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驟然安靜。
夏知秋抬起頭,世界清淨了,沒人在叨逼叨,他正高興呢,就見姜錦年站在門口,告別道:「我任職兩年,承蒙羅菡指點,她確實幫過我很多,夏經理也是我欣賞的同事。我捫心自問,從沒損害過公司利益,從沒動過一丁點歪念頭,從沒洩露過一條內幕.消息,基金漲價,我比基民還高興,基金虧損,我整夜失眠睡不著。我認識托付了養老金的老夫妻,每天四點起床去集市賣菜……哪怕想到他們,我也不會惡意操縱股價。」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呼出:「我明白,我在講廢話。再見了各位,祝貴公司業績蒸蒸日上。」
趁著魄力用光之前,她關上門,走了。
電腦裡,研究資料沒看完。
姜錦年關閉文檔,另起一份:辭職報告。
*
下午三點半,她獲得許可離開。
審批過於迅速。
她知道,還是因為羅菡。
不,也許是因為羅菡、老花、夏知秋、高東山、投資總監……等等,所有人。
天氣正晴朗,積雪未化。她買了一瓶可樂,坐在街頭,邊喝邊發呆,往常時間多緊張啊?一秒鐘都不能浪費。而現在,她突然非常悠閒。
她見到了廣場上的夕陽。
日暮漸沉,手機鈴聲響起。
電話裡,傅承林問她:「今天幾點下班?我快到你們公司了。」
姜錦年眼眶一酸,仰頭望天,告訴他:「我辭職了。」
第71章 行路
傅承林還沒回答,姜錦年報出自己的方位,隨後她掛斷了通話。她思緒混亂,不知道要說什麼,還能說什麼,只因辭職這件事,讓她成為更加弱勢的一方。
月亮升起來,懸立在街燈之上。
冬季的北方城市,颳風甚烈,嗚嗚呼嘯之際,吹出一陣清冷與荒寒。
行人們穿越廣場,來去匆匆。他們戴手套,系圍巾,神態各異……應該都是有工作的人。廣場的另一側通向金融街,摩天大廈鱗次櫛比,燈火通明。
今天真冷啊,姜錦年心想。
她攥著可樂瓶子,裹緊大衣,打了一個噴嚏。直到下午三點半以前,她還是寫字樓裡的一員,如今她是社會無業人士,靜坐於廣場,像個流浪漢。
傅承林出現得及時。
廣場上,人潮湧動,如同縱橫的河流,奔向東南西北。而他一眼望見了姜錦年,風塵僕僕趕到她身邊。他坐下,握住她的手,捂了幾分鐘,才說:「辭職是好事,那地方不適合你。夏知秋同樣需要磨煉,很多東西,他暫時教不了你。」
今天股市收盤之前,傅承林注意到了豈徠股份的K線圖,並做了一份近期比對。
他料想,姜錦年一定會遭遇麻煩。她性格剛烈,寧折不彎,心中自有一把尺子衡量是非對錯,她的上司夏知秋也不擅長人情世故。這兩位精英加在一起,擺平不了羅菡留下的爛攤子。
他說:「休息兩天,什麼都別想,等你理清了思路,我們再計劃下一步。」
他牽著她走向停車場,問她:「天這麼冷,你在外面坐了多長時間?手凍得冰涼,我得再捂一會兒。」
姜錦年終於開口:「我現在是無業遊民了,能在廣場上發呆三小時。」
她躊躇不前:「好茫然。」
傅承林道:「誰都有茫然的時候。」
姜錦年倚進他懷中:「你也有嗎?」
「多得數不清。」他回答。
話雖這麼說,真讓他講幾件慘事,他又講不出一個字。怎麼哄好姜錦年呢?他默默列出姜錦年的興趣愛好,問她想去哪裡玩,畫廊,音樂廳,還是商業區?今晚,他打算一直陪著她。
姜錦年選擇了商業區。
因為她記起傅承林還沒吃晚飯。
街邊飯店林立,客人絡繹不絕。
「就吃烤鴨好了,」姜錦年決定道,「我喜歡甜面醬。」
