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錦年低頭,眼眶有點兒潮濕。
繼母卻在發笑:「哈哈哈哈哈,沒關係,苦日子過去了,這不是嫁了一個好老公嗎?」她講完,鬆開姜父的手,走到另一邊去找她自己的丈夫。
*
當天回家的路上,姜錦年怏怏不樂。
傅承林問她:「怎麼了?」
司機還在開車,姜錦年應該收斂。可她偏要說實話:「我不太喜歡你的繼母。可是,我和她也算一家人,以後不知道要用什麼方式跟她相處。」
傅承林沉默片刻,道:「你可以把她看做一位熟人,僅此而已。」
姜錦年眨巴一下眼睛,悄悄問他:「婚禮上,可以不請她嗎?」
他還沒回答,姜錦年就一拍大腿,道:「對不起,我這樣會讓你難做,我明白的。還是讓她來吧,其實我這位婆婆也挺好的,有氣質,會保養,精明聰慧,伶牙俐齒。」
傅承林笑道:「你在誇她?」
姜錦年沒做聲。她低頭反思自己。
「你真正的婆婆快出獄了,」傅承林看向窗外,神情與平日裡無異,「她們不能同時出席婚禮。」他大概有他的安排方式,姜錦年沒再深究。
她轉移話題,問了他幾件工作上的事,直言她迫切的升職願望。對此,傅承林又給了她一條指點:「有錢人不會只滿足於股票投資。你們公司的規模中等,股票型基金不多,工作內容覆蓋面廣,你有機會考慮更多的投資方向。」
第78章 夙願
姜錦年立刻作答:「比如股權投資?新三板之類的。」
傅承林鼓勵道:「你可以試試。」
姜錦年若有所思:「如果今年是1998年,我要去做騰訊和阿里巴巴的股權投資。那樣我會成為億萬富翁,超有錢……」
傅承林問她:「等你超有錢,你想做什麼?」
他預測了幾個答案——買房子、買飛機、創辦基金。然而姜錦年無比堅定道:「我會贊助頂尖機構的醫學研究。」
至於理由和動機,姜錦年一個字沒提。
她只是圈住他的脖子,悄無聲息地親了他一下。
傅承林高興時,並不經常外露情緒。但他現在明顯愉悅而放鬆,姜錦年的心情跟著好了起來,忍不住和他打商量:「下個禮拜我要去深圳出差,調研兩家互聯網公司。這次任務很緊,我只出差三天兩夜……」
她還沒說完,傅承林提醒她:「下週二,2017年量化金融峰會在深圳舉行,我得去看一眼。你什麼時候動身?我們有機會同行。」
姜錦年欣然道:「我也是週二。」
這可能是她最期待的一次出差。
*
週一上班時,公司照例開了一場晨會。
老闆陶學義不坐椅子,始終站在會議室,聆聽每個職員的意見。
他和大家聊了聊投資風向的問題,說到2016年創業板的表現不佳。他目前比較看好的板塊包括白酒,醫藥,互聯網,新能源汽車……隨後,他點名姜錦年,問她有何看法?
