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話的季九渾身顫抖,而後面色灰白地看著珞姻上仙,絕望的口型裡傳達出清晰的字眼。
他說.....了了。
白嫩的手指轉著精緻的扇柄,珞姻上仙黛眉微挑道:「真難得,季九哥哥還記得我。」
季九奮力掙扎,只是他越掙扎,那禁錮他的翠綠籐蔓就越亢奮,勒他的勁道也越發重起來,凶狠的枝條啪地一聲抽在地上,將泥土抽出一道赫然在目的詭譎深痕。
珞姻上仙拽過這籐蔓的一隻碧綠觸手,狠狠一拉威脅道:「兔崽子,你要敢勒死他,這些手就別要了。」
碧綠色的兔崽子抖了一下,觸手討好地蹭了蹭珞姻的長裙,很慢很慢地縮了回去,對待季九也瞬間溫柔了很多,甚至將伸到季九喉嚨裡的觸手都抽了回來。
季九終於攤到在了地上。
這只綠籐真不知道有多變態,它的週身都充斥著極重極濃厚的魔性,間接誘發了季九剛好不久的重病。
季九的脖子和心口處原本結痂的傷痕倏忽爆開,看起來慘得像是剛被夙恆冥君劈過。
相比之下,碧綠籐蔓的觸手倒刺紮在他身上的小孔卻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抱著雙臂大口喘氣,死死地盯著珞姻上仙聲音粗啞地問道:「賤人.....你到底.....到底要做什麼?」
珞姻從乾坤袋裡掏出一個瓷瓶,從裡面倒出五粒藥丸道:「你都快疼死了,還想我要做什麼,別想那麼多了,我來給你喂幾粒忘憂。」
季九後背著地一路向後磨,一邊後退一邊哭,鼻涕眼淚參雜在一起顯得好不狼狽。
一直靜靜地待在一邊的綠籐欣喜地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表現的機會,把所有的觸手都伸了過去,直到圍成一堵厚實的綠牆,然後移動綠牆把季九推到了珞姻上仙的腳下。
季九驚恐地扭動身子,看著碧綠的觸手小心翼翼地托著五粒忘憂,一股腦全塞進了他的嘴裡。
綠籐歡喜地奔到珞姻面前邀寵,上仙伸手摸了摸它的觸手尖,對著艱難吞嚥的季九道:「你是不是在想,忘憂是只對凡人有用的廢藥,只能讓凡人失憶?」
她自顧自地回答道:「確實是這樣,但你被冥君廢了仙骨,還不把自己當凡人看嗎?」
季九費力喘息,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他隱隱約約聽到那低脆悅耳的聲音緩緩道:「我不會讓你死,你還有大用。」
珞姻上仙拍了拍綠籐的腦袋,隨即開口命令道:「把他給我用綠葉包起來,甩到歆芙公主的院子裡。」
綠籐心裡其實一點也不願意,但是它更害怕所有的觸手會被主人剁掉,於是慢吞吞地將暫時昏迷的季九包裹起來,甚至連季九方才甩在地上的玉珮和金線以及破鈴鐺都撿了起來,其他觸手狠狠打著地洞,一溜煙跑沒影了。
仙障消散的時候,珞姻一抬頭,就看見站在她面前的.....
修明神君。
銀紋白衣翩然無塵,容色清俊身形高挺,他站在她面前,卻只是默然無語。
她初來天界時備受責難和質疑的時候沒有害怕,她掌控不好地獄鬼火反被灼心的時候沒有害怕,她煉製嗜血綠籐差點被吞噬的時候也沒有害怕.....