傅承林笑道:「我以為你要說,你喜歡烤鴨。」
她拽著他的手,踏進飯店,坐在靠窗的包間。放縱一次吧!姜錦年勸服自己,就吃這一頓好的,明天再去想什麼脂肪和卡路里。於是她一口氣點了八道菜,要了兩瓶老白干,還說:「白酒板塊果然復甦了,股價飆漲,冬天銷量更高。我剛寫完一份白酒行業調查,交上去了,還沒收到評價,我竟然就辭職了。」
她沒說完,趴在了桌子上。
從傅承林的角度看她,她濃密的睫毛眨了眨,雙眼水汪汪,倒映著燈光。當前這一刻,她卸掉了剛強的外殼,表現得柔軟又脆弱。
她暗忖:自己口口聲聲最關注事業,結果呢?腦袋一熱就辭了職。多少人擠破頭想進那家公司,她卻做了甩手掌櫃。但是,不辭職也不行,羅菡不會罷手,夏知秋疲於應付,姜錦年不想再背鍋。
傅承林似乎窺見了她的心思。
他說:「公司離了你,照樣正常運轉。你空出的職位,很多人願意做,別掛念那家公司。」
「是這個道理,」姜錦年喃喃自語,「我不是不可替代的。」
傅承林糾正道:「這話說錯了。」
他認真看著她:「在我這兒,你不可替代。」
恰好,傅承林說話時,廚師和服務員端著烤鴨進門。廚師當著他們的面,表演切片烤鴨的絕技,服務員為他們擺了幾盤碟子,撬開一瓶白酒。
酒香四溢。
包廂裡再度安靜,只剩他們兩個人。
傅承林親自動手,包了一份烤鴨卷。姜錦年心想這肯定是給她的,她就側身坐著,眼巴巴等著他喂,可他咬了一口,說:「火候不錯。」
姜錦年蹙眉,斤斤計較:「這不是給我的嗎?」
傅承林道:「這玩意兒油大,容易長胖。」
姜錦年更不開心了:「你怕我長胖,晚飯都不讓我吃。」
傅承林和她打商量:「我卷一個你吃一個?」
姜錦年點頭。
她與傅承林乾杯,喝下一點白酒。酒後失態,她無理取鬧,非要他一口一口喂,後來連晚飯也不吃了,直接坐在他腿上,摟著他的脖子一頓亂親,邊親邊說:「工作丟了,你可不能跑了,那樣我什麼都沒了。」
傅承林安撫她:「我怎麼會跑,能跑哪兒去?」
他心道:她還是缺乏安全感,喝完酒像個小孩子。
他明後兩天都忙,沒空陪她,只能留她一人在家。對於她的將來,他反而不怎麼擔心。她有學歷也有經驗,公募私募都能去,只要她想。
*
夜裡,傅承林把姜錦年扛回家了。
他在浴室放水,招呼她來洗澡。
她走近,脫了衣服,謹慎地邁入浴池,雙足雪白,姿態輕盈,使人聯想起「步步生蓮」之類的詞語。熱水將她泡得舒服,她倚靠著池壁,說:「你幫我看一下,我的腰圍有沒有變粗。」
傅承林從善如流。他雙手環住她,估測一番,水波就在他的指縫中流淌,他貼近她的耳朵,說:「我看不僅沒粗,還瘦了。」
姜錦年往後一頂:「有個地方好像粗了。」
她扎入水面,游向旁邊。
傅承林並不急著捉她。
他一派勝券在握,等她自投羅網。果不其然,沒過幾分鐘,姜錦年就重回他的懷抱,十分委婉地說:「明天我可以睡到中午再起床。」
傅承林抓起毛巾,上岸,引她走向一張躺椅。她才剛坐好,他就勾著她的下巴,和她熱烈地接吻,蒸汽肆意蔓延,兩人身上都帶著水珠,觸碰撫摸時,手感更為滑膩。
傅承林向她報備:「明天晚上我遲點兒回家。」
男人真有劣根性。今夜他嘗到了甜頭,不用顧忌,更不用注意時間,就開始惦記著明晚份例。他交待著行程安排:「早晨八點,我和鄭九鈞他們去寺廟燒香。下午開決策會,傍晚有一場聚餐,我盡量晚上十點前趕回來……你可以在家休息,玩遊戲,看電視,做什麼都行。」
他好忙好充實,姜錦年暗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