姜錦年回答:「政府正在支持新能源汽車的發展,前段時間有一家券商做路演,我去聽了……」
她打開一本文件材料簿,介紹道:「我覺得,除了關注新能源汽車的具體行情,我們還能進一步拆解市場風向標。」
離她不遠處的一位名叫袁彤的新人問道:「什麼叫拆解?什麼是市場風向標?」
袁彤話少,性格冰冷,十分內向。但他有一股鑽勁,工作態度認真,也尊重每一位同事。
姜錦年為他舉例:「假如我們把關注點放在新能源汽車上,我想問一句,汽車電池是什麼材料做的?哪一種材料發展潛力最大?我認為是金屬鈷和金屬錳。」
哦,她是這個意思。
袁彤會意道:「你拆解了一輛汽車的零部件,研究了那些零件的供應商。」他拿起一隻簽字筆,根據姜錦年的發言,做了一些筆記。
袁彤身旁另一位男同事說:「鈷礦的主要產地在加拿大、剛果、古巴這些地方,有色金屬板塊的一些公司就收購了海外的礦山。2016年的鈷產量太高,資源過剩,而我們的新能源汽車……沒有那麼多生產需求。」
他攤開一本資料,其中的某一頁紙,正是某家證券公司針對「金屬鈷」所做的有色金屬行業分析報告。
他說得句句在理。
姜錦年卻反駁:「我們國內的金屬鈷儲量很少,產量很大。」
男同事道:「全球大部分的鈷原料——至少60%到70%吧,都是從非洲剛果運來。」
他沒再和姜錦年探討。因為老闆陶學義發話了。陶學義要求研究員追蹤相關企業,給他出具幾分報告,還讓風控部門的同事繼續做「事前風險控制」。
姜錦年把筆記本翻到下一頁,接著說:「另外,人工智能和大數據已經成為了國家戰略的一部分,許多高校計劃在2018年增設人工智能專業。軟件在發展,硬件要配套。」
她剛鋪墊完這一句,袁彤就起立,站在原位,與老闆的視線平齊:「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的概念一拆,就是數學算法,底層架構。關注人工智能公司,也要關注存儲設備、集成電路,姜錦年是這意思。」
袁彤每次開會時,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是寒冰雕成的俊秀男子,讓人望而生畏。
他倏地站直一開口,也不知怎麼,會議室裡無人接話。袁彤板著一張冰冷的臉,目光如炬,掃視四周,彷彿在座所有人都欠了他錢。大家都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姜錦年莫名感到有些好笑——此時想來,少女時期,她最喜愛的那種「冰山男主」,似乎都多了幾分喜感和無厘頭。
姜錦年走神,念起傅承林,他算是什麼樣的人?
恍然一瞬間,她領悟一個真相——她年少時喜歡的他,並不是真實的他。
她將他當做陽光。可他並不陽光。
她覺得他很樂觀積極。其實他只是偽裝過類似的表象。
姜錦年正在神遊之際,老闆陶學義喊了她一聲。晨會結束,陶學義和他的助理,還有姜錦年、余樂樂等人,同去了某一間辦公室。余樂樂是姜錦年的現任助理。她比較聰明,上手很快,明天早晨,她會和姜錦年一起出發前往深圳。
偌大的辦公室裡,擺放著一排翠綠欲滴的仙人掌。其中一株頭頂黃色花苞,嬌嫩鮮艷,像是快開花了。陶學義格外愛惜它,先給它澆了水,才問:「你有具體推薦的公司嗎?」
姜錦年道:「哪個版塊的公司?」
陶學義將花盆移到了窗台下:「有色金屬。」
姜錦年明白:他仍然惦記著晨會上的內容。
礙於兩位助理都在,姜錦年報出那個公司的股票代號:「300816。陶總,我建議您具體瞭解一下,這家公司主營高純度鈷粉,它們在剛果有礦,今年二月份才上市。現在入市,風險更低。」
陶學義溫聲應好。
他拉開窗簾,陽光悠然拂落,映照著即將開花的仙人掌。這是一盆從不缺水的沙漠植物,長勢旺盛。
陶學義背對著她,問:「你以前的上級,是羅菡嗎?」
姜錦年承認:「是的。」
她心下一驚:難道羅菡與陶學義有什麼關係?念頭剛冒出來,她惡狠狠唾棄自己,為什麼要揣測女性領導?做女人本來就很難了。
當她退後一步,陶學義再次發聲:「羅菡現在好嗎?我聽幾位朋友說,她跟原公司鬧了些矛盾。」
姜錦年略作思索,選擇了隱瞞實情:「我不清楚他們的具體矛盾。羅經理離職後不久,我也辭職了。」
陶學義點一點頭,品一口茶,又瞧她一眼。他戴著一副銀絲邊框眼鏡,模樣仁厚斯文,這般外形和氣質都讓姜錦年回想起了譚天啟。難怪那些有錢人願意把錢交給他們管理,除了口才與能力,外表恐怕也是加分項,他們長得就像學院派的老實人。
旭日東昇,浮影漸高,陶學義和姜錦年說完了出差的注意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