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股市開盤。
姜錦年吩咐交易員,先別管「豈徠股份」。交投變得活躍,她又按兵不動,直到下午快收盤時,才開始大量買入,刺激跟單,當日收盤的漲幅成績不俗。
但她不敢讓「豈徠股份」短時間內瘋漲,第二天再操作時,她只能緩慢吸貨,看著「豈徠股份」的圖線變化,抵抗著對手的拋壓。不明真相的散戶被吸引進來一大批,她的對手仍要進一步控制股價。
夏知秋同她道:「這到底是公募還是私募的手法?」
姜錦年搖頭:「猜不到。」
她說:「我們吃了這些籌碼,暫時吐不出來。」
要不是傅承林出差了……
哎,也不行,姜錦年搖頭。涉及行業秘密,她對他守口如瓶。
這幾天忙得要死。她趁著回家有時間,和傅承林開了一次視頻通話。他站在一座高樓的酒店陽台上,邀請她一同觀賞紐約的城市之景,她笑道:「我在紐約念的研究生啊,我知道這裡。」
傅承林道:「下次帶你過來,故地重遊。」
姜錦年「嗯」了一聲,掐指一算:「還有三天,你就回來啦,是不是?」
紐約正是早晨,陽光微淡,氣溫偏涼。傅承林轉身進入室內,躺在他的床榻上,道:「我再快一點兒,可能後天就回來,你這幾天按時吃飯了麼?」
姜錦年支吾著沒應聲。
傅承林考慮道:「行,我回去招聘兩位廚師。」
姜錦年卻說:「我要是胖了一斤,我就一天不理你。」
傅承林嗓音更低:「我可以忍幾天。」
他這句意味不明的話,激發了姜錦年的逆反心理。她捏著手機,鑽進被窩,光影瞬間黯淡,而她偷偷說:「我好想你啊。我忍不了。」後面跟著一聲「老公」,嬌嬌軟軟,十分狐媚磨人。
傅承林反扣手機。他看了也沒用,看得見摸不著。
十分鐘前,早飯被侍者推進了房間。傅承林抓起麵包,嘗了一小口,碎屑掉在桌子上,而另一邊,姜錦年還在手機裡說話,各種花樣輪番上陣,傅承林暗歎:他後天回家,她這樣,不是找死麼。
他低頭,翻查國內的股市。
不到片刻,他重新拎起手機,對姜錦年說:「你們在操縱豈徠股份?」
她眨巴眼睛。
傅承林道:「不說操縱,就當你護盤。」
姜錦年偏移視線:「業內秘密。」
傅承林見她不願講,便道:「你吃一次教訓也好。」
姜錦年反問道:「你只能看到我們披露的十大重倉股,還有豈徠股份這段時間的走勢圖吧?」
傅承林笑著回答:「你這兒的內幕,我也收集不了。」他品著早餐的果汁,望向窗外的藍天白雲,高樓大廈,預測未來般囑咐她一句:「你要是遇到什麼事,別忘了告訴我。哪怕天塌下來,有我幫你撐著。」
*
相比於姜錦年的甜蜜電話,夏知秋收到的來電,就算是一種全然的恐嚇了。
很久了,他很久沒聽過羅菡的聲音。
羅菡問他:「經理的職位,你做得快活嗎?」
夏知秋反問道:「羅經理?你人在哪裡,北京還是上海?」
羅菡答非所問:「公募基金束縛多,我蠻想贖罪,做個好人,而你絕了我的後路。」話中一頓,她咬字清晰地宣告:「傻瓜,你們的技巧,都是我手把手教的。」
第70章 辭職(三)
夏知秋非常憤怒,幾乎出離了神智:「砸盤的人是你?」
「不,」羅菡否認,「我沒有這麼大的能力。」
她盯著豈徠股份的K線走勢圖,指尖輕觸屏幕。她的背後,某一家投資顧問公司的總經理開口問道:「羅姐,你有幾成的把握?」
羅菡掛斷電話,微笑著說:「十成。」
十成!
她知道自己瘋了。
幾個月前,她最大的理想是做好基金,爭取績效和資源,為客戶們謀福利。她擁有一支搭配默契的團隊,五位旗鼓相當的助理,廣闊的前景,同行的尊重。而現在呢?
