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新婚第三日,辛湄第一次沒有起個大早去洗手作羹湯,等陸千喬去高台上例行錘煉筋骨完畢,回到臥房,便見她依然維持原本的姿勢,攏著被子發呆。
滿心期待吃到妻子親手烹飪熱情四射之早點的將軍有點失落,他走過去摸了摸她亂蓬蓬的頭髮,柔聲問:「怎麼了?不舒服?」
辛湄發愣的眼神茫然轉了一圈,終於落在他臉上,緊跟著眉毛就扭了起來。
「陸千喬,」她嘟著臉,「你騙人!」
他愕然。
「洞房花燭那天,你是怎麼答應我的?」
陸千喬摸了一把發燙的耳朵,那天……那天他說了很多話,只是、只是都發生在某種很特殊、很迷亂的環境下,那時候她就是說要他上天摘月亮,可能他想也不想都會答應下來。現在她這麼問……他要怎麼回答呢?
「你答應我,第二天讓我在上面!可你食言了!」
昨天晚上她興沖沖地等不及他履行諾言,洗完澡就直接撲上去,推之倒之,騎之爬之,啃之摸之……順便還沒忘了把蘭麝嬌蕊集打開在觀音坐蓮那一頁,攤在床頭,就地觀摩實踐。
就在她磨並且蹭,激情澎湃,熱血沸騰,準備進行最緊要的下一個動作時,他突然難耐地伸手抱住她的腰,一轉,再一翻,她就這麼不甘不願地變成了在下的那個。
「你、你不能這樣!你食言!騙子!你……你再過來,我就要叫人了!」
辛湄奮力掙扎,為了護衛貞潔而寧死不屈。
陸千喬一把掃掉那本礙事的蘭麝嬌蕊集,它落在地上,淚流滿面地聽著床上那沒剩什麼理智的男人說著千篇一律的謊話:「下次……下次一定……」
它活到現在,已經過了幾百年,幾百年的歲月裡,見過不知多少風月中男女。憑著豐富的經驗與老辣的眼光,蘭麝嬌蕊集斷定,這位冷面的俊俏將軍雖然看上去矜持而內斂,但絕對是個不甘居於「女人之下」的那類。可憐的觀音坐蓮啊……你就是個擺設……
「我真的要叫人了!」某姑娘還在垂死掙扎。
「別鬧,別鬧……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救你。」將軍徹底沒了理智。
「破喉嚨!破喉嚨……」
唔,果然沒人救她,一朵純潔無暇的小野花悄悄凋零了。
辛湄凋零了一夜,白日醒來繼續凋零並憤怒著,眼下終於等到陸千喬回來,她那凋零的憤怒再也壓抑不住。
「你說話不算話!」
陸千喬再摸摸發燙的臉,為難至極,這個……這個到底他要怎麼解釋呢?
「辛湄,你每次都……我忍不住……」
她那麼急吼吼,好像燃起沖天大火似的,結果每次到了關鍵的地方就停下來,磨蹭遲疑不決,他是聖人才能忍受。
「我是要學的嘛!」她想了想,又道:「你也應當好好學!」
……
【成親三日,新娘嫌棄新郎的房中術,憤而離家出走。】——《瓊‧皇陵軼聞》‧趙官人記
辛湄騎著秋月回了一趟辛邪莊,她想找老爹好好訴訴苦,陸千喬什麼都挺好,就是在某些事情上太獨斷了,而且……而且,床笫之事好像也沒那些書上寫的那麼*呀……她還是不舒服的時候居多,到底是他還是她的問題?
