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楓仙醫的本形乃是廣煙神殿的萬千紅葉楓樹,三千年前身為廣煙神殿掌宮主神的初蓮神女消失以後,樹仙沉楓也一並不知所蹤。
他再出現時,就已經是三十六重天帝闕天宮裡負有盛名的仙醫大人。
然而作為一位地道的樹仙,一旦長時間離開廣煙神殿的靈力蘊藉,總需要通過別的手段得到神樹精魂,以此滋養仙力才不會自我衰竭。
「我知道這件事定然不容易,」珞姻上仙那雙璀璨的明眸中含光點點,仲春桃李愧之不如的紅潤丹唇輕啟:「事成之後,我會用一整盒百年神樹的精魂作為報酬,這樁交易你不吃虧。」
沉楓仙醫揚眉而笑,隨手理了理迎風而蕩的寬大青衣袖擺,「百年神樹的精魂固然珍貴,對我也確然重要,但刨去這個,能否再要些別的?」
珞姻上仙手中團扇轉了一個面,就聽見他調弄意味十足的薄歡低語:「比如,半點朱唇.....淺淺嘗。」
沉楓仙醫的話音剛落,珞姻上仙便端持著錦繡團扇的扇柄,合手一拍語聲歡快地回答:「沒問題,我答應了。」
沉楓仙醫勾唇而笑,然後表示希望提前收取酬勞。
珞姻上仙退後一步,側過臉伸手指向庭院外的雕花大門,「廣煙神殿共有十幾位姿容俊秀的樹仙,他們誘人的朱唇你想怎麼嘗都可以。」
仙醫大人聞言笑容略顯僵硬,抬頭歎了一口氣,遠目看向蒼穹之際的凌霄之巔,「雖然能解開那蠱蟲,但我並不知道解開以後,凌澤會想到什麼。」
腳下濃厚綿白的雲霧漸漸騰起,沉楓仙醫的青衫袖擺同樣沾上了鮫綃般通透的梨葵花瓣,他彈指流風將那些花瓣盡數拂開,卻聽到珞姻上仙仿若渾不在意的輕笑聲:「反正凌澤上神也不會想到我,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只是不想讓季九那一家好過。」
精緻奇巧的錦紗團扇遮面,她微瞇美目意有所指般:「誰叫季九曾經調戲過我,般若花宴上他妹妹景瑤又想禍水東引牽連於我。」
沉楓仙醫忍俊不禁:「都說越漂亮的女人心眼越小,這是在表現給我看不成?」
珞姻上仙拂袖捏了個法訣,三個檀香精雕的木盒憑空乍現,端端正正堆疊在沉楓手上。
「這是三盒千年神樹的精魂,不用在意我怎麼對別人,對你大方就好。」
直到那隨風而去的雲團消失到一乾二淨,還隱約能聽見沉楓仙醫清淺的笑聲。
珞姻上仙對著橫懸銀河的淡藍天幕發了很長時間的呆,團起的白雲溶溶曳曳自舒張,紛紛藹藹迎風蕩,間或凝聚美妙曼絕的殊色彩霞,仿若一副連綿不絕的織錦道盡天界清歡百味的奢麗輝煌。
榮澤雲海的邊境小院中,從來看不到這麼漂亮的天空。
但那些,全部都已經不重要了。
沉楓仙醫只和珞姻上仙說了這蠱蟲他能解,卻並沒有告訴她,解開這蠱蟲有多難。
天界榮澤雲海瑤光閣,流蘇銀鉤挽起玫瑰錦帳,鎏金明燈照出昏黃暖光,仍在病中的景瑤天女柔若無骨地倚靠在凌澤上神的懷裡,臉上的紫淤浮腫已經在靈丹妙藥的養護下消失大半。
此刻的景瑤天女,面容姣好惹人疼惜,眉如淡柳眸如點漆,眼中含著道不盡的婉轉思慕情意,皮膚柔嫩細膩似一塊上好的梨棠白玉。
凌澤上神左手端著碧玉青漆的精緻藥碗,右手的銀勺舀滿了濃稠的苦藥,寬大的玄黑色袖擺流雲般輕垂床榻。
景瑤頭靠凌澤上神的堅厚胸膛,纖纖玉指攥著他的衣袖極輕地咳嗽,蒼白的櫻桃小嘴輕啟,語調溫順柔和:「夫君.....阿瑤有話想同你說....」
凌澤上神聞言反轉銀勺的勺柄,指尖挑起景瑤圓潤小巧的下巴,「先把藥喝了,喝完說什麼都可以。」
景瑤天女眼角晶瑩的淚水不斷滾落,鴉色長睫輕動淚珠點點翩躚,任誰看了心裡都要浮出幾分疼惜,何況是身有蠱蟲將她當成心上人的凌澤上神。
凌澤拿出一塊素布的手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低頭在她臉上落下輕柔一吻,一如既往的極盡疼惜寵溺。
