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尚未說完,蘇展便打斷道:「你在財務部工作,遇沒遇到什麼困難?」
困難?
僅僅是這兩個字,便讓蘇澈想到了總裁辦公室裡的新傢俱。他該如何向蘇展請教呢?如果實話實說,他將直言不諱:哥,我要做殺人犯了。
而現實卻是,蘇澈閉口不談。
蘇展緩緩勾起唇角:「多大的困難,你竟然都不敢跟我提一句。」頓了頓,又鼓勵道,「你應該記住,你現在處於上位,心要狠,也要穩,做事不能優柔寡斷。如果你做了,那便是做了……天下沒有後悔藥。」
講完這句話,他動了一下脖子,躺得安詳平靜。
蘇澈猶疑道:「大哥,你後不後悔殺了程烈的兒子?」
「不後悔,」蘇展閉目養神,眼睛都沒睜一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派人在蛋糕裡放上幾勺花生醬。程烈兒子去世的那一年,程家的公司被我親手收購,你享受著今天的福利,別忘了,福利是怎麼來的。」
初時,蘇澈以為,他與他的兄長談話,能紓解自己的情緒。然而一番話還沒結束,他的心裡,又壓上了一塊重物。
就像是希臘神話裡推著石頭上山的西西弗斯,只差一步便能登頂、頓悟、不再勞苦。可是蘇澈總也走不到山頂,他須得不斷地扛起石頭,不斷地向上奔波。
他說:「大哥,我有些茫然。」聲音漸低,「我還想到了……我媽媽。」
蘇展睜開雙眼。
他的眉目極為深邃,誠然是英俊又耐得住打量,但他眼中那些紛繁複雜的東西,卻讓人永遠也看不清。
他緩緩問:「你媽媽去世很多年了。人死後的世界,和我們活著的世界不同。你知道什麼是往生嗎?死,是另一個生。你和我,我們所有人,沒一個能逃得過,區別只在於或早或晚。」
蘇澈聞言默然。
他張了張嘴,蹦不出一個字。
蘇展又說:「你母親活著的時候,對你的期望,是讓你平安長大。你現在差不多已經做到了,你對她還有什麼掛念?」
蘇展一邊說話,一邊搭上了弟弟的手背。
這一段時間以來,蘇展著實清減了不少,他的手指骨節更明顯了,手掌粗糙而微涼,他如同一位見多識廣的長者,三言兩語之下,便讓蘇澈推卸了心防。
蘇澈坦白道:「哥,我對蘇喬下手了。」
「你怎麼做的?」
「投毒。」
「投什麼毒?」
「氧化汞,刷在她的辦公室傢俱上。」
蘇展屏息凝氣,揉了揉眉心。末了,他竟然吩咐一句:「撤掉。」
撤掉?他說撤掉?
蘇澈心弦一掙動,想起父親的話。父親說,蘇展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意相信自家人了,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人失望。
且不說現在撤掉傢俱,需要用什麼理由,會不會惹人懷疑?一旦蘇澈招辦,蘇喬從困境中解脫,她必將一直把控集團高層,不斷安插自己的人手……日久天長,地位穩固,就更難扳倒了。
而在病床上,蘇展理由充分:「你是做財務的,不可能不清楚公司的近況。你去翻翻顧氏集團的動作,葉姝的胳膊肘往外拐,賣了宏升的資料,再除掉一個蘇喬,你還嫌不夠亂?」
蘇澈反駁道:「哥,葉姝只是一個部門主管,她能掌握多少核心資料?」
「葉姝自己是沒用,她父親呢?」蘇展陡然拔高音調,「他們家的那幫人,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光憑你一個人,壓不住他們。」
倘若放在幾個月前,蘇展的這番話,蘇澈還能聽進去。
但是現在,蘇澈自有一套想法。
他說:「哥,我們不能把二伯父往外推。」
蘇澈懶得再開口。
而他的弟弟哂然一笑,又道:「我們家的公司,開了幾十年了。」
「幾十年來,獨裁式領導,」蘇展終於回應道,「管理冗亂,改又改不動。」
他一字一頓道:「一幫廢物。」
