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子很乾,隱隱發疼,但她的心跳很快,砰砰躍動。
那種感覺十分奇妙——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她的身體裡長出來。
產品發佈會與學術報告會完全不同。
在學術報告會上,林知夏只會使用複雜艱深的專業名詞,詳細地闡述她的論文思路和創新技術。
而在產品發佈會上,林知夏要將本公司的產品與同行對比,著重於描述產品的功能與前景。觀眾的反應比她想像中更熱烈,她在後台休息了一會兒,工作人員就告訴她:「林教授,你上新聞了,全行業都沸騰了。」
「這麼快!」林知夏有些驚訝。
她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稍微收拾一下,再度走向前台。
滿場的燈光通明,觀眾們陸續離席,林知夏還看到了她的本科導師谷立凱、頂頭上司副校長、公司工程部門的技術骨幹洛櫻、湯婷婷、林澤秋等人……還有江逾白。
江逾白剛和谷立凱談過話,轉身見到林知夏,就朝她伸出一隻手。
林知夏歡快地跑向他。
他笑說:「你的演講很精彩。」又透露道:「谷老師看好我們的公司。」
谷立凱就站在不遠處。
林知夏與谷老師許久未見。谷老師又是帶著她走向量子行業的引路人,曾經給予她諸多關照,她既開心又坦蕩地對他說:「谷老師,我現在也帶了三個研究生。」
「好啊,」谷立凱點了點頭,「繼續保持,你能做出更大的成就。」
林知夏左手背後,偷偷地牽住江逾白。同時,她堅定地答道:「老師放心,我會的。」
谷立凱環視全場,卻沒找到譚千澈的身影。谷立凱心裡有數,也沒為譚千澈講一句話。他只說:「你師兄這兩年的論文產出不夠豐富。」
譚千澈十八歲讀本科,二十八歲博士畢業,谷立凱帶了他十年。在他博士畢業後,谷立凱還為他牽線搭橋,把他送去了國外的頂級實驗室做博士後,為他的學術履歷鑲金鍍銀。
毫無疑問,譚千澈是谷立凱的得意弟子。
林知夏知道,谷立凱和譚千澈也是很久沒見過面了。於是,她說:「谷老師,我給師兄打個電話,我們師門聚一聚吧。」
怎料,谷立凱卻拒絕道:「我下午的飛機回北京,不必見他了。」又說:「這些年來,你一直在進步,比你師兄要清醒。」
林知夏若有所思。
*
林知夏讀本科時,還沒成年。彼時的她,與現在的她,其實存在一些差別。
本科時代的林知夏一定想不到,她要親自為公司的量子產品做營銷。
發佈會結束的第二天,林知夏制定的營銷計劃上線。
林知夏親筆撰寫一系列的微信爆款文章,標題引人注目,內容讓人震驚。她的文字運用能力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短短幾天就成功地炒起一個熱門話題「量子雲計算」。對此,她表現得很謙虛,直說:「其實沒什麼,我只是在吸引公眾關注度,希望柴陽能早點跟我道歉。」
江逾白不禁懷疑,哪怕林知夏單開一個微信公眾號,天天寫自媒體文章,也能過得非常滋潤。
「量子雲計算」的熱度未退,副校長又為林知夏引薦了政府部門的官員,雙方開展了幾次洽談會,詳細探討如何「推動量子技術在政府安防領域應用」的課題。與此同時,北京上海的幾家金融與互聯網公司都找上了門,國外的企業也拋來合作的橄欖枝,不到兩個月的工夫,林知夏的量子科技公司就敲開了全球市場的大門——她幾乎沒有並駕齊驅的競爭對手。
這時,林知夏再回過頭來看柴陽,就有了一種很微妙的觀感。
十二月底的某天,林知夏坐在江逾白家的書房裡,向江逾白描述道:「柴陽好像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了。」
江逾白剛回家不久,還穿著一身西裝。他解開袖扣,露出手腕——腕部的線條都很流暢優美,林知夏忍不住探出指尖,輕輕地摸了他一下,聽他說:「柴陽要和我打官司。」
「什麼?」林知夏好驚訝。
江逾白倒是十分淡定:「民事糾紛,問題不大。」
「刑事糾紛可就不得了了。」林知夏嚴肅地說。
