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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走投無路,只能聽話。多年來,她一直是這麼做的。

案情一報,蘇家頓時大亂。

蘇喬明白,問題的關鍵點在於葉姝。當初沈曼深夜逃離停車場,第二天便被葉姝本人纏上——說葉姝聰明,好像無跡可尋,說她單純吧,也真是單純,直接親身上陣,沒有一點隱瞞的意思。

可她越是這樣,越說明真兇不是她。

她被警察傳喚審問,但因為有孕在身,受到了一些優待,時至今日,她死活不願意打胎,任憑父母磨破了嘴皮,她堅持要將孩子生下來。

她和顧寧誠的孩子。

——冥頑不化,她的父母這般評判道。

蘇喬有感而發:「葉姝要是喜歡孩子,那還好,生就生了吧。不過呢,她要是為了挽回顧寧誠,那就有點不明智了,顧寧誠根本不在乎這個孩子。我聽葉紹華說,葉姝懷孕這麼久,顧寧誠就去過他們家一次。」

她歎了一口氣:「嘖,好狠心啊。」

蘇喬像往常一樣,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牽起了陸明遠的一隻手,撫摸他勻稱修長的手指。她還摩挲他的掌心,讓陸明遠有些癢,他不由得趴進被子裡,猛地一拽,將蘇喬抱了個滿懷。

他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蘇喬「嗯」了一聲,心不在焉地問:「你說,什麼事?」

「陸沉和江修齊都以為,你有了一對龍鳳胎。」陸明遠將手搭在她的腰間,那把細腰還是不盈一握,他輕輕一掐,蘇喬便恍然道:「難怪,我說陸沉為什麼大發慈悲,原來是信了你的話。」

思忖片刻後,她尚存不解:「還是不對,就算我和你結了婚,懷了你的孩子,死心塌地跟著你,讓陸沉對我消除戒心,他也不可能全力幫忙,他的心腸沒這麼好,你一定漏掉了什麼……」

漏掉了什麼?

陸明遠仔細回憶,卻無從深究。

蘇喬又問:「你上飛機前,陸沉給你留什麼話了?」

「他沒出現,」陸明遠如實相告,「只有袁騰在場。袁騰讓我戒煙戒酒,注意養生。」

蘇喬臥在他懷中,暗自思忖:這不是袁騰的話,是陸沉指派袁騰傳達的話呀。陸明遠年紀輕輕,身強體壯,又沒有不良嗜好,養什麼生?除非是陸沉那邊不順利,出了點狀況,推己及人,關照起了陸明遠。

可是蘇喬並未點破。

她心情複雜。

沉默的間隙裡,蘇喬轉移話題:「我覺得,葉姝知道兇手是誰,你猜她會不會說?我要是葉姝,我就全招了,這層關係扯不清,早晚要引火燒身。」

陸明遠撥弄了一下她的頭髮,道:「我不理解她,猜不到她的做法。」

蘇喬頷首:「其實我也不瞭解葉姝,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陸明遠無意與她討論葉姝,他附和了兩句,就開始催蘇喬睡覺,還將電子錶拿到跟前,讓她自己念時間。蘇喬唸了一聲:十一點三十五,陸明遠就說,這個點,適合睡眠,又說什麼年輕人注意養生,蘇喬這種勞碌命,更應該早睡早起,保持良好作息。

陸明遠講了一會兒,自己也困,遂關掉床頭燈,摟住蘇喬的後背,像往常一般進入夢鄉。

陸明遠與蘇喬的平淡生活,正是葉姝可望而不可即的。她懷孕不到兩個月,家裡亂成了一鍋粥,父母時常爆發爭吵,連她的弟弟也六神無主。

那日她從警局回來,母親早已聽聞風聲,葉姝剛一進門,母親便問:「嬌嬌,你說沒說實話?」

葉姝不答。

她拎著皮包的背帶,目光掃視了一圈,忽而定格在某一處。手中皮包「砰」的一聲,砸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只因今天的客人,竟是久未謀面的顧寧誠。

顧寧誠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冷遇。葉姝全家上下,無一人對他有好臉色,包括葉姝的弟弟葉紹華。葉紹華從小與顧寧誠親近,將他視作榜樣,但是今天,葉紹華見了他,就彷彿見到了空氣。

