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化成原形時,表現的那般戾氣十足,現下又是一副清冷淡定的模樣,倒叫寧瑟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個鬼陣還挺厲害,能逼著你化成原形,我看剛才鬼影重疊,幾乎要碰到你了,你有沒有受傷?」寧瑟出聲問道。
清岑靠近一步,如實相告:「完好無損。」
寧瑟捧起他的手,尋思一陣又道:「今日幾番凶險,我不太能放心,等這場仗打完,你讓我檢查一下。」
遠處天光微亮,魔城內傳來淒厲哀啼,萬年老妖被副將軍一劍斬殺,城中萬千房屋陷落成灰,暗黃的地面現出隱沒的青苔色。
那白衣公子仍然處於昏迷,仙醫抬手封住他的大穴,用藥為他保命止血,心中也是萬般糾結。
幾位軍師圍在一旁,相互探討道:「倘若那萬年老妖所言非虛,必定不能讓這白衣人喪命,否則五座魔城合併為一,我們的計劃都會被打亂,又該如何是好?」
血腥味參雜漫湧,白衣公子容形憔悴,兩頰骨肉驀地凹陷,喉嚨再次卡出黑血。
六七位仙醫接連施針,卻發現他的脈象愈加薄弱,於是顫抖著手開口道:「這可怎麼辦,那劍上有劇毒,他筋脈逆行,血管爆裂,因為方才動作太猛,心房還炸了,真的要回天無術了。」
灰袍軍師不想聽到這樣的話,歎聲詢問道:「你們都是天界負有盛名的仙醫,沒辦法救他一命嗎?」
另有一位仙醫沉吟片刻,冷著一張臉回答道:「此番出征之前,天帝陛下給了我們一千粒洗髓丹,倘若分批給他內服外用,興許能救回來一命。」
洗髓丹乃是療傷聖品,一粒丹藥熬成一鍋湯水,舀出一碗當日內服,效用就非常好了。但因那白衣公子心房炸裂,筋脈盡斷,若想將他拉回來,只能強行逆天改命,至少要耗費一千粒聖品。
「一千粒洗髓丹?」某個副將軍呸了一口,拔劍而起道:「給這效忠魔族的混小子用,真是浪費了我天界的寶貝。」
灰袍軍師剛想反對,忽然聽見他頂頭上司的聲音:「說的很對。」
那軍師詫然抬頭,剛好對上清岑的目光。
「一千粒洗髓丹,能救多少天兵天將?」清岑掃眼看過那白衣人,語聲淡淡道:「他可以嚥氣了。」
灰袍軍師心頭一凜,思索片刻後,迂迴開口道:「這白衣人死不足惜,我等定當謹遵殿下的意思,但是如此一來,計劃就要變更。」
「哪有什麼計劃是一成不變的。」另一位軍師站到清岑身後,嗓音格外沉穩道:「煉製一枚洗髓丹,至少要耗費百年,天帝陛下將這些良藥賜予仙醫,乃是為了救治我軍將士,而非用在魔族身上。即便蠻荒北漠地勢改變,五座魔城合為一體,城主之間各有利益紛爭,也不一定能相處融洽。」
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寧瑟以為,他們大抵又要使陰招了。
天外曙光初照,破曉的紅霞微露山頭。
因為仙醫放棄救治,沒過多久白衣公子便斷了氣,遼闊的原野傳來一陣轟隆起伏聲,山河大地震顫不止。
足足一刻鐘後,那顫聲終於停歇,天穹灑下熹微晨光,照得整座魔城空空蕩蕩。
幾隊守軍留在此地,淨化魔氣清理遺骸,餘下的天兵逐批返回本營,寧瑟側頭遙望了一陣,開口問道:「五座魔城已經連在一起了嗎?」
「誰知道呢。」某個仙醫拍了拍袖袍,拎起醫箱回答道:「不過多虧了殿下聖明,倘若給那白衣人用了洗髓丹,上百個身負重傷的天兵天將,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話中一頓,那仙醫又說:「我不懂行軍打仗,只是覺得倘若真的那樣做,可能會讓士氣萎靡不振吧。」
寧瑟深以為然地點頭。
這日朝陽高掛時,寧瑟隨軍返回了本營,因為受傷的天兵有不少,仙醫們幾乎要忙得飛起來。
