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啦。」蘇喬輕聲道。
從哪裡開始講呢?她飛快地思索。
父母已經不支持她了——就像做風險投資,父母認為獲得收益的期望值,遠遠小於他們要付出的代價。畢竟他們只有這一個女兒。
然而蘇喬不可能放棄。她和蘇展、葉姝的關係,就好比南極中央的一塊冰,鑿不穿,化不開,注定要你死我活。
想到這裡,她拽住陸明遠的衣角,像是她昨晚做的那樣。
陸明遠看了她一眼。
她毫不心虛地與他對視。
膚色雪白,長腿細腰。
有個詞可以形容她。
——紅顏禍水。
幽暗的環境中,他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抬起:「我勸你實話實說,別再對我撒謊。」
第17章
他的手指鉗得很緊,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蘇喬眸光閃爍,一副閉口不言的樣子。她算不準陸明遠猜到了什麼,除了剛才那通電話,一定還有別的事激怒了他。
她故意製造沉默的氣氛,讓陸明遠失去了耐心。
他蓋棺定論道:「你費盡心思接近我,是為了找什麼,賬本還是合同?金城事務所的律師……」
陸明遠俯身,離她更近:「你真的是律師?」
蘇喬呼吸漸急。
她在陸明遠的郵箱中發現了陸沉的住址。她之前早就知道,陸沉寄居在意大利,別人都以為他要去英國,陸沉就一定會避開那裡。
陸沉給兒子留下了財產,委託私人律師幫他善後——這個把柄被蘇喬抓住。她脅迫那位私人律師,虛構了自己的身份,帶著幾份貨真價實的文件,出國找到了陸明遠。
這些話,怎麼能告訴他?
如果全盤托出,後果不堪設想。
可她要是繼續隱瞞,陸明遠一旦發現矛盾點,就再也不會相信她了。
蘇喬心中繞過幾個彎,最終坦白道:「我不是律師。」
她緊挨著冰冷的牆壁,繃直雙腿,像是要和他談判,講出條件,最後開誠佈公。
有那麼一瞬,陸明遠怒火攻心。他們的關係建立在她的欺騙上,他懷疑蘇喬講過的每一句話,更懷疑她的背景和動機。
他放開了蘇喬,抽身離去,準備摔門而出。
蘇喬拽住他的衣袖,急忙道:「先別走,你聽我解釋,我要是想害你,早就動手了……」
陸明遠諷刺道:「約翰是你的人?」
「他差點殺了我,」蘇喬道,「你不可能看不出來。」
陸明遠罕見地恭維道:「他的演技和你一樣出色。」
蘇喬咬了一下唇瓣,好心提醒:「你總是叫我小喬,你還記得我姓什麼嗎?我姓蘇,我爺爺就是你爸爸的老闆……」
蘇喬說到了這個份上,陸明遠仍然要走。而且他力氣太大,蘇喬根本拉不動,還絆了自己一跤,猝然跌坐在地上。
陸明遠終於回頭。
蘇喬的裙擺滑至一側,攏不住她的腿根,她一隻手扶著地面,長髮顯得凌亂。她不知自己的狼狽,定定注視著他,一句一頓道:「陸明遠,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呢?」
陸明遠蹲下來,看著她道:「我不會到處騙人,蘇小姐。」
蘇喬懷念起他叫「小喬」的場景。
這種牽掛,讓她心生惡意。
她道:「我有兩個伯父。我爸爸和伯父關係惡劣,他很早就離開家,一個人開公司,搶佔家族企業的資源。」
陸明遠保持沉默,不做評價。
蘇喬向他靠近,繼續說:「爺爺做藝術品走私,設立了假公司,掛靠在堂哥的名下。你爸爸幫他們洗錢,還有私人賬本,這一部分的財產收入,和家族企業無關。」
她含糊不清道:「你接受了陸沉的資產轉讓,他們就會監控你的銀行賬戶。我想舉報整個走私團隊……」
陸明遠打斷道:「就憑你一個人?」
當然不是。
蘇喬暗自腹誹。
可她抬起頭,大義凜然道:「我一個人,已經足夠了。」
