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希人!」本是悠悠閒閒純看熱鬧的關茜突然緊張起來,還猛扯聿希人的禮服袖子。「來了!他真的來了!」
就在他們的車子後面,從一輛豪華轎車上,徐徐下來一位中年人。
那中年人模樣敦厚斯文,嘴上總是掛著一抹誠懇的笑,眼神卻疲憊地泛著淡淡的哀愁,一眼就讓人不由自主的付出無限同情。
除了關茜。
在她眼裡,那中年人是披著人皮的惡魔,手上從來不沾染半滴血,卻背負著多少無辜的生命,也**了她的一生,她絕不會施捨給他半分同情,對那人,她只有憎恨——還有聿希人。
在他心底,那中年人是迫害他心愛的女人的兇手,更意圖把心愛的女人從他身邊搶走,對他而言,那中年人是他必須以全副生命去對抗的敵人。
那中年人突然朝他們看來,目光中只有不經意的好奇,沒有其它。
他們四目相對的時間只有短到不能再短的一秒,聿希人旋即移開眼神,一手使力硬推開科拉老夫人,一手將關茜推入車裡,自己隨後而入,車門一關上,車子便以最快的速度離去。
他只想要保護關茜。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那中年人的臉色微異,雖然他並不認識剛剛上車的那一對年輕男女是誰,但適才那一眼,他已清清楚楚的瞧見了那年輕人眼中的警覺與敵意,還有那位少女,在被推入車內之前,那深濃的僧恨自她瞳眸中毫無掩飾地朝他撲襲而至。
為何那年輕人對他抱有敵意?
為何那位少女會如此僧恨他?
「剛剛上車的那對男女是誰?」他低聲問自副駕駛座下來的男人。
「聿老爺的孫子和孫媳婦。」
「就是他們?」中年人因為驚訝而瞠大了眼,繼而露出恍然的表情,「那麼,那少女對我的僧恨就不奇怪了,如果她就是『她』的話。」他低喃,而後嘴角笑開無盡的興奮和期待。
幸好,這回他心血來潮決定親自跑一趟。
二十多年來,他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尋找「她」,這回,他再也不會放過「她」了!
自酒會那晚,聿希人和關茜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夢島了。雖然島上的生活極為平淡,但他們也能自得其樂的過得好不愜意,聿希人照樣用計算機處理公司裡關於「數字」上的問題,而關茜也能由看書、上網查資料做她的醫學研究,這是她自擔任醫學院教授以來,不知不覺養成的興趣。
難以忍受的是隱伏在心中的憂懼,總是悄悄啃噬著、折磨著她的心靈,使她愈來愈不安。
「在想什麼?」處理完公事,聿希人來到面海的露台,遮陽篷下鋪著一條大毛巾,胖小子啃著「小雞腿」睡得正熟,嘴角帶笑還流口水,一旁,關茜席地抱膝而坐,怔愣地望住兒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在想……」關茜低喃。「你是不是應該帶著孩子離我愈遠愈好?」
聿希人眉宇微微擰了一下,旋又鬆開,唇畔笑容更溫柔,「好啊,我會帶著孩子離開這裡,包括……」他在她身邊坐下,修長的手輕撫上她的小腹。「妳肚子裡這一個。」
那不等於她也得跟他一道走,那他還走什麼?
關茜嬌慎地橫他一眼,隨又歎了口氣。「算了,反正你也離不開我,不然也活不了多久了。」
「妳明白就好。」聿希人圈臂將她整個人摟住,**在她額上親暱地磨贈著。
「或者,送走孩子?」
「為什麼這麼擔心,妳不相信我嗎?」
關茜仰起臉兒,清秀稚嫩的少女容顏上是成熟隱斂的憂慮,掩不住的不安濃濃地壓在她眉眼之間。
「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是你不明白那人有多可怕!」
「當年妳還是個小孩子,爸爸、媽媽不在身邊,就會覺得很可怕;但現在妳已長大了,應該不至於……」
「不,你真的不明白,那人他……」關茜更憂心了,因為他的不明白。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卻連那人的底細都還不清楚,如何能鬥得過那人呢?「你應該聽邦婷提起過吧?有個人,他能夠醫治任何病痛,患者到他手上就絕對死不了,可是那人一年只治療一個人?」
「聽說過、當初我病重時,姑姑和表哥也找過那人,不過……咦?等等,難不成……」聿希人眨了一下眼。「他就是那傢伙?」
「對,就是他。」關茜點頭證實。「雖然失去了我,但在爸媽帶我逃走之前,他已然研究出複製我的血液的方法,只不過複製出來的血液功能不全,細胞修復速度只有二十分之一,還必須用複製血換掉患者全身的血……」
「全身?」聿希人吃驚地重複道。
「對,全身。而且複製血液的白血球壽命只有三個星期,倘若是癌症患者,每三個星期就得換一次全身的血……」
聿希人駭然抽氣。「那不是很……很辛苦?」辛苦是含蓄的說法,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可怕!
關茜聳聳肩。「那就由患者自己決定囉,想活下去,就乖乖忍受三個星期一次的辛苦;吃不了苦,那就算了,反正命是患者自己的。」
「那也得患者有足夠的財力活下去!」聿希人脫口道。
「沒錯,你說到重點了!」關茜嘲諷地勾了一下唇角。「複製我的血液並不容易,最麻煩的是需要時間與耐心,權勢有價,時間無價,因此那人沒有辦法大包大攬地把所有向他求治的患者全接下來,他只能選擇性的挑患者,而那人會挑選的患者只有一種:有財又有勢的絕症患者……」
「猜想得到。」聿希人喃喃道。
「首先,患者必須把所有財產分一半給他,另外,那人若是開口要求幫忙,患者就必須全力協助,不得有任何疑問,不然患者就別想再繼續活下去了……」
「所以,他的患者也就等於是他的奴隸。」聿希人歎道。
「這二十幾年來,他用這種方法控制了不少大人物,譬如……」她說了幾個那種隨便跺跺腳,就能夠跺掉一整座阿爾卑斯山的大人物的名字。「現在,你應該想像得出來,他究竟擁有多大的力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