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般議論蘇展,彷彿一種磁場力量,吸引了蘇展本尊向他們走來。
陸明遠如同標桿一般,站在原地,立得筆直,哪怕蘇展越走越近,他也沒有任何表示。
古樸典雅的廳堂內,蘇展向陸明遠伸手。
「陸先生,」蘇展似乎與他交好,「聽說你是陸沉的兒子。我認識陸沉十幾年,他是我的老朋友。」
也不知道為什麼,陸明遠不太想和蘇展握手。
他這人非常隨性,既然自己不想,就真的沒伸手,硬生生地晾了蘇展一會兒。
蘇展不怒反笑。
陸明遠近距離觀察他——尤其是他的眼神,竟然有些相信蘇喬之前的話。蘇喬曾經告訴陸明遠,她的堂哥是個冷血無情,詭譎狡詐的人,但是陸明遠沒當一回事。
而今,他開口道:「我父親陸沉,不怎麼跟我見面。我覺得,他和你的關係更近。」
蘇展不在乎這種冷淡。他邀請陸明遠,去沙龍區聊天。
陸明遠舉目環視,這才發現,蘇喬身在另一邊。
她和葉紹華站在一起,旁邊還有一對中年夫妻,單看他們對待葉紹華的態度,大約是葉紹華的父母吧。
陸明遠深知蘇家是一灘渾水。
而蘇喬深陷其中。
蘇喬的處境比原來好上一點。因為在二伯父家裡,葉紹華的態度大轉,他竟然在父母的面前,對蘇喬讚不絕口:「爸,媽,我在公司裡,跟小喬學了不少東西。她在業務部做了好幾年經理,工作能力那叫一個出色,我們總監都很器重她。」
葉紹華工作一段時間後,自信心爆棚了不少:「小喬呢,就是我現在的榜樣。我還有一個小心願,在明年的業務考核上……我葉紹華,要達到蘇喬的水平!」
他拉住蘇喬的手腕,顯然已經向她倒戈。
蘇喬不遺餘力地鼓勵道:「好樣的,我支持你。」
她拍了拍葉紹華的肩膀:「立下目標,你就成功了一半。」
葉紹華得意一笑。
他的父親教育了兒子半輩子,始終沒能看到葉紹華成材。要說遺憾,他心中佔了大半——蘇展那小子,可是宏升集團的中流砥柱,而他的兒子,只能在公司的業務部打雜。
由於葉紹華的靠攏,他不得不正視蘇喬。
「小喬啊,自打你回來,也有一段時間了,」葉紹華的父親道,「你什麼時候有空?去二伯父的家裡坐坐。你跟你姐姐,都是咱們蘇家的女孩子,你們倆走得近些,沒壞處。」
什麼意思?
蘇喬在心中嘀咕。
二伯父向她示好,前所未有。
就連二伯母也拉起蘇喬的手,親熱地問道:「小喬,你爸媽還在南方吧?他們在深圳住得習慣嗎,這都八月末了,也快到重陽節了,你爸媽要是來了北京,還能跟我們去八寶山,給你爺爺掃掃墓。」
葉紹華幫腔道:「對啊,我好久沒見過三叔了,三叔什麼時候來北京?」
他已經和蘇喬混熟了。
話沒說完,他盯住蘇喬,等她的回復。
蘇喬自然推脫道:「我很久沒給他們打電話了,改天我問問他們。」
她緊跟著轉移話題:「對了,怎麼沒看見姐姐和姐夫?我最近接了業務部的項目,在做那個綠色食品工業園區,領導們都很重視它……」
其實不用蘇喬說,她的二伯父也知道這一點。
於是,蘇喬無所顧忌地吐露道:「我今天聽說,顧家也對這個項目感興趣……」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尖叫聲。
裝著龍舌蘭酒的高腳杯落地,「啪」的一下碎裂,玻璃碴子四散開來,酒水順著地板縫隙,肆意蜿蜒。
周圍人群的臉色蒼白如紙,還是顧寧誠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穿著一身西裝,單膝跪在地面,滿臉都是震驚,大聲喊道:「人命關天,還愣著幹什麼?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蘇喬陡然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