紀游他老爹懷揣著一顆熱心,跑前跑後給仙醫打下手,也沒管兒子跑去了哪裡,等到中午開飯的時候,才發現兒子不見了。
天兵駐紮的營地那樣大,軍帳與軍帳之間幾乎沒什麼區別,為了杜絕奢侈之風,也沒有哪個天將的住所格外豪華。
紀游好不容易才找到寧瑟的位置,眼見寧瑟平安無事,他也鬆了一口氣,隨後又道:「哎,師姐,這裡真的太危險了,昨晚你們打仗的時候,還有魔怪偷襲營地。」
寧瑟聞言悚然一驚,膝蓋上的傷口抽疼一下,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但是這裡也有不少天兵,所以魔怪很快就被打跑了,我老爹砍了七頭魔怪,差點就閃了腰。」紀游把手揣進袖管,抬步走到寧瑟身邊,忽然憂心忡忡道:「師姐,這裡成天出生入死,我老爹都有些扛不住,你會不會出事?」
「不會的。」寧瑟信誓旦旦道:「我的身手你也見過,哪有那麼容易出事。」
紀游撓了撓頭,心想他師姐確實法力高強,於是轉過話題,繼續問道:「這場仗好不容易才打完,你怎麼沒和清岑師兄待在一起?」
「他和那些副將軍,還有統領和軍師,都在營帳中議事。」寧瑟落座在竹凳上,雙手交握向前伸,覺得筋骨都有些軟,大概是昨夜太累了。
紀游發覺她很疲累,當下就很狗腿地問:「師姐,要不要我給你捏肩捶背?我老爹和娘親也經常說,我唯一的長處就是會捏肩捶背了。」
靈安星君站到門口時,就聽到兒子說了這番話。
他腳下一個趔趄,暗想營中到底是何人,怎麼能讓他兒子捏肩捶背?又不是在孝順長輩,這份慇勤實在不成體統!
敲門三下後,靈安星君推開帳門,就見一個刀疤臉端坐在竹凳上,而他兒子雙手揣進袖中,正高高興興地和那刀疤臉說話,還從袖子裡掏出一包仙果,豪爽大方地遞給那刀疤臉。
竟是這般熱情洋溢。
還是對著一個刀疤臉的糙漢。
靈安星君後退幾步,一時有些不能接受。
「老爹!」紀游抬頭看了過來,並不明白他老爹這是怎麼了,還沒出聲詢問,就被他老爹一把拽住了衣服領子,像拎小兔崽子一樣拎出了帳門。
紀游兀自掙扎著,嘴上還狂喊著:「老爹!你放我下來!我要給師姐送仙果,那是我娘親給的仙果,又不是沒你的份,你怎麼這麼小氣,我回家要向娘親告狀……」
這聲音飄散了很遠,直至消失不見。
寧瑟彎腰從地上撿起裝著仙果的油紙包,又爬上了竹床抱著被子躺倒,易。容面具被她扔在了一旁,她低頭打了個哈欠,即便床榻不合她心意,她還是很快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是寂靜無言的深夜。
她從被子裡探出頭來,看到床邊劃過黑衣的一角,清岑伸手摸上她的臉,指尖略微用力,在她臉上捏了一把。
「別往上摸。」寧瑟敞開衣襟,靠近他道:「往下摸啊。」
她仰頭望著他,濃密散亂的長髮深入衣袍,雪肌白嫩如春梨酥酪,看得他一陣心猿意馬。
忍不住抬手抱住了她。
寧瑟在他懷中亂蹭幾下,成功把他拐上了竹床,她乾脆伸出長腿勾上他的腰,雙手也將他攀得更緊。
「你的膝蓋還有傷。」清岑把她牢牢按住,嗓音低啞道:「不能老實點?」
寧瑟無力掙扎,只好放棄道:「我沒想做別的事,只想抱抱你啊。」
清岑顯然不信,手上力道卻減輕幾分,她找準這個時機,拉開他的衣領貼了上去。
他大概覺得忍無可忍,低頭反覆吻她的唇,手下拉開她的衣袍,一直褪到膝蓋的位置。
「哎呀,你今天好心急。」寧瑟攀附著他的肩,眼中水色波光流轉,說話的聲音也很輕:「不像之前那幾次,都要我軟磨硬泡很久啊……」
微涼的藥膏塗滿了她的膝蓋,明明只是劃破了一點皮,用這麼多的雪玉生肌膏,著實有點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