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錦年道:「夏知秋辭職以後,有什麼動作嗎?」
比如靜坐在樓下,無聲抗議之類的。
出乎姜錦年意料之外,傅承林竟然回答一句:「今天早晨,夏知秋受邀,來我們公司面試。研究組不要求他和客戶們打交道,他只要每天盯著電腦,做量化分析。」
姜錦年想起一個詞——撿漏。
她讚賞道:「蠻好的,夏知秋能力過得去。」
第77章 生日
姜錦年已經完全忘記了唱歌。
傅承林達到目的,不願再談夏知秋,轉而問:「新工作做得習慣麼?」
姜錦年窩在座位上,懶洋洋地回答:「還可以吧。我學到一些新知識,束縛少了很多……我的助理是個女孩子,很積極努力。泉安基金是新公司,將來我要是出去單干,也算積累了經驗。」
她扭頭看著傅承林:「我還可以從你這裡取取經。」
紅燈仍未變綠,傅承林目視前方,重複道:「取取經?」
姜錦年先是茫然,隨後惱羞成怒:「你想到哪裡去了?」
傅承林戲謔道:「你想了什麼?」
姜錦年挺直腰桿:「我是特別嚴肅正經的。」
傅承林回應一句:「我也是。」
才不是呢,姜錦年暗想。
回家之後,他們各忙各的事。姜錦年抓來她的貓,放在腿上,架起一台筆記本電腦,快速瀏覽工作文檔。筆記本是公司發放的,文檔被存儲在一款線上軟件裡,某些功能類似於微軟的OneNote,能看見當前在線人數。
那個數字是:23。
泉安這家公司,奉行著簡單粗暴的激勵制度,誰的業績高,誰就拿錢多、待遇好。平常的日程排得比較滿,很多內部人員都崇尚高效率,上級對下級之間官僚作風倒是少了一些。不過公司裡有一堆雜事,做久了,可能會覺得又累又枯燥。
姜錦年忙到夜裡十點,收拾東西,返回臥室。
傅承林還沒出現。
姜錦年很不講義氣地先睡了。半夢半醒時,她感到有人拉開被子,躺在她旁邊,那人謹慎而輕微地摟著她,或許他經常這樣做。姜錦年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錯,「嗖」的一下從床上一躍而起,盤腿靜坐於被子之上。
她與傅承林對視。
傅承林平靜地問:「你現在是醒著,還是在夢遊?」
姜錦年反問:「你有沒有被我嚇一跳?」
傅承林點頭。但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被她嚇到的樣子。他似乎僅僅是在迎合她的揣測。姜錦年為他蓋緊被子,抬頭望了一眼時間——凌晨十二點零三分。太棒了!她覺得自己正好準時。
她說:「生日快樂。」
床頭櫃裡藏著她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她扒拉出一個精緻的木箱子,裡面裝了幾封信——全是情書、還有兩本圍棋譜——是她自製的,以及一張雪白如新的願望卡片。
「你好像什麼都有了,」姜錦年挑出卡片,遞到傅承林手裡,「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這張願望卡片送給你。你把自己的需求寫在上面,我盡量滿足。」
傅承林不動聲色地掃視她全身。他拿出一支筆,當場寫下三個字。
姜錦年搶過來一看,他寫的是:姜錦年。
表述完心願,他開始拆情書。一封接著一封,他沉默地閱讀,沒有感慨也沒有點評。姜錦年覺得自己像是往湖泊裡投了幾顆石子,清澈的水面紋絲不動,波瀾不興。她本來就困,撐不住了,倒在床上,沒過一會兒已經睡著。
情書被重新塞回信封,木箱子被合上,擺在昏暗的床頭燈之下,暈開影影綽綽的光圈。傅承林關燈,躺平,捉了姜錦年的一隻手,指尖輕扣一下她的腕骨。她在夢裡被激發相應的意識,朝著溫暖源頭行進,最終,她毫無自知地依偎著他。
而他俯身吻她的額頭。
夜深人靜,他放鬆入眠。
*