現在呢?
她早就不知道哭泣是什麼滋味。
但她所珍惜的一切東西,確實都已經失去了。
夏知秋明白她的絕望。
羅菡在陰溝裡翻了船,即便夏知秋感情上仍然敬佩她,理智上,他都將她劃歸為另一類人。更何況,他們現在正面交鋒了,涉及一場拉鋸戰,雙方都不可能息事寧人。
平日裡,夏知秋和人打電話,多半會錄音。他把自己和羅菡通話的錄音文件發送給了姜錦年,提醒她事態的嚴重性。敵人在暗,他們在明——公募基金操盤的限制很多,羅菡還對他們的風格與策略一清二楚,熟知他們每一個人的缺點……她或許是最可怕、最危險的仇敵。
姜錦年有一剎那的沉默。
她說:「難辦了。」
夏知秋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姜錦年的聲音無比冷靜:「她的賬戶不透明,她肯定借用了哪一家公司的力量,砸盤嚇跑了散戶,專門坑一些追漲殺跌做短線的股民。這兩天的成交量放大了多少倍?她還有後手,你信不信?」
什麼後手?夏知秋預感不妙。
今晚,夏知秋依然忙碌。他被投資總監拉去了飯局,見到幾位身價不菲的客戶,其中一個客戶還帶了位朋友,是個三十來歲的壯年男子,那人問他:「你們組有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吧,姓姜,今兒她來了嗎?我準備了一些基金方面的問題,專程請教她。」說著,視線在夏知秋身側逡巡。
真煩,夏知秋暗忖。他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竟然回答了一句:「找她沒用,你問我得了。」
投資總監站立一旁,輕拍夏知秋的肩膀,解圍道:「我們公司的這位夏經理,是高水準、高業績的高材生,俗稱『三高』精英。」
在場眾人都發笑,投資總監又說:「你們有問題,直接問他,他對宏觀經濟和股市債市都有一大票的研究。今年以來,夏經理管理的基金淨值蹭蹭地往上漲,投資決策委員會都特別看好他。」
領導為他鋪了台階,夏知秋只能順著走。他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成功忽悠了一位私企老闆。
老闆大腿一拍,決定購買他的基金,不過有個前提:「小夏,你莫給我整得虧錢了,假如你跌破2%,我啊,立刻就贖回,不帶商量的。」
常有人說:公募基金不在乎漲跌,只在乎規模,因為它們僅僅收取了管理費——這種判斷,其實不夠準確。假如基金一路狂跌,引發了群眾焦慮,紛紛拋掉基金,那他們還賺什麼管理費?只能喝西北風了。
夏知秋身兼重任,不敢輕許承諾。
他被人灌了幾杯酒,去衛生間洗臉時,剛好與投資總監撞上。
總監微醉,神色醺然,半開玩笑地告訴他:「還有一個多禮拜,咱們就要放假,過春節。節前的各大排名新鮮出爐,你們一個兒一個兒的,都別出事啊,影響公司的年底排名,我吃不了兜著走。」
夏知秋的領帶上沾了一小塊糖霜。
投資總監抬起手,垂目,皺眉,指尖稍微一揩拭,就把糖霜給抹去了。
男洗手間門口,他們兩個男人佇立著,四目相對,高大的身影挺拔如竹。廁所內部的水流滔滔作響,氣勢萬千,夏知秋鄭重地向他保證:「你大可放心。」
最後一個字出口,右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
夏知秋一直沒看手機,錯過了姜錦年發給他的短信。
姜錦年正在啃一個蘋果。二十分鐘內,她只咀嚼了兩口。
臥室裡,檯燈光線黯淡,電腦屏幕更亮,顯示著豈徠股份的重大利空消息:本公司將終止與物流企業的合作關係,股東減持總股本的5%……
所謂「利空」,指的是讓股價下跌的公告。
姜錦年眼前一陣眩暈。
她越想越氣,抄起手機,打給了豈徠股份的董秘。人家還沒開口,姜錦年就質問道:「你們和那家物流公司的合同還有半年到期,為什麼提前終止?這幾天的股價波動顯著,跌停板跌了幾天,好不容易才拉升回暖,為什麼又開始打壓震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