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秋認為,林知夏狀況不妙,必須立刻去醫院,他差點和他媽媽吵起來。
媽媽和爸爸悄悄說了幾句話,爸爸鬆了一口氣,轉頭去做兒子的思想工作,但又不好意思把話說得太明白。
爸爸確定,省立一中實行了性教育,肯定普及了這方面的知識。先前他在省立一中參加家長會的時候,班主任老師曾經講過《生理衛生健康教育》,還讓各位家長注意孩子們的心理狀態。
爸爸就把兒子拉到沙發上,委婉地告訴他:「你妹妹啊……長大了。」
這七個字,足夠了。
爸爸講不下去了。
林澤秋仍然沒理解爸爸的意思。倘若他是林知夏的姐姐,那他早就應該領悟了,但他是林知夏的哥哥,從沒有過相關經歷。他百思不得其解,思維越發阻塞,腦子裡亂成一鍋粥。
林知夏長大了,和她這副可憐的樣子,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林澤秋焦慮地站起身,在他們家的客廳裡來回走動。
而林知夏剛被媽媽帶進洗手間。
媽媽翻出來一包衛生巾,當著林知夏的面,把衛生巾拆開了,輕輕地遞到她的手裡。
這是林知夏第一次觸摸到展開的衛生巾。而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那一條床單。她絕對不會再把床單弄髒了……她一定會注意的。
媽媽走出衛生間,飛快地換好林知夏的床單,又把林知夏扶回床上。林知夏緊緊地裹住被子,淚眼汪汪地問:「媽媽,你第一次來月經……肚子也很痛嗎?」
媽媽誠實地告訴女兒:「有些人很痛,有些人不痛。你是媽媽的女兒,就和媽媽小時候一樣,苦了你了。」
林知夏委屈巴巴地側過臉,臉頰貼上一條乾淨的枕巾。她小聲問:「我每個月都會這麼難受嗎?」
「不會的,」媽媽撫摸她的額頭,沾了滿手的汗水,「過了今天就好了,夏夏不要害怕。媽媽去給你灌熱水袋,煮紅糖薑湯水。」
林知夏卻說:「媽媽別走,媽媽……」她牽住媽媽的手腕,這一瞬間又回到了幼年時代。那時候,她怕黑又怕鬼,還怕外星人抓走她,每天夜裡都要媽媽哄她睡著——這個狀況在林知夏六歲之後,就有了明顯的改善。
而她如今十三歲了,當她的身體不舒服,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還是她的媽媽。
媽媽喊來了爸爸。
爸爸承擔起照顧女兒的重任。他在廚房燒水,囑咐林澤秋去找熱水袋。
林澤秋終於搞清楚了林知夏的狀況來源。他們班上也有個女生,每月總有兩三天抱著熱水袋來上課。男同學背地裡說,這個就叫「生理期」,林澤秋無意中聽過同學們的探討,方才知道處於「生理期」的部分女生需要熱水袋和暖寶寶來緩解不適。
林澤秋一個箭步衝向儲藏櫃,找出一隻大容量的熱水袋,拿到洗手間清洗乾淨,再把熱水袋交給爸爸。
爸爸往袋子裡面灌滿開水,又用乾淨的毛巾包裹在熱水袋的表面,再用一團毛線球的軟線紮好毛巾,防止毛巾散開,燙傷林知夏。
爸爸片刻沒耽誤地把這個熱水袋送到了林知夏的手中。
林知夏抱緊熱水袋,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了早上八點,她被自己的鬧鐘吵醒。
林知夏討厭鬧鐘的聲音。她從來不定鬧鐘,除非有大事發生。她想了一會兒,記起今天要和江逾白見面。
今天要和江逾白見面!
林知夏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可她現在有氣無力,別說去一趟省圖書館了,她連自己家的大門都走不出去。她只能拿起床頭櫃上的話筒,費勁地撥出一串手機號。哪怕她現在狀態不佳,她也能背誦江逾白的所有電話號碼。
此時此刻,江逾白正在收拾書包。
江逾白從北京帶回來一些土特產。他想把土特產送給林知夏當禮物。他剛拉上書包拉鏈,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林知夏家的電話號碼,他立刻按下接聽:「早上好,林知夏。」
在這一通電話裡,林知夏氣若游絲地說:「江逾白……」
江逾白和林知夏認識四年,從沒聽她用這種語調說過話。想當初,林知夏接種完乙肝疫苗,在教室裡發了高燒,她的聲音都比現在要有力氣。
江逾白追問道:「你怎麼了?」
江逾白的臥室在三樓,窗戶正對著花園,園內鳥雀清啼,樹影晃動,交織成一副秋意盎然的美景,江逾白卻無心賞景,他的情緒跌落至谷底。
林知夏遲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掛斷電話,他感到擔憂,再三詢問:「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現在安不安全?」
林知夏怎麼能說得出口?