腦海中閃過片段,她巧妙地打圓場:「我還有兩個助理,你可能見過他們。」
陸明遠坐在地毯上,伸直了一條腿,左手搭住膝蓋,指尖敲了兩下,似乎在掂量她的可信度。
他的褲腳皺起一塊,被蘇喬緩慢地捋平。
她跪坐一旁,拉著他的褲子。她用另一隻手把髮絲攏到耳後,側臉也是花容月貌,誘人垂涎三尺,繼而心猿意馬。
陸明遠卻異於常人。他撥開她的手腕,不冷不熱道:「你除了擅長撒謊,還經常讓人誤會。」
蘇喬起初沒聽懂。後來她終於意識到,在陸明遠看來,她的感情十分虛浮,她的親近不懷好意。
她忍不住反問:「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陸明遠偏過臉,不再看她,明知故問道:「你指的是哪方面?」
蘇喬並未猶豫,主動投懷送抱。
她伏在他的肩上,恰如一塊溫香軟玉,曖昧的鼻息就在他頸側:「你和我相處了幾個月,我是什麼樣的人……」
柔軟的髮絲撩過他的脖頸,她喃喃低語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啊。」
陸明遠無法推開她。
因為他也心亂如麻。
窗外風聲漸緊,夜色悄然無聲地降臨。
街邊鑲嵌著幾盞燈台,到了晚上,光芒就在燈座中流轉,看得久了,視線便會模糊。
沈曼憑欄遠眺,揉了揉眼睛,掐滅一根沒抽完的煙卷,回到床上睡覺。她的壓力不比蘇喬小,只是因為身體疲憊,很快沉入了夢鄉。
賀安柏進門時,沈曼正在做夢。
賀安柏不以為然,就像平常一樣打開電腦,插入U盤,解密幾個文檔,監視著別人的郵箱。再把某些信息匯總,發到蘇喬的手中。
過了一會兒,蘇喬回復道:「我讓你們找蘇展的私人郵件,找到了嗎?」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賀安柏如實回答,「蘇展太有心機了。」
蘇喬退而求其次:「顧寧誠呢?他是葉姝的丈夫。」
賀安柏搭住鍵盤,敲不出來一個字。
總不能讓他直接說,他連顧寧誠都搞不定吧?
恰在此時,臥室裡傳來聲響——沈曼正在說夢話。她蜷縮在被子裡,身體擰成了一個弧形,彷彿承擔著未知的重量。
沈曼額頭冒汗,黑髮被汗水打濕,唸唸有詞道:「我沒看見……」
賀安柏聽到了響動。
他以為沈曼需要幫助,而他一向樂於助人。
「喂,沈曼,你說啥呢,」賀安柏道,「要不咱們去醫院吧,你都低燒兩天了。」
沈曼尚未清醒,賀安柏好心勸慰:「你看陸明遠中了一槍,被人打了好幾拳,在醫院待了七天,出來還不是活蹦亂跳的?」
他說得合情合理,沈曼卻不回應。
她似乎受過驚嚇,現在又發著燒,夢境與現實交錯,進一步激發她的恐懼。她吐詞不清道:「撞死了……我不說,葉小姐……」
「撞死」這兩個字,尤為清晰。
賀安柏搓了搓手,後背有些發涼。他想起今年一月份的車禍事件,宏升集團的董事長當場去世——他怎麼突然想到了這些,他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賀安柏提高嗓音,再次叫道:「沈曼?」
這下沈曼終於醒了。
她驚坐而起,猛然咳嗽。
汗水黏著頭髮,沾濕她的面頰。
「蘇喬在哪裡?」沈曼下意識地問起她,「她同意回國了嗎?」
「沒呢。」賀安柏道。
沈曼垂首,裹著被子盤腿而坐:「她和陸明遠待在一起,沒有安全保障。」
「你是說外部危險,還是陸明遠危險?」賀安柏敞露心扉道,「陸明遠這個人,肯定還是挺善良的,他幫蘇大小姐擋了子彈,你用不著擔心他們。」
沈曼默不作聲,半晌後,她道:「陸沉昨天離開羅馬,去了威尼斯。技術組的人發現,他更換了IP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