江逾白把衣袖往上提了一寸。林知夏伸長手指,沿著他的筋脈,認真地撫摸他的手背:「我很好奇,為什麼他突然要和你打官司?他不是應該專心致志地創業嗎?創業拿不出成績,怎麼吸引投資呢?」
江逾白捋了一遍柴陽的關係網,最後補充一點:「聶天清在頂級風投公司工作,他和柴陽關係不錯。」
第165章 達摩克利斯之劍
風投的全稱是「風險投資」,又名「創業投資」,主要投資一些初創企業。
林知夏忍不住評價道:「風投公司願意支持柴陽的這一次創業嗎?直播是一個熱門領域,競爭很激烈,各大電商、視頻、遊戲平台都在做直播,它們已經有了固定的用戶群體。柴陽帶著一個小團隊殺進直播市場,引流的方式就是和我吵架,和你打官司,這也太……」
「單純。」江逾白惜字如金地評價道。
確實單純。
江逾白有一個專業的律師團隊。他和柴陽簽訂投資合同之前,就找律師檢查並修改了合同,考慮到了各種後果。
柴陽辭職之後,不再持股,也喪失了董事資格——由於柴陽不是公司的股東,江逾白免除他的董事職位,就不需要知會他本人。
雖然,柴陽是「江科軟件公司」的團隊創始人,但是,江逾白利用合同上的條條框框,成功地把柴陽從「江科軟件公司」徹底地剝離了出去。
最讓柴陽感到窩囊的是,今年九月份,柴陽剛和江逾白決裂時,他謹守本分,盡量避免接觸江逾白。他不接江逾白的電話,不回郵件,不做無謂的爭執,而江逾白卻聯繫了他的團隊,迫使他頂著壓力與江逾白面對面溝通。
那時候,江逾白對他的態度十分友善,甚至說了不少場面話,比如「憑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東山再起」,以及「你的團隊裡包括美國硅谷的技術人才,你怕什麼?」
柴陽還以為,江逾白念及他們將來的合作,做事不會太絕。
然而,接下來的三個多月,江逾白沒給柴陽留下一寸一毫的退路。他不僅取消了柴陽在「江科軟件」的董事身份,收回了柴陽的股權,還拿他們曾經簽過的一份對賭協議來做籌碼,這讓柴陽完全落於下風,他總感覺自己頭上懸掛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劍尖正對著他的腦袋,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2016年的12月31日,柴陽拋下心中一切顧慮,在網上發佈了一個解說視頻,詳細敘述他創業五年來的心路歷程,以及他和投資人的糾紛始末。
在那個視頻裡,柴陽不敢直接念出江逾白的名字,就用「投資人a」來代指江逾白。他還自封為「全球it行業遭遇最坎坷的創業者」,把「投資人a」描述成一個爭搶勝利果實的有錢有勢的上位者。
柴陽穿著一套手工定制的高檔西服,聲情並茂地傾訴道:「各位朋友,我今年還不到三十歲,我講述自己的親身經歷,不是想樹個靶子來讓你們幫我罵投資人a。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我們村第一個考上985學校的男大學生,爸媽從小就教育我要懂得感恩,沒有投資人a,就沒有今天的我。同理,沒有我,就沒有江科軟件。我大學剛畢業出來創業,沒有人脈和背景,睡過地板,吃過泡麵,被保安扇過耳光……朋友們,我走過不少歪路。如果您也是一個懷揣著創業夢想的年輕人,看過我這段視頻,就記住我想告訴你的最重要的一個道理——你們跟合夥人、投資人簽合同,一定一定要一條一條地檢查合同條款!」
他張開雙臂,回首曾經:「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做技術出身的,五年前,我和投資人a簽合同,沒帶律師,就用百度隨便搜了合同上幾個名詞,百度搜出來的結果沒問題……投資人的律師一直在催我,我大腦空白啊,提筆就簽字了。五年過去了,江科軟件的規模越來越大,而我,被投資人趕出了公司……」
他昂首挺胸地說:「我將代表江科軟件的初創團隊,起訴投資人a,拿起法律武器,保障創業者的正當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