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偏頭看他:「你這麼確定嗎?」
江逾白安靜地品茶,淡淡地說:「他們對真正的智慧一無所知。」
「哈哈哈哈,」林知夏開心地笑了,「江逾白,你在說誰?」
江逾白緘默不言。
林知夏扯了扯他的衣袖:「萬春蕾找我下棋!你要來觀戰嗎?她找我玩圍棋。她是全市第四屆中小學生圍棋比賽的小學組季軍,好厲害!」
江逾白清楚地記得,某一天,林知夏萬般真摯地誇讚他超級厲害。或許是因為,他對那一天的印象太過深刻,所以,林知夏熱烈地表揚班上另一位同學,就讓江逾白感覺到一絲介懷。
他問:「你玩過圍棋嗎?」
林知夏略顯茫然:「我沒跟人玩過。」
江逾白揣摩她的意思,猜測道:「你看過相關的書?」
「嗯嗯。」林知夏使勁點頭。
可以了。
江逾白勝券在握。
他握著水杯,起身說道:「走,去找萬春蕾同學。」
讓萬春蕾品嚐失敗的滋味——這一句話,江逾白沒說出口。
*
第四組靠窗的一處座位上,萬春蕾已經擺好了棋盤。她兩手擱置在桌面,掌心朝上。她的神態十分柔和、湛定、充滿了大師風範。
韓鵬忍不住感慨道:「萬春蕾,我看著你,就想起了《天龍八部》裡無崖子前輩的珍瓏棋局。」
萬春蕾握著一枚棋子,輕輕扣響了棋盤:「我爸爸是圍棋的業餘五段選手。他給我講過歷史上的珍瓏棋局。」
韓鵬和一幫愛看熱鬧的同學們早就找好了位置。他們或站或坐,聚成一團,千盼萬盼總算等來了林知夏和江逾白。
韓鵬一見林知夏靠近,嘴角咧出一個笑:「班長?」
林知夏想起了四年級(一)班的董孫奇。她決定模仿董孫奇,做一個備受尊重的班長。於是,她回復道:「請你叫我,林班長吧!」
韓鵬是個很好講話的人。他微微坐直,應道:「林班長。」
林班長落座在萬春蕾的對面。
「開始嗎?」萬春蕾詢問她的意見。
林知夏很坦蕩:「好的!」
萬春蕾立刻開局出招,隨口問她:「你……學過圍棋嗎?」
「我看過相關的書,但我沒有和人下過。」林知夏推出自己的一枚棋子。
萬春蕾沒有回答。她已經陷入了思考。
林知夏一邊推算萬春蕾的佈局,一邊自言自語道:「我想起了黑白瑪麗實驗。那是一個心靈哲學的臆想實驗。假設瑪麗在出生後被關進了一間屋子裡,瑪麗只能通過電視機觀看黑白的物理知識。哪怕她學完了所有的物理光學理論,只要她走出那間屋子,看見純紅色的西紅柿,她就會有嶄新的收穫。」
這一段話結束時,萬春蕾已經和林知夏過了好幾招。
萬春蕾每一次行動之前,都需要反覆推敲,而林知夏兩秒一步棋,攻勢兇猛向她殺來。
都說棋品如人品,棋格如人格,倘若此言屬實,那在林知夏純真無害的可愛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多麼粗暴、多麼猖狂的心啊!萬春蕾暗暗想到。
周圍那些不懂行的同學,根本沒察覺劍拔弩張的氣氛。
萬春蕾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她試著打亂林知夏的思路,主動問起:「你幹嘛和我講黑白瑪麗實驗?」
「啊,我想感謝你,」林知夏誠懇地說,「你願意陪我下棋,給我帶來了嶄新的體驗。」
萬春蕾沒聽懂林知夏的話。她的神智逐漸錯亂。她雙眼盯緊了棋盤,局勢卻變得更差。
萬春蕾走投無路,強撐了最後幾個回合。林知夏一招蕩平她的老巢,語氣輕快道:「你認輸嗎?」
第四大組的座位臨近窗邊,采光極好。
萬春蕾抬頭時,只見林知夏眼底映光,還對她說:「你認輸嗎?」
我不認。
這三個字,黏在萬春蕾的喉嚨裡,她怎麼也講不出口。她左手捧著棋簍,無意中瞥見了段啟言,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她放下棋簍,就像上節課的段啟言一樣,狂奔著衝出了初一(十七)班的教室。只要她跑得夠快,她就不用面對座位附近的尷尬局面。
