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歎了口氣。
林知夏聽呆了。
她再三強調道:「我不會洗盤子的。我想去劍橋,是因為他們有個量子研究組,偏化學方向。現在的量子芯片材料還有爭議,我想換個思路去解決問題。還有,重點大學招老師,招聘啟事裡會寫『有海外學習或工作經歷的優先考慮』……」
「你畢業以後,要去哪兒當教授?」林澤秋問道。
林知夏規劃道:「我要在我們省裡最好的大學當老師。」
他們省內最好的大學,全國排名前五。
林知夏充滿期待:「我能和沈昭華老師、朱嬋姐姐做同事。」
林澤秋預感到他的妹妹會成為年輕的教授。如果他在本省最好的大學讀研究生,甚至有機會旁聽林知夏的課,他打了個寒顫,不再開口講話。
家裡的超市暫時關門一小時,爸爸媽媽都無心工作。林知夏和林澤秋太久沒回家了,這一趟回來就像一雙歸巢的小鳥,讓他們的父母千方百計地想將他們護在羽翼之下。
林知夏和哥哥在家的那幾天,爸爸媽媽對他們兄妹倆簡直無微不至,又因為林知夏賺了很多錢,媽媽太高興,連續三天,全家都吃上了蝦仁水餃。媽媽包了很多餃子,林知夏吃了個爽。
離家那日,林知夏特別捨不得爸爸媽媽。但她不得不奔著前程而去。她牽著哥哥的手,在火車站和父母分別。兄妹二人走出很遠一段距離,林知夏回頭一看,父母還在車站之外,頂著炎炎烈日,遙遙地凝望著他們。
*
夏天還在繼續。
七月和八月酷暑難消,好在學校的實驗室有空調。
林知夏扎根於實驗室,潛心研究「超導量子電路的狀態保持策略」。她在這個領域深耕了幾個月,正值收穫的季節,反覆校驗實驗數據之後,她開始起草論文——這篇文章得到了谷老師的肯定,老師說,等她寫完了,可以投《Physical Review Letters》。
《Physical Review Letters》是物理界的頂級期刊。
林知夏動力充足。她每天都在精神抖擻地寫論文。
這篇論文的課題原本屬於譚千澈,不過譚千澈的研究方法和林知夏不太一樣,他的實驗結果比林知夏差了很多——為此,譚千澈特意來找林知夏討教,他們的討論持續了整整一周。
林知夏聽從譚千澈的部分意見,稍微改進了自己的實驗。她很禮貌地說:「謝謝,我會把你的名字加進論文的作者名單。」
譚千澈雲淡風輕道:「那倒不用,我的一作論文有十幾篇了。」
林知夏平靜地回復:「谷老師說,我這篇文章對超導量子電路的分析很全面,影響深遠,能上《PhysicalReviewLetters》。」
譚千澈嘴角一抽,仍然拿捏了架勢:「《Physical Review Letters》是好期刊……」
之後的話,他講不出來了。他覺得林知夏目前的學術水平比他差得不遠,甚至可能與他旗鼓相當——她的進步速度快得驚人。凡是她見過的、聽過的知識點,她永遠都不會忘。
他改口說:「你辛苦些,早點把論文寫出來,投中了,這篇文章就是你到現在為止,做出的最大的成果,也是你前進的一小步,你將來還能做更好的內容。」
「我知道,」林知夏面對屏幕,敲著鍵盤,「我十六歲了,未來的路很長。」
她才十六歲,譚千澈心想。
他十六歲的時候,又在做什麼事呢?他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了韋若星。他走出實驗樓,去樓下抽了一根煙。
暑假期間,他們的校園對外開放參觀,只需提前預約,就能免費進校。譚千澈看見了不少遊客,還有大膽的女生和他搭訕,索要他的手機號碼,問他是不是大學生。
他謊稱自己不是。
他說,他初中輟學,家裡沒錢,結婚多年,有兒有女,父慈子孝,生活幸福。
前幾天,譚千澈為了趕一篇論文,熬了三個晚上,如今的他鬍子拉碴,頭髮凌亂。微風吹動他的純棉T恤,他嘴裡叼著一根煙,手中攥著一支塑料打火機,整個人顯得痞氣、簡樸又邋遢。
恰好在這個時候,對面走來一位十六七歲的男生。那位男生著裝乾淨整潔,外表極其英俊,帥得人頭暈眼花。譚千澈眉梢微挑,衝他喊了一聲:「江逾白,你來找林知夏?」
江逾白從未踏進過林知夏的大學。他快出國了,就想過來看看。他沒通知林知夏,因為他知道她很忙,不一定有時間接待他。