不過……這種事和爹也不好說吧?特別是那個總懷疑她被男人拋棄的爹。
秋月剛落地,見著辛雄從驚喜發展成驚恐的神色,辛湄歎了一口氣,他第一句話必然是——
「你又被姑爺趕出來了?!」
她連反駁都沒力氣,就點了點頭:「嗯,我被趕出來了,把房間收拾收拾,讓我住幾天。」
等了一會兒,她爹沒反應,辛湄好奇抬眼,見他一臉被天雷劈中的沉痛震驚神情,緊接著,白眼一翻,利落乾脆地暈了過去。
辛邪莊裡又亂成一鍋粥。
她覺著自己真是罪人啊,都出嫁了,還動不動給老爹來些刺激的。
辛雄醒來之後,誰也不理,跑去祠堂裡和過世的夫人哭了一下午,直到辛湄衝過去承認錯誤:「爹,我說錯了,我只是捨不得你和娘,回來看看,明天就回去。」
辛雄用袖子抹著眼淚,怯生生看她,喃喃:「……真的?」
她使勁點頭:「絕對是真的!」
辛雄顫抖著抬手指向她的腦袋:「那、那你怎麼還梳未婚姑娘的頭?!」
瓊國不比東方那幾個民風開放的國家,已婚婦人還能為了追求新鮮好看,梳個未婚姑娘的髮髻。這裡結婚就是結婚,從衣服到髮髻再到說話神態,和黃花閨女是截然不同的。在辛雄看來,女兒成婚已有一段時日,還把頭髮披著,劉海蒙著,絕對是不正常!不正常啊!
辛湄翻個白眼:「又沒人教我怎麼弄婦人的髻子!」
她現在能把頭髮弄出個不錯的不會倒塌的形狀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辛雄頓時釋然:「怪爹考慮不周全,你娘去得早,婚前也沒想著給你請個婆婆什麼的教你。」
他低頭沉思片刻,道:「乖寶就在家裡住幾天,明兒我讓人把你大姑請來。」
大姑者,辛雄之大姐也。
辛湄對她的印象,就是那永遠鮮艷嬌嫩的衣服顏色,哪怕臉上皺紋朵朵開花,大姑遠遠看上去都裊裊婷婷一如二八少女。
她一見辛湄便笑,過來握住她的手,嬌滴滴地柔聲細語:「小湄,已婚婦人是不能留這種頭的,過來,大姑教你怎麼梳髮髻。」
辛雄遠遠朝她使個眼色,大姑眨眨眼表示完全理解,他便放心地出去照看那些寶貝靈獸了。
「小湄,相公是待你不好麼?」
大姑一面對著鏡子替她綰髮,一面細聲問。
辛湄搖頭:「沒有啊,他對我很好。」
想要什麼,只要他有的,一刻也不會耽誤便給她送來。她說一聲想看人偶辛湄,他立即翻遍整個挽瀾山,找來上好木料,埋頭猛做。再說一聲不許賴床,他就每日早早歇息,保準第二天比她早醒,睜開眼就看到他深邃的眼眸。
其實……陸千喬對她真的很好,她都明白的。
「可我看你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你三天兩頭往娘家跑,難道是相公他……」
大姑低下頭,用袖子擋住嘴,和她說了幾句悄悄話。
「不是不是。」
辛湄猛搖頭,把虎鞭酒鹿鞭丹什麼甩出腦海外。話說……再讓他吃那些,她只會更不舒服吧?
大姑駭然摀住嘴:「難道是他太行了?!」
也不是……
辛湄為難地看她一眼,大姑,您老能別把臉紅成晚霞麼?還一臉期待一臉八卦外加一臉嬌羞,多讓人驚恐吶!