顧寧誠一笑置之,並不在意。就好像葉姝的孩子,跟他沒有一點關係。

葉姝家中養了一隻貓,週身泛白,尾巴與耳朵皆是灰褐色,一雙貓眼幽藍如寶石。它從臥室走到了前廳,眼見顧寧誠沒人搭理,這隻貓縱身一躍,跳上了他的雙腿。

顧寧誠不願沾惹貓毛。

他將貓咪提了起來,放在地上。那隻貓毫不氣餒,又跳了一次,舒舒服服地趴好。

顧寧誠稍有妥協,摸了兩把,感慨道:「物隨主人。」

葉姝瞧出他的不喜——這世上竟然有人討厭一隻漂亮的、正在撒嬌的貓。她急忙將貓抱了起來,又聽顧寧誠說:「寵物攜帶了寄生蟲,孕婦要小心些。」

葉姝的母親認定顧寧誠是個情場老手,她沒說錯。顧寧誠簡單兩句話,快要讓葉姝回心轉意,她抱著貓走回臥室,背對著他說:「我不會打掉孩子,你死了這條心吧。」

顧寧誠隨她進門。

房門砰然關上,隔絕了外部噪音。

他先是問她:「殺了蘇景山的人是誰?你接受審訊,有些人坐不住了。」而後才說:「你肚子裡的孩子,要留就留,要打就打,我不能強制你做決定。孩子出來以後,我付給你撫養費,但我不會承認。你還年輕,帶著一個拖油瓶,就是在糟蹋日子。」

葉姝受不住腌臢氣。她怕自己急怒攻心,鬧得流產,索性撒謊道:「孩子沒了,我剛做的。」

葉姝前後的言行矛盾,讓人分辨不出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顧寧誠壓根沒管她,自行說道:「我辭掉了宏升的工作,帶走了一批客戶,介紹進了我家的公司。我邀請你父親加入,開出了股權和高薪,他正在猶豫,不過傾向很明顯。」

言外之意,葉姝的父親不願意留在宏升。

他與蘇喬的父親關係極差。蘇喬一家得道升天,幾乎是葉姝父親的災難。

葉姝撒手放開貓,斜他一眼道:「客戶客戶客戶,你只知道這兩個字。要不是我爸爸幫忙,我騙來了沈曼,你上哪兒搶佔宏升的資源?」

的確,葉姝提到的這兩個人,都是顧寧誠的助力之一。但是沈曼的行徑被發現了,她如今又是蘇喬的爪牙,指哪兒打哪兒,蘇喬甚至將沈曼與顧寧誠簽署的合同附件,當做一份警示,發到了顧寧誠的郵箱裡。

倘若顧寧誠維持從前的平衡,與葉姝克制地相處,就不會影響他與葉姝父親的關係,更不在乎總經辦少了一個沈曼。但他自己犯了錯,計劃也受到了影響。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傾訴道:「我們家的公司,有很多合作對象,為什麼我只盯著宏升,還要來宏升內部工作?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沒有。

葉姝沒想過。

顧寧誠觀摩她的神情,目光定定然鎖住她,終是奚落地笑了:「你被家裡人保護得太好。殺害蘇景山的兇手,是不是你們家的人?」

「不是!」葉姝立刻否認,又嘲弄道,「哦,是蘇家人。」

顧寧誠追問:「沈曼路過停車場的晚上,一個你認識的男人,坐在蘇景山那輛賓利車的駕駛位上,對不對?」

「我不認識那個男人!」葉姝忍不住站了起來,「我是清白無辜的,警察都相信我。我媽那天早晨,送我上班,遇到了沈曼,她說沈曼臉色不對,我就去監控室查了查,借口嚇唬她。」

她故意輕描淡寫,不知能相信幾分。

顧寧誠使詐,一口咬定:「殺人犯是你母親?她一眼就能瞧見沈曼?編故事都沒有你這樣的。」

葉姝忙慌道:「呸,我媽只是偶爾觀察別人。你瞭解情況再評價!兇手是蘇展他們家的…… 」距離正確答案還有半秒,葉姝的房門被突然打開。

她的母親站在門前,道:「吃晚飯了,你出來吧。」

葉姝趿拉著拖鞋,走向了廚房。她注意到母親說的是「你」,而並非「你們」,母親為了她,不再款待顧寧誠。

《浮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