可是如今,她卻怕得想哭。
三百年前要被罰下煉獄時,她也是像如今這樣茫然不知所措。
珞姻很害怕,她後退一步背靠一棵粗壯的大樹,看著修明神君無可挑剔的俊臉,連指尖都在微顫。
她怕修明神君會因為剛才發生的事而討厭她,她怕他會不理她,她更怕他像三百年前那樣一聲不響的走掉,讓她每晚一個人坐在門口發呆。
那時冷風夜夜吹過,凍傷了她細嫩的手,可她覺得只要再多坐一會,再多坐一會就能看到他。
這世間誰不喜歡單純善良的好姑娘。
可她不是這樣的好姑娘,她渾身都充滿從煉獄裡爬出來勢要復仇的強烈意願。
珞姻上仙本以為在這三十六重天,除了復仇以外,她沒有把其他任何事放在心上,可是這一刻她才知道,她不僅把修明放在心上,甚至還紮了深根。
她終於受不住,背靠樹幹無聲地哭了出來。
修明神君踏著一地落葉走到她面前,他不過來還好,他一過來,珞姻哭的更凶,眼淚彷彿斷線的珍珠滴滴滾落。
冰肌玉骨的手背搭上秀挺的鼻尖,珞姻上仙抽噎著輕聲道:「我好害怕.....」
修明將她抱進懷裡,溫潤低沉的聲音道:「我在,別怕。」
☆、第26章 百草流螢
歆芙公主府。
翠鳥齊鳴,錦鯉游曳,晌午之後的日光仍是燦爛得耀眼。
密佈綠樹濃蔭的豪奢庭院裡,修剪得當的茂密灌木從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落葉覆蓋的人形,那人咿咿呀呀地輕聲叫喚著,聲音極為細弱低迷。
籐蔓的一隻碧綠觸角被掩蓋在那片木叢中,除非扒開灌木凝神觀察,不然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綠籐耗費了一大半的靈力才找到衝破公主府結界的方法,靈力嚴重受損的綠籐心裡十分憋屈,它現在只想盡快返回廣煙神殿找主人。
今天它發現了一個秘密,好像大家都有名字,只有它沒有名字,主人根本不愛它,觸角在地上委屈地畫圈圈。
綠籐的某只觸角緊緊箍著一隻快暈了的褐黃色信鳥,這只信鳥乃是季九遇到緊急狀況時火速告知榮澤雲海的媒介,被它機智地一早逮住,一直纏到現在。
歆芙公主的侍女正端著翠銀的托盤走在豪奢庭院的小道上,托盤內只有一個蓋著蓋子打磨精巧的骨瓷玉碗,裡面裝著剛剛蒸好不久的甜糯芬芳的梅花刀魚羹。
歆芙公主今天已經嘗了好幾次魚羹,每一次都認為甜味不夠,於是讓侍女拿去倒掉,然後再重做一碗。
不夠甜這種事,當然不是加點糖就能解決的,必須要將它倒了,然後再重做一碗才行。
身為天界的公主,稍微挑剔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位侍女如今端著的,乃是今日的第七碗梅花刀魚羹,倘若歆芙公主還不滿意,她準備立刻辭工不幹了。
特麼的不帶這麼折騰人的。
要不要辭工,就看手裡這碗魚羹了。
侍女的心情變得很莊重。
她莊重地看了一眼庭院邊金元寶形狀的灌木從,見那裡似是有個緩緩蠕動的人影,嚇得倏忽停住了腳步。
骨瓷玉碗卻沒和她一起停下,它在托盤上徑直往前滑行了一段距離,在侍女反應過來前,摔落在地。
侍女顧不得灌木叢裡有奇怪的東西,悲涼地彎下腰,念了個法訣將骨瓷玉碗的碎片都撿了起來,撒在地上的粘稠魚羹也被侍女念了個法訣聚到一起。
魚羹和骨瓷玉碗的碎片混合著裝滿了翠銀托盤,侍女帶著蒼涼悲壯的心情托著這盤東西去見歆芙公主。
這下可不是要不要辭工的問題,而是傾家蕩產賠不賠得起的問題。
可她剛邁出一步,就感到腳下被什麼東西拖住了。
侍女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只看到脖子處流著黑血的錦衣男子趴在地上,玉珮金線纏了一身,雙手拖著她的腳仰起蒼白的臉,聲音細若蚊蠅道:「救救我.....救救我......」
侍女淒厲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蔚藍長空。
侍衛們將病重的季九扛到花廳時,歆芙公主手中的茶盞被她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混進來這麼大個東西,竟然沒有一個看見,我養你們還有什麼用?」
「公主府周圍的結界是擺著好玩的?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游一圈?你們就是這樣保衛我公主府的?」
「一群窩囊的飯桶。」
侍衛們噤若寒蟬,跪在地板上不敢發聲。
歆芙公主氣得發抖,姣好的臉蛋憋漲得通紅,她站起來走到季九身邊,起初她還沒看清他的臉,但等到看清的時候,她卻幾乎要當場暈厥。
這竟然是....竟然是榮澤雲君的長子季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