大姑的貼心戰術未能奏效,在房裡磨到挨晚快吃飯的時候,忽聽人說,陸千喬來了。
辛湄隨一群人跑到門口,果然見陸千喬又在眼上蒙了塊黑布,騎著烈雲驊,玉樹臨風器宇軒昂地和辛雄說話。
大姑捧著臉嬌羞地打量他許久,突然湊去辛湄耳邊,語出驚人:「乖寶,相公婚前是個童男子吧?」
辛湄立即被口水嗆得差點暈過去。
陸千喬關切地朝這邊轉過來,隔著黑布,看不清他眼裡的表情,他張開嘴,似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出口,只是被含淚的辛雄連扶帶拽,拖進了莊裡。
大姑瞭然地點頭:「我明白了,乖寶,這件事就交給大姑。」
什麼什麼交給她?辛湄一頭霧水地看著她轉身跟過去,嬌嫩鮮艷的裙擺漾出一朵花。
【新娘回到娘家,與一位經驗豐富的女性長輩訴苦。長輩怒,尋個私下的地方,把新郎斥責一遍,新郎慚之愧之。】——《瓊‧皇陵軼聞》‧趙官人記
晚飯後,辛湄等來一個和陸千喬獨處的時間——一整夜都可以獨處,他倆這次是真正婚了,要住一間房的。
油燈在桌上緩緩晃動,兩人的影子也在牆上緩緩跳躍。
陸千喬的覆眼黑布已被取下,不知道大姑跟他說了什麼,他至今面上都帶著一抹奇異的紅暈,心不在焉,心猿意馬,走神到洪荒時代去了。
辛湄給他倒了一杯茶,斟酌半晌,方道:「陸千喬,我沒生你的氣。我只是……嗯,想回來看看我爹。明天咱們就回皇陵去吧。」
他壓根沒聽進去,端著茶杯把水往脖子裡倒,登時被燙得一驚。
……大姑到底和他說了什麼?把他給嚇得和驚弓之鳥似的。
她找了塊乾淨的抹布替他擦乾衣服上的水跡,順手再解開衣帶,看看皮膚有沒有燙傷,然後——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辛湄……」他憐惜又愧疚地看著她,「抱歉,我一直……是我的錯。」
辛湄眼睛一亮,揪緊他的衣襟:「你知道錯了?」
他的意思是,肯讓她推倒為所欲為,讓她在上面觀音坐蓮了?
陸千喬沉痛內疚地點頭,大姑說了,辛湄雖然已經十六歲,但在身體上比其他同齡的姑娘顯得晚熟一些,某些事,只有四字真訣: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柔情滿溢:「早點睡吧,我陪著你……」
話沒說完,下一刻她整個人就撲上來,抱著他的腦袋又啃又親,順手還把他的外衣給撕了扔地上。
「等……」他又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
「等個屁啊!」辛湄把他撲倒在床上,「說好了!今天我推倒你!不許動!」
她就不信,她和他的床笫之事,*不起來!
啪嗒,枕頭掉地上。
叮叮,髮簪也掉地上。
陸千喬臉色蒼白,四肢攤開,僵硬地躺在床上,強行咬牙忍耐,腦海裡只有四字真訣:徐徐圖之!徐徐圖之!他要忍耐,要慢慢來!
……她又開始遲疑、猶豫、對不准、磨蹭……
他覺著自己眼前金光亂蹦,彷彿看見了遙遠的天宮盡頭。
「辛湄……」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你……快點……」
辛湄心虛地抱住他,忽然抬手放下床帳,喃喃:「馬上就好。」
床帳又是一陣劇烈搖晃,緊跟著,她再次傳出兩聲哀嚎,當即推著他便要起身下床療傷。奇怪啊,為什麼每次開始都那麼疼?!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陸千喬雙手掐住她的腰,把她按回去,另一手緩緩順著光滑的後背向上摩挲,將她拉低,緊緊抱在胸前。
「總是這個時候離開……你故意的?」他喘息,張嘴含住她柔軟的耳垂。
辛湄使勁扭:「你不許動!是我要推倒你!」
他的手一寸寸下滑,去向她很不願意他去的地方,她立即有了反應,扭得更厲害,想下床。
「我沒動……沒動。」他一手按住她的後背,一面把腦袋放在枕頭上,表示自己一點也沒動。
徐徐圖之,對待她,要慢慢來。
按著後背的手再緩緩往上,撈起她埋在胸口細細喘息的腦袋,吻住。
「我真的沒動……看……是你在上面。」
一下下輕咬她柔軟的嘴唇,他低語。
……徐徐圖之,現在應該足夠徐徐了吧?再徐徐下去,他就要死了。
那個瞬間,她一如既往不適地低吟一聲,陸千喬撫摸著她的腦袋,問:「……疼?」
她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搞不清什麼意思。
算了……繼續徐徐圖之……
於是,*了。
【新郎自此奮發向上,努力鑽研夫妻相處之道,家中常備兩本絕版珍藏書——蘭麝嬌蕊集。新郎新娘,從此琴瑟和諧,只羨鴛鴦不羨仙。】——《瓊‧皇陵軼聞》‧趙官人記
(蘭麝嬌蕊集默默流淚:不關我們的事啊,他們那個觀音坐蓮是假的假的!我們絕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