第二日很不尋常。姜錦年的父母與傅承林的父親正式見面,為的是商討六月份的婚禮。那場婚禮被定在六月三號,時間緊迫,雙方親戚又多,可謂是一場挑戰。
見面地點位於山雲酒店,傅承林的父親與繼母一同出現。今天是傅承林的生日,但他爸不太記得了,隱約覺得是個重要日子……為什麼重要?說不清原因。
傅承林告訴父親:「你們商量名單,把人數、名字、所在城市統一報給我,以家庭為單位……」他一句話沒說完,繼母打斷道:「姜小姐的老一輩親戚都是哪裡的人?我們連這個都沒問呢。」
姜錦年回答:「我外公、爺爺、奶奶是河北人,外婆是北京人。」
繼母問:「河北農村?」
姜錦年誠實地應了一聲「嗯」。她還介紹道:「現在有了高鐵,回老家很方便。我小時候,坐綠皮火車和長途大巴,進村的路不好走,崎嶇顛簸。」
繼母只是笑道:「山區農村啊?」
姜錦年眉梢微挑:「怎麼?」
繼母直歎氣:「你是大山裡走出來的優秀孩子。」她意有所指:「年輕,又漂亮。」
姜錦年沒吭聲。她瞥向了旁邊,傅承林正在和他父親說話,再往外,隔著一堵透明的玻璃牆,能見到鬱鬱蔥蔥的繁茂常青植物,還有一條道路上窸窸窣窣的影子。今天是禮拜六,山雲酒店迎來不少客人,生意興隆。
姜錦年放平心態,柔聲細語道:「是呀,大家都經常誇我優秀。」她講完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雙手搭住手臂,上下滑動,撫平內心的焦躁感。這些小動作看在繼母眼裡,彷彿是一種毫無掩飾的挑釁。
繼母轉身走了。踏進廳房,剛好瞧見姜錦年的父母。
姜父與姜母當她是傅承林的親生母親,熱烈款待。
她端坐上賓,問道:「你們都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姜父倒也一派坦然:「我啊,退休前在牛奶廠做工,騎三輪車送牛奶。我愛人是語文老師,在重村路新希望小學任教三十多年,前年她也退休了。」按理說,他應該反過來問一問傅承林的雙親從事何種職業,但他沒有。他並不是特別關心這一點。
傅承林的繼母將他們劃分為「赤貧階級」。她略有一絲不耐煩,就沒怎麼講話,好在傅承林等人很快出現,解了她的圍。繼母起身,換了個位置,緊挨著姜錦年坐下。她問:「你爸爸退休前,是牛奶廠的員工?」話中一笑:「培養了一個做投資的女兒。」
她用銀湯匙攪拌一杯咖啡。
精緻的瓷器隱約反光,咖啡浸潤出微妙的奶香。她喝咖啡的動作行雲流水,從側面看,很是端莊大方。更可怕的地方在於,她的皮膚富有彈性,臉上幾乎沒有皺紋——從額頭、眼睛、鼻樑到下巴,妝容極其精緻。
她側目,瞟了一眼姜錦年。
姜錦年直言不諱:「沒有我爸這樣的人做運輸,你恐怕也喝不到咖啡牛奶。」
繼母鬆手,湯匙碰到杯沿,「砰」的一聲輕響。她唇角展開笑容,毫無怒意,溫柔十足道:「我沒那個意思,你一個姑娘家的,情緒別太敏感,學著放輕鬆,啊?傅承林他爸爸平時在家都不管事兒,一聽說傅承林要結婚了,這也想問,那也想問。我就勸他啊,我們跟小姜的爸媽見個面唄,省得到時候,在婚禮上碰見了,我們都不知道誰是親家。」
她真厲害,真會說話,姜錦年佩服道。
再往細了考慮,她之所以讓姜錦年難堪彆扭,只是因為她想這麼做,而非她無意中的失言。當她發現傅承林的目光掃過來,她一改方纔的高冷陰損,變得如春風般明媚溫暖,使得今天的親家見面會在一片和諧氛圍中結束。
臨別前,她主動與姜父握手,還說:「您是個好爸爸,教出了小姜這麼優秀的孩子。」
姜父靦腆地笑道:「哪裡哪裡……」他誠懇地說出心裡話:「我不是好父親,沒能給她提供好條件,買不起學區的房子,請不了家教。就連她畢業以後,我都沒法兒幫她找工作,她走到今天這一步,就是靠了自己。但她真是個好孩子,心善,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