她快步走近,瞧見葉姝身體蜷曲,嘴唇烏紫,趴伏於地面,費力地喘氣。
葉姝和蘇澈不同,她從小身體健康,沒有任何怪病。這突如其來的症狀,讓蘇喬也嚇了一跳。
「救命……」葉姝拽緊了顧寧誠的衣袖,瞪大雙眼,無聲地懇求他,「好疼啊,老公,你救我,我不想死……」
第49章
疼痛蔓延至全身,無助感湧上心頭,顛覆了葉姝的意識。她倒在顧寧誠的懷裡,備受他的關注與保護,那劇痛也不明顯了。
「救我……」葉姝氣若游絲。
顧寧誠心急如焚。
他可以將葉姝抱起來,但他沒有。不是因為他不願意,而是因為他害怕自己的不知輕重再一次傷害葉姝——她還不能死,至少是現在。
「我打過電話了,葉姝,你撐住!」顧寧誠焦躁道,「從這兒到醫院,最多十分鐘,你想不想吐?想吐就吐出來。」
他半跪在地上,摟緊了未婚妻。
葉姝的父母聞訊趕來,瞧見女兒的這幅樣子,頓時沒了方寸。葉姝的母親腿腳一軟,面容慘白,失去了平日裡的潑辣,她不斷重複道:「寶貝啊,你別嚇媽媽……」
而葉姝的父親尚存一絲理智。
他選擇了報警。
葉紹華跪在父親的腳邊,平視自己的姐姐。他叫也不敢叫,須臾之後,竟然哭了出來。
現場亂成了一鍋粥。
陸明遠神情複雜,靜立不動,他聽見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
「葉姝那個樣子,是中毒吧?誰會給蘇家的小姐下毒?」
「他們自家人嗎?」
「我聽說葉姝他們家,和蘇喬有仇啊。葉姝的那個未婚夫,一開始選了蘇喬,你們說啊,會不會是姐妹倆……」
陸明遠唯恐這件事牽扯蘇喬,出聲質問道:「嗯,你有證據嗎?沒有就是誹謗。你剛才的話,被我錄音了,待會兒送給蘇喬,下週一,我們法庭見。」
那人一向多嘴,性格又慫,聽了這句話,立刻和他道歉。
周圍有幾個旁觀者擔心惹禍上身。他們披了衣服,走向大門。
「誰也不許走,警察還沒來!」陸明遠喊道。
他根本猜不出是誰下毒。
但他可以確定,絕對不是蘇喬。蘇喬是有底線的人,陸明遠堅信這一點。
更何況,連醫生都不在,誰說一定是下毒呢?或許是葉姝突發重病,情況危急。
陸明遠走到大門中央,恰好碰見匆忙趕來的、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們。幾人抬著一副擔架,完成了簡單的急救工作,迅速把葉姝運上了救護車。
兩分鐘之後,來了一隊警察。
葉姝的父親閱歷豐富,他一再表示,自己的女兒被人惡意下毒,生死未卜,希望警方能夠徹查,還他們家一個公道。
包括蘇喬和陸明遠在內的人,都在今晚接受了一輪審問。
等他們回到家,已是夜裡凌晨。
星盞黯淡,天幕冷寂,院子裡趴著一隻狗,還沒睡著。它從一片綠草中鑽出來,撲向蘇喬,「汪汪」叫了兩聲。
蘇喬彎腰,摸了它的頭:「好了,糖果,這都一點多了,快去睡覺吧。」
糖果假裝沒聽見,蓬鬆的尾巴一個勁地搖啊搖,搖啊搖。
陸明遠低頭仔細一瞧,這才發現糖果的爪子邊,放著一個玩具球。他順從地彎腰、撿球、往遠處一扔——糖果就像離弦的箭,顛兒顛兒跑向了球。
然而,等它找到球,叼入嘴裡,蘇喬和陸明遠都進屋了。
蘇喬沒上樓。她心神不寧,落座於沙發。
「今年一月,有人策劃了爺爺的車禍,讓他不明不白地去世。這麼久了,沒人查出兇手。到了八月,葉姝又被人下毒,還是在公開場合裡……」
講到此處,蘇喬頓了頓,輕聲道:「那些人好囂張啊。不過,葉姝脫離了生命危險,再過幾天,她完全清醒了,案情會有新進展吧。」
她緊張的時候,話比平常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