一堆補充條款,害得那個傳菜的小男生記了老半天。
「沒見過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挑食的。」周平馨笑。
「我這是對食物要求比較高。」寫意糾正。
一堆菜端上桌,最後上的是兩扎冰鎮的菠蘿啤酒。寫意迅速地呷了一口,然後大呼過癮。她本來號稱三杯倒,但是獨獨對這個啤酒有免疫。吳委明曾經嘲笑她:「你喝的那叫啤酒啊?明明就是菠蘿味兒的七喜。」
「那個孟梨麗我好幾回都是遠遠瞧見她,沒想到近看還挺年輕的。」周平馨說。
「嗯,就比我倆大幾歲而已嘛。」
「年紀輕輕的丈夫死了,遺產到手了還可以重新去追求生活,這樣也好。」周平馨感歎。
寫意聽了,望著遠處平靜地說:「恐怕還是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什麼東西都是要付出的。黃家不是一般那種白手起家的商人,一大家子的面子總是要遮掩一下的,他們既然讓她得了財產恐怕就不會再允許她做這些白日夢了。」
「哦,你說起這個來,我倒想起前幾天的事,聽說這個孟梨麗已經在正源銀行做起了一把手了。」周平馨口中的正源銀行是黃家最大的產業。
寫意點點頭,隨口問了句:「是嗎?」卻顯得不太吃驚。她一直都覺得孟梨麗在任何場合都能隨心所欲地將分寸把握得那樣好,絕對不會是個只會哭哭啼啼的柔弱女人。
她突然想起那麼一句話: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既然可以在短短數月就征服那個家族,看來她當時能一下子得到黃老爺的歡心也非偶然。女人雖然柔弱,卻千萬不可小瞧。
「其實還是我們好,就一個平平淡淡的小白領,為了個雞翅膀也能樂半天。」隨即周平馨開始對盤子裡的雞翅膀進行集中消滅。
「就你那愛情還平平淡淡啊,簡直就是驚天地泣鬼神了。」寫意笑著就伸筷子去夾菜,突然發現了盤子裡居然出現幾片鬱鬱蔥蔥的蔥花,不禁有些抓狂,「我明明說了不加蔥……」
飯後,周平馨的丈夫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將老婆接回家去,寫意只好一個人回公司拿東西。剛走到厲氏大廈的門口,便見一大群人正從裡面出來。
為首的當然是厲擇良,但厲擇良並不是這群人中唯一的焦點,因為他身邊還站了個唇紅齒白的男子。那人若單論五官眉目並不如厲擇良那般凌厲俊朗,但是合在一起放在他的臉上卻又有另一種不凡。
厲擇良首先看見寫意,淡淡地盯了她一眼,又將視線挪開。寫意撇了撇嘴,她對他這種反覆無常、翻雲覆雨的態度早就習以為常。面對那麼大一堆穿得很正經的人,她瞄了瞄自己全身上下很上不得檯面的裝扮後,準備避人耳目,飛速背過去朝旁邊移動,可惜已經來不及。
「寫意!」那個唇紅齒白的男人,有點驚訝地在遠處叫住她。
寫意背著他們,五官皺在一起,嘴裡詛咒了一番之後迅速轉換了個表情,才無可奈何地又轉過身來,賠笑道:「詹先生,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