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當初被清岑作弄了兩次,第一次受清岑誆騙被雷霆劈中,頭髮炸成了一個鍋盔,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月裡,每日都要平白無故受人恥笑。
第二次是在北漠營地中,蕭若被雷火直接炸飛,臉面黑如焦炭,在接下來的整整三個月裡,瞧見他的人總要忍俊不禁。
新仇舊賬算在一起,蕭若幾乎想拔劍而上。
但他今日前來此地,卻是為了助寧瑟一臂之力,給她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也好即日上鳳凰宮提親。
寧瑟看見蕭若的第一眼,就想起當年因他而生的嫌隙,於是說話的語氣相當漠然:「蕭若掌門遠道而來,也是為了疏導火海嗎?」
尚不等蕭若回答,寧瑟自接自話道:「但是南嶺一帶已經由我接管,蕭若掌門不如今夜返回天乾山。」
她講這些話的時候,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唇邊半分笑意也無,幾乎將疏離寫在了臉上,且因話中進退得當,頗有點鳳凰族帝姬的氣勢,全然不像黏在清岑身邊時,那幅動不動就要摸他的登徒子的樣子。
蕭若與她多年未見,本以為久別重逢更能表情達意,卻不料寧瑟這般推拒作態,倘若是百年之前的自己,或許還會親自解釋,但他經歷一番摸爬滾打,熬到了天乾山掌門的位置,行事已有另一套章法。
蕭若不曾應聲,偏過臉看向了一旁的修士。
那修士身姿挺拔,也生得一副好相貌,忽而抱拳拱手道:「寧瑟上仙有所不知,我們掌門只是一腔好意,想減輕您管轄火海的負擔,從天乾山到南嶺火海,我們騰雲駕霧趕了一路,除了懷揣一片好心之外,並沒有別的意思。」
寧瑟微蹙了眉頭,心想他們剛才那個陣法,放了還不如不放,天乾山的修士雖然劍術高超,卻遠不及寧瑟擅長控火之道,疏浚火海就好比治理水澇,一味堵塞全無用處,唯有另闢蹊徑化解海嘯,才能解決這裡的問題。
雖然她心裡是這麼想的,話卻說得不一樣:「法陣已經放下來了,你們不是剛好可以走了嗎?」
話音未落,遠方忽有炸天巨響,狂湧的熱浪奔騰而出,將那劍陣撞成了殘渣。
蒼茫夜幕幾乎被染紅,寧瑟提劍祭出上百隻火鳳,扯過結界將清岑罩住以後,躍身跳上煙雲。
蕭若見寧瑟忙於管控火海,暫時沒有閒心顧及清岑,也覺得當下是一個好機會。
他深知清岑法力高強,在北漠戰場上披荊斬棘,被一眾將士推崇擁簇,戰勝之後就成了天界神尊。
然而當年攻破最後一座魔城時,蕭若也是親眼看見當空飛來的弒神劍,弒神劍的劍下斬殺過數不清的神尊,那劍風狂躁如瘋魔,所經之處震裂山石無數,融合了魔族上百位長老的心血,奔著清岑的心口一劍刺來。
那時所有天將都以為天君殿下凶多吉少,但他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避開三寸劍芒,於是劍鋒穿肩而過。
蕭若以為,這個傷實在太重,理當閉關上百年,才有痊癒的希望。
但是清岑不僅沒有閉關,自那之後似乎還歷了一場天劫,往後又去了別的戰場,新傷舊傷加在一起,他可能尚未養好。
而且方才寧瑟跳上煙雲時,還特意用結界罩住清岑,似乎想要保護他,而清岑什麼都沒做,就站在原地任她保護,可見其法力大減,早已不能同昔日相比較。
如今的清岑天君,只是身形外貌依然俊美,不過除了這幅皮囊以外,可能剩不了什麼。
想到這裡,蕭若不禁勾起了唇角。
他問:「種因得因,種果得果,這話你可曾聽說過?」
清岑並未看他,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彷彿不曾聽說過一樣。
蕭若停頓片刻,覺得自己和清岑的對話,還是像從前一樣,不怎麼能進行得下去。