不知道在罵誰。
言罷,他淺淺地吸了一口氣。
蘇澈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裡,彎腰垂首,半張臉埋沒在陰影中:「哥,你累了。你好好休息。」
談話到此為止。
蘇澈沒有聽從哥哥的囑咐。那套傢俱,依然待在總裁辦公室,一月份,北方城市都在供暖,總裁辦公室又格外暖和。
蘇澈幾乎可以假想出,汞蒸汽默默散發的模樣。
他只記住了蘇展的一句話——天下沒有後悔藥,做了便是做了。
蘇喬先開始的表現,是隱隱有一點頭暈。紅木傢俱剛來三天,她很滿意,讓人擦得乾乾淨淨,擺在辦公室中央,配上織錦刺繡的布罩,蒙得影影綽綽,別有一番情調和意蘊。
約莫一周後,蘇喬有些脫髮。
她在家裡梳頭,梳子上纏了一圈黑髮——這在以往,從未有過。她雖然總是裝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心裡頭,還是一個計較外表、看重容貌的姑娘。
蘇喬攥著那一撮頭髮,凝神思索,自認為是近來太忙,壓力太大,以至於年紀輕輕,就落到了脫髮的地步。
而後她又想,陸明遠的頭髮那樣密黑,她絕不能先他一步成了禿子……
陸明遠的聲音適時響起:「小喬?」
他低頭看她:「你怎麼了?」
蘇喬連忙將那一把梳子藏起來。
「我在考慮……工作上的事。」蘇喬撥弄了一下髮絲,轉開了椅子,佯裝無事,拉住陸明遠的手指。
今夜月光清朗,樹影在牆上搖晃。冬天的樹木不再有綠葉點綴,光禿禿的枝幹在風中空懸,風越大,它們晃得越厲害。
陸明遠心道,蘇喬的重感冒剛好,窗台還開了一條縫……他伸手關好窗戶,拉上天鵝絨的簾幕,隨口應道:「工作上又有什麼事,方案洩密解決了嗎?」
蘇喬點頭,又搖頭。
她自覺好笑,解釋道:「沈曼偷了方案,賣給顧家的人。顧氏集團一點也不擔心東窗事發,直接拿了我們的市場調研報告,做了一個優秀的改進版。」
談論這個話題,讓蘇喬心中不快。
但她依然誠實地說:「我沒辦法,只能以牙還牙。針對顧家新方案的幾個問題,提出了質疑和補償,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工業園區項目……」
陸明遠接了一句:「不會有意外。」
他胡亂地揉了揉蘇喬的頭髮:「你們都準備多久了?我對你,很有信心。」
這原本是他做慣了的親密舉動。
蘇喬卻下意識地,立刻推開他的手。
陸明遠的指間夾了幾根髮絲。他還沒來得及細看,蘇喬就扯上了他,她只盼能著放鬆一把,緩解這段時間的壓力。怎麼放鬆呢?對蘇喬而言,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和陸明遠廝混。
蘇喬自行寬衣解帶,咬住陸明遠的手指,自下而上望著他,極盡臣服,舔舐他的指尖。她也沒有完全脫光,手肘上搭著衣領,將露未露。
只是從陸明遠的角度看,她微微彎曲著雙腿,腰線勾人,長髮遮擋在胸前,隨著呼吸起伏不定。
陸明遠哪裡受得了這種玩法。
他撈住蘇喬的腰,一把將她扛上了床。他沒空放下床帳,隨手將衣服扔在了地上,又問:「你想開燈,還是關燈做?」
他半靠在床頭,搭住蘇喬的後背,一時精蟲上腦,附在她的耳邊說:「開燈我能看得清楚,關燈……有關燈的好處。我新買了避孕套,凸點螺紋,今晚試試吧,嗯?」
蘇喬揣摩他的心意,往下一滑,朝著他的脖頸,悄悄吹了一口氣:「好啊,那就開燈吧。」
她這一會兒還能算雲淡風輕。不到十分鐘,整張大床都在震顫,床墊太軟了,陸明遠把著她的腰一連往裡,極深地撞入她的身體。香甜的氣息誘發原始的衝動,他俯身和她接吻,含著她的唇瓣吸吮,在光耀的燈色中,看遍她從頭到腳的每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