即便她被魔怪那樣糟蹋玷污,即便他心中的煩擾思緒越發起伏不寧。
凌澤上神還是將景瑤天女當做需要百般憐愛的稀世珍寶,低聲安慰哄著她吃藥,每晚如常摟著她睡覺。
這段時間以來,景瑤自然不能和凌澤行那床.笫之歡。
但她最懼怕的便是凌澤自此嫌她髒,因此即便女醫官再三叮囑這方面不能越雷池半步,她還是有意無意地衣襟半敞亦或鶯啼低吟。
凌澤上神總是耐心地將她裹在被子裡,沉聲歎氣卻不動她分毫。
景瑤夜不能眠輾轉反側,她總是在回想從前與凌澤的歡情燕好,心下的不安越發濃郁,越加擴大,越來越想將珞姻上仙千刀萬剮。
可惜景瑤並不知道,珞姻上仙確然被她千刀萬剮過一次。
現下她抬起楚楚可憐的小臉,雙目淺含朦朧淚光,將凌澤上神癡癡地望著,「阿瑤想....我們還是和離吧....」
她說:「天後的神仙姻緣賬上,勾掉我們的名字,不過一瞬的事。」
凌澤上神深藍色的瞳眸彷彿沉進了汪洋大海裡,幽深的看不見底,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驟然收緊,力道之大讓景瑤以為自己的骨頭要碎掉。
他將她的下巴向上抬起,手間碧玉藥碗已經可見斑駁裂痕,腕上幾條青筋暴起,似在隱忍著衝冠的勃然大怒。
「阿瑤,」凌澤上神語聲低緩道:「這樣的話,以後莫要再提。」
她當然不會再提。
景瑤天女緊緊攥著他的衣袖,她當然不想同他和離,她就是去死都不會同他和離。
她只是想試探他。
然而景瑤面上的話,卻還是這樣說的:「可我已經髒掉了....」
縷縷藥香從紫砂獸爐中如煙如霧悄然漫出,景瑤雙目含淚輕咳一聲,剔透若朝日清露的淚珠再次滾落,「我還怎麼配的上你....」
她百轉柔情的雙眸失去光彩,顧盼間似是萬念俱灰:「你大概....再也不會碰我了....」
凌澤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緩緩鬆開,那日的場景復又重現腦海,然他竟不知為何,莫名想到珞姻上仙深棕色的漂亮雙目。
莫名的熟悉。
凌澤把藥碗放在床榻邊的硬木雕花案桌上,將景瑤整個抱進懷裡,他低聲對她說:「阿瑤,你現在身上有傷,我不能碰你。」
他極為溫柔地低聲哄她:「阿瑤,等到你傷好以後,我會用整個晚上好好疼你。」
景瑤蒼白的臉面含上了羞怯的紅暈,一直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但此時此刻,在藥室裡通宵達旦埋頭苦幹了數日的沉楓仙醫,卻長舒一口氣興奮地大笑出聲,把玩著手中那枚質地細潤的丹藥,眼中儘是傲然的笑意。
景瑤所期望的那一天,終是不會來了。
☆、第50章 窮極天涯
黎明的蒼穹漫布綺妍多姿的彤雲朝霞,似道道融於碧藍天幕的茜紅錦繡繁紗,徜徉的早風捲著綿白的雲團,輕柔和緩地拂過翠色沉沉的奢麗庭院。
庭中翠如碧玉的萼葉襯著紅艷欲滴的素馨花,繁盛的木槿含苞帶朵綻開一樹深深淺淺的嬌軟粉色,茂密青蔥的灌木順著牆根交織成色澤濃重的翠茵壁畫。
這是三十六重天仙醫沉楓的家。
破曉晨光帶著雲霧透過黃梨木窗扉,站在桌邊的凌澤上神端著手中的瓷瓶,深藍色瞳眸中一片無言相對的靜然,默不作聲地看向面前的仙醫。
青衣廣袖的沉楓仙醫笑得甚是隨意,他彷彿頗為睏倦地打了個哈欠,隨後抱臂斜倚光亮的牆壁,唇角輕揚:「我說你中蠱,你不相信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沉楓斜睨了凌澤一眼,眸中含著懶得解釋的輕慢,似是有些看不起被人下蠱的上神,「這藥能將那只蠱蟲化了,對你亦沒什麼傷害,只是解蠱的過程十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