上個月,林知夏和江逾白qq視頻時,她還堅定地宣稱,什麼話都能對江逾白說……而現在,她面臨著難以啟齒的困境。
林知夏再一次用被子蒙住頭,含糊不清地說:「我生病了,過幾天就會好起來。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生了什麼病?」江逾白問她,「昨天晚上六點,qq視頻的時候……」
林知夏解釋道:「那個時候,我是健康狀態。現在,我是虛弱狀態。」
江逾白落座在一把椅子上:「虛弱狀態……你得了急病?」
江逾白腦海裡浮現出許多亂七八糟的聯想。
臥室裡的一切傢俱都消失了,他的視野和靈魂彷彿變得空蕩蕩——這種虛無縹緲的意識狀態持續了大概兩三秒,林知夏告訴他:「很小的病,就像感冒一樣,就像我四年級打完乙肝疫苗發燒了一樣……我真的沒事,就是沒力氣說話,聲音不好聽。我今天不能去省圖書館和你見面了。你等我幾天,等我好起來,我會去找你。」
江逾白立刻答應。
林知夏和他說了一聲再見,隨即掛斷電話。
她解決了後顧之憂,再也沒有一絲負擔,閉上眼睛繼續睡覺,睡得昏天暗地。
從早上睡到傍晚,爸爸媽媽都沒來叫她。
傍晚五點多,林知夏自己餓醒了。
她坐在床上,連喊三聲:「媽媽,媽媽,媽媽……」
媽媽把她的臥室門打開,端來一碗溫熱的紅糖薑湯。
雖然,林知夏不知道這個東西有什麼用,但是,她肚子好餓,吃什麼都行。
於是,她喝下了紅糖薑湯。
媽媽還說:「這碗湯是你哥哥熬的。」
「哥哥熬的?」林知夏非常震驚。
要知道,林澤秋生平最討厭的食物就是生薑。他六七歲的時候,發現哪一道菜裡有生薑,就會大吼大叫地跳起來。他非常討厭生薑的味道。
沒想到,林澤秋十六歲這一年,竟然突破了自我,忍受著生薑的味道,站在廚房裡,賢惠地熬湯。
林知夏頓時被感動到了。
她顧念著兄妹之情,感慨道:「媽媽,幫我謝謝哥哥。」
媽媽給她換了一身衣服,又問:「夏夏吃飯嗎?媽媽留了一碗飯和一盤菜。」
林知夏準備起床,媽媽卻讓她在床上躺著。
過了一會兒,媽媽拿來一個小桌板,架在林知夏的床上,再把飯菜和碗筷擺到桌板上。
林知夏抱著熱水袋不撒手,媽媽乾脆握著勺子,餵她吃飯。到了這個時候,林知夏感覺自己好了很多,只有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疼痛。
即便如此,她還是在床上躺了三天。
第四天,林知夏恢復了平日裡的作息。
她給江逾白打了電話,約他在十月七號的下午一點見面。那天正是省立一中高中部的社團籌備日,如果江逾白願意和她一起去學校,他能見到很多初中同學。
江逾白不假思索地應了一聲:「可以。」
*
十月七號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
下午一點,白雲暢遊在廣袤無垠的藍天中,教學樓前飄蕩著一面鮮明的旗幟,整個高中部熱鬧非凡,安置在地面的廣播喇叭連續不斷地外放著一首校歌。
江逾白唱過無數次的校歌,卻被攔在省立一中的校門外。
保安問他,是不是省立一中的學生,有沒有學生卡,麻煩出示一下。
江逾白辯解,他是省立一中初中部的畢業生。
「畢業生?」保安搖了搖頭。
保安沒放他進去,直到林知夏跑來了學校門口。
林知夏拜託保安用內線電話聯繫老師。林知夏想到了初中部的競賽教練翟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