江逾白簡單地解釋了一遍原委。譚千澈原本認為,林知夏最好能一門心思撲在學術上,不要和任何人扯上關係——但他從江逾白身上瞧出了少年人特有的純情。
「純情」這個詞,距離譚千澈很遠。
譚千澈抽完一根煙,轉身走進實驗樓,給林知夏捎了一句話。江逾白站在實驗樓之外,等了幾分鐘,林知夏就出現了。她跑出電梯,朝他奔來:「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他理由充分:「不能打擾你。」
濃密的樹蔭下,他笑了笑,自嘲道:「還是忍不住想見你。」
林知夏抬起手,勾住他的小拇指:「你再等一年,我們又在一個學校了。」
她主動和他拉鉤,他又說:「快開學了,我打算下周出國。」
「今年的聖誕假期,你能回來嗎?」林知夏謹慎地問道。
江逾白不像以往那樣爽快地答應她的要求。他裝作遲疑地說:「我要是回不來……」
林知夏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就留在那裡好好學習。」
江逾白還以為,他能聽見林知夏說「我會好想你」,看來是他用錯了計策。不過,林知夏確實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帶著江逾白參觀她的大學校園。
他們轉遍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她還去超市給他買了冰淇淋。他們坐在湖畔的一座長椅上,八月的盛夏熱浪此起彼伏,林知夏指著面前一條路說:「每天早晨和晚上,我都會經過這裡,這是從我寢室去實驗樓的路。」
江逾白指向旁邊一棵樹:「如果我是這棵樹,早晨、晚上都會和你打招呼。」
林知夏抓著一隻草莓蛋筒,融化的奶漿差點滴到她的裙子上:「你,你在寫詩,還是在跟我說話?」
可能是情詩吧,江逾白心想。
於是他答道:「兩種意思都有。」
林知夏立刻宣稱:「我有話要對你講。」
她聞著草莓的香氣,正準備勇敢地表白,路邊忽然走來一群遊客——那是一群帶著孩子的家長。他們不停地交談著,四處拍照,笑聲喧鬧,湖邊這一塊區域不再靜謐隱蔽,林知夏打消了告白的念頭。
江逾白等了一會兒,林知夏遲遲未開口,他總感覺自己錯過了很重要的東西。
當天中午,林知夏邀請江逾白在學校吃了一頓飯。飯後,林知夏親自把他送出校門,看著他上車。林知夏的論文交稿日期將近,江逾白又快出國了,他們大概要等到今年十二月才能再次見面。
轎車發動,車輪飛馳,他們離得越來越遠。
林知夏在街邊站了幾分鐘,拋去一切傷感情緒,爭分奪秒地跑回了實驗樓。
*
林知夏完成論文初稿的那天,恰好是九月一號——大學的「新生歡迎日」。
鄧莎莎和馮緣都做了「新生歡迎日」的志願者。鄰近中午的時候,鄧莎莎打電話給林知夏,求林知夏從食堂幫她帶個煎餅,她要奮戰在一線,關懷每一位學弟學妹,順便看看今年的數院有沒有招到大帥哥。
林知夏買完煎餅,鄧莎莎又打來一個電話。鄧莎莎哈哈大笑道:「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等來大帥哥了!他長得真帥,就是有點瘦,十八歲的學弟好優秀啊……」
隨後,鄧莎莎實況轉播道:「我看見他名字了,沈負暄……哦,他朋友也不錯,笑死我了,他朋友穿著一件印了我們學校校徽的短袖,他們都是你老鄉……你們老家怎麼出了一茬茬的美人,我畢業了都想去定居了。」
第100章 昔日同窗
想當年,林知夏在省立一中念初中時,總是能考到全班第一。至於全班第二,要麼是江逾白,要麼是沈負暄。
沈負暄成績優異,順利地拿到了保送名額。他是今年的數學學院新生,也是林知夏的學弟。
昔日的同窗,竟然成了今天的學弟。
沈負暄倒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難為情。見到林知夏的那一刻,他朝她招手,大大方方地喊道:「林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