江逾白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略帶歎息道:「又一個段啟言。你們師範附小,還有多少位戰神?」
段啟言覺得自己被江逾白針對了。他憋了半天,憋不出反駁的話,只能寄希望於今天的數學搶答賽。
他們師範附小的數學功底很好。
如果能在搶答賽上掙得榮譽,先前的一切恥辱,都將被洗刷乾淨。
*
導論課開始之前,初一(十七)班的同學們在林知夏的帶領下,走向了初中部的第三階梯教室。
第三階梯教室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位於初一和初二教學樓的連通處。
林知夏和江逾白走在班級隊伍的第一排。江逾白談起了連通圖的結構,林知夏的聲音卻減弱了許多。她微微抬頭,看著前方走過來的一群人。
那是初二和初三培優班的幾位學長。
為首的那位,正是林澤秋。
林澤秋的身形條件很優越。那一群初中男生裡,就數林澤秋最為出挑。眾人為他營造出眾星拱月之感。
而林澤秋在家時,經常灰頭土臉地打掃衛生,洗碗拖地,確實比不上他在學校裡的意氣風發。
林知夏腳步一頓。她自稱有事,讓班上同學先去教室。
等到十七班的同學們陸續進入第三階梯教室,林知夏就朝林澤秋跑了過去。今天的林知夏僅用一條深藍色緞帶紮住了頭髮。她跑得飛快,緞帶也飄蕩在風中。
而林澤秋站立原地不動。等她快要接近他了,他問:「你是初一競賽班的學生嗎?有點面熟。」
林知夏驚呆了。
林澤秋偏了下頭,對自己的同學說:「走吧。」
他還沒走出一步,林知夏就從他身邊穿過,對他視而不見。她先是和一位戴眼鏡的男生打了招呼:「學長好,今天早晨在車上見到你了,你們要去文印室領材料嗎?」
省立一中的初中部準備了一批全新的心理健康教材。初二和初三的班幹部們聽到廣播,當然要去文印室領取材料。
那位學長連忙回應:「對、對!你還記得我啊?」
「當然!」林知夏熱情地回答道。
隨後,林知夏又看向另一個學長:「聶天清?」她準確無誤地叫出了聶天清的名字。
聶天清的表情很精彩。他微笑,低頭,疑惑不解,還歎了一聲:「你對我有印象?」
「有印象啊,」林知夏詳細地複述,「去年九月份,我們一起玩過兒童樂園的泡泡球大作戰。你是董孫奇的鄰居,那天他把你帶來了。董孫奇最近還好嗎?」
林知夏剛說完,江逾白走到了她的身後。在江逾白看來,實在沒必要跟聶天清敘舊。他們和聶天清沒有任何交集,也沒有任何交情。
於是,江逾白拉住林知夏的袖子:「導論課快開始了。」
林澤秋的視線像一記飛刀,狠狠地釘在江逾白的手上。
第27章 關鍵更新定理
江逾白說得沒錯,導論課快要開始了。
林知夏不想遲到。她牽住江逾白的手腕,拉著他往前走,還對他傾訴道:「江逾白,我遇到一件讓我心裡很難受的事,你願意聽嗎?」
江逾白溫聲回答:「什麼事?你直接講吧。」
林知夏扭頭望了一眼林澤秋。她的眼中隱含委屈,還有搖曳的水光。可是哥哥和她對視了片刻,轉身就走了。
從林知夏的視角看來,哥哥的同學們快步跟上了他,眾人的背影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樓梯口。
事實上,林澤秋心不在焉地踏上了台階,搭住了扶手。他正準備去找林知夏,又記起那些恐怖的噩夢。夢中,他被嚇得魂飛魄散,夢醒,他的睡衣被冷汗浸濕。
此外,林澤秋認為,他的妹妹年紀太小,缺乏性別意識,才會和江逾白的關係如此親近。
林知夏在學校裡,大庭廣眾之下,允許一個男生和她拉拉扯扯,這怎麼行?林知夏必須明白一個道理——在中學階段,女生就要和女生玩,男生就要和男生玩。不同性別的同學必須保持交往距離。
學校並不是教育妹妹的好地方。
林澤秋打算回家之後,親手把林知夏抓過來,好好給她上一課,讓她明白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