不過即便如此,蕭若還是接著說:「百年前我不通世事,但在北漠戰場上受益匪淺,後來我身負功勳返回天乾山,從天乾山大弟子坐到掌門入室弟子,最終承襲掌門之位,期間心得和經歷良多,如今再回想從前,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他之所以說了這些,是為了讓清岑知難而退,明白自己心志堅定,對寧瑟也同樣勢在必得,卻不料清岑道了一句:「關我什麼事。」
蕭若聞言一愣,方才醞釀好的話,此刻竟也說不出來了。
第57章 奈何
關我什麼事,這五個字就像一條橫亙的長河,將清岑和蕭若隔得很開,也讓他們之間的談話進行得更加困難。
蕭若心想,這些年來清岑果然沒多少長進,他還是像當年那樣目中無人,並且自視甚高。
而自己早在多年的摸爬滾打中,做到了世事洞明,參透了人情練達,並且憑借自身的努力,一路乘風破浪,過五關斬六將,穩穩地登上了掌門的位置。
思及此,蕭若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語調不溫不火道:「我深知你法力退步,也沒打算藉故欺辱你,你曾兩次作弄於我,我也並不想和你計較。待人接物,理當遵從溫良恭讓,但你幾次三番地挑釁……」
蕭若的話尚未講完,清岑嗓音沉緩道:「四下無人,正是欺辱我的好時機。」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蕭若抬眸眺望,只見寧瑟遠在數十里之外,顯然無法顧及此處的清岑。
他握緊了手中劍柄,又驀地鬆開幾分,笑了一聲道:「你的話有些奇怪,莫不是想引誘我同你過招?我不會上當的,我身為天乾山掌門,上任之初就立下重諾,絕無可能以強欺弱。」
清岑聽到「以強欺弱」這四個字,竟然側過臉看了他一眼,這一眼似乎意味深長,「我也覺得奇怪,你為何能當上掌門。」
我也覺得奇怪,你為何能當上掌門。
這句話結合方纔那句「關我什麼事」,幾乎讓蕭若氣血上湧,他正要使力拔劍出鞘,站在一旁的修士立刻按住了他的手,「掌門請三思!」
那修士道:「掌門如今身居高位,萬萬不能魯莽行事,天君殿下……」
他原本想說,天君殿下言之有理,然而到底還是怕蕭若連他一起砍了,所以措辭相當委婉道:「天君殿下沒有惡意,還請掌門放寬心。」
這般拉架的話語,說得非常及時得體,如果清岑保持沉默,蕭若也不會再同他計較。
然而清岑卻道:「你身為掌門,還沒有屬下明理。」
蕭若的背後跟著十幾個修士,清岑的話無疑落了他的面子,他悶不吭聲了一陣,暗自絞盡腦汁地思索,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口舌之爭上敗下陣來。
他努力地斟酌措辭,又默默地打好了腹稿,終於正氣凜然地接話道:「別再與我耗費口舌,若非你從中作梗,斷不會鬧到這種境地,我一開始想同你和談,可你非但沒有容人之量,還三番四次地出言挑釁,身為位高權重的天君,本該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你卻做出了這樣的表率,難道不是更加的不明理?」
蕭若以為,他這番話講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據,必定能觸動清岑,使他幡然悔悟,羞愧不已,繼而落得下風,並且無言以對。
然而清岑嗯了一聲,一派坦蕩地答道:「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這五個字給了蕭若會心一擊。
就好像剛才那番話都白講了一樣。
他覺得和清岑交談根本不是辦法,只能先動手過兩招了。
正在此時,火海砰然炸裂。
濺起的火浪似有百尺之高,轉瞬吞沒了寧瑟幻化出來的鳳凰虛影,她本該立在原地,將那海浪因勢利導,不過火潮爆發的這一刻,她腦子裡想的只有清岑。
她慌慌張張地偏過頭,望向清岑所在的地方。
劍光遮蓋了火光,天幕一霎大亮。
寧瑟驚愕地發現,蕭若竟然和清岑打了起來,她甚至連想都沒想,就認定是蕭若先動的手。
思及清岑怕火,現在還要被迫迎戰,寧瑟那顆護短的心也幾乎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