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神人比他們快了數倍,金光一閃,人已到鳳儀面前。 [棉花糖小說網]
他對此人簡直恨之入骨,一個字也不說,舉刀便砍。先前與他在玄洲交過手,這小鬼雖然入魔,本領卻也不大,絕非自己的對手。
誰知刀快劈中他的時候,鳳儀忽然低聲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神荼,是天神,對不對?」
金甲神人仿若沒聽見一般,刀鋒刷地一下劈在他脖子上--沒有預料中的血花四濺,而是「叮」地一聲脆響,居然震得他虎口發麻。
他頓時一愣,跟著卻又恍然大悟--金琵琶是被此人偷走的,他自然是竊取了其中的金之力,將渾身變得硬如鋼鐵。他那一刀能斬妖除魔,力破岩石,卻劈不動他。
鳳儀動也不動,還在說:「你因為觸犯天條,被剝奪了九成的神力而下界受罰。因緣巧合下成了我師父的部下,為他做事。我說的對不對?」
神荼豎起刀身,朝他心口刺去,還是刺不進。他恨道:「畜牲住口!如今有什麼臉面再叫他師父?!」
鳳飲然不再說話,只是低頭將手放在唇邊輕輕唸咒。
那咒語神荼越聽越熟悉,聽到後來臉色忽然劇變,掉頭便往回跑。
到底還是遲了,地面忽然發生劇烈的震動,無數柄的刀斧鉞破土而出,像是地面上忽然長出武器的森林一般。
神荼躲閃不及,腳底被一隻長劍穿透,鮮血淋漓地,痛得頭皮都發麻。
聽到身後桃源山那些老頭的驚呼,也不知死傷多少,那天雷召喚的大法被打斷,是再也使不出來了。也難怪,此人取走了金琵琶裡的金之力,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太阿之術,除了曾經在天庭見過武曲星君使用過,他在凡間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太阿術。
眼看芳准就在前面,他心急要回去照顧他,不覺又是一根斧頭從腳底鑽出來,幾乎將他的**削了半片下去。
神荼恨得腦子都要炸開,他只剩一成不到的神力在身上,倘若恢復以往的天神之力,要殺一個入魔的人,簡直是易如反掌,哪裡會像如今這般淒慘。(WWW. 好看的小說)
芳准受了重創,仙力大減,分配到他身上的也沒多少了,雖說他不像那些白紙小人一樣,完全依賴芳准的仙氣而活,但影響也是不小的,加上如今重傷在身,委實支撐不住,勉強飛回芳准面前,低聲道:「小鬼,快把你師父帶住」
說完便渾身虛脫,鑽進影子裡再也出不來了。
鳳狄雙目已盲,聽得身後轟鳴聲不絕,地面晃得像沸騰的水,他還不適應什麼都看不見,又被晃倒在地,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到芳准的一片衣角。
他禁不住想痛哭流涕,然而眼裡除了鮮血已經什麼也流不出來。
順著芳准的肩膀往上摸,摸到他冰冷的臉頰,他毫無反應,只怕是暈死過去了。
鳳狄定了定神,一把將他抱起,回頭大叫:「胡砂!你在哪裡?!」
一連叫了三聲,才聽見不遠處,胡砂的聲音冷若玄冰地響起。
「……你先把師父帶住快!離得越遠越好!」
他急道:「胡砂!你快過來!」
這回再怎麼叫,她也沒反應了。鳳狄茫然四顧,分辨不清她在什麼方位。懷裡的芳准身體越來越冰冷,實在是等不得,他只得咬牙騰雲而起,眨眼便消失在天邊。
胡砂先是中了一號丫頭的束縛咒,渾身動彈不得,只覺身體周圍不停有的武器衝出地面,所幸鳳儀不打算殺她,她沒有被傷到分毫。
一號丫頭卻沒那麼幸運,芳准仙力一撤,她只來得及叫了一聲,跟著便被一把長刀砍成了兩半,地上只剩兩片碎紙。
束縛咒因著下咒的人死去,瞬間便解開了,胡砂縱身而起,將不遠處的小乖抱在懷裡。它斷了半顆牙,後腿也被扎穿,從頭到腳都是血,躺在那裡嗚嗚地哭。
胡砂緊緊抱住它,低聲道:「不哭,乖。咱們去救師父!」
一轉身,卻見到芳冶--不,應當說鳳儀,靜靜站在自己對面。(wwW. 無彈窗廣告)
轟鳴不絕的太阿之術已經停了,整個芷煙齋,連著外面的冰湖,都已經被的武器覆蓋,密密麻麻,像是鋼鐵的森林一般。
桃源山那幾位長老的屍體掛在幾把長刀上,鮮血已經將刀柄都染紅,顯見是不能活了。
而做了這一切的人,卻面帶溫柔並著涼薄的笑意,款款望著她,像是夏日裡某個午後,他又給貪嘴的小師妹偷偷買了燒雞的那種笑。
為什麼原先沒有發現芳冶就是他假扮的呢?這樣的神情,狠毒並著憐惜,只有他面上才會浮現。
胡砂抱住小乖,停在原地。
鳳儀望著她蒼白如雪的容顏,半晌,輕道:「你是不是打算和我說,寧願死也不會跟我卓」
她沒有說話,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廢話。
鳳儀垂下頭,像是做錯了事一般,眼睫微顫:「我早就與你說過,師父是仙人,你別想太多,如今真的要哭了吧?他是絕對活不成的,因為他礙著我了,我一定要他死。胡砂,你真不該喜歡他,現下有沒有後悔?」
胡砂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將小乖輕輕放在地上,自己也跟著盤腿坐下。
她低聲道:「我只後悔,之前沒能殺死你。不過沒關係,既然師父活不成了,我也不想活,你索性和我們一起去黃泉吧。」
水琉琴忽然出現在她的掌心,她的手指按在五根弦上,輕輕劃過。
琴音清越錚然,像是要敲進心臟裡一般。
鳳儀先是一怔,緊跟著只覺膝蓋以下像是陷進了冰水裡似的,幽寒徹骨,不由大驚失色。低頭看去,卻見地面上因著琴聲瞬間結了一層厚厚冰霜,一直凍到他的膝蓋,還在往上飛速蔓延,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將他半個身體都凍在了冰中。
天頂不知何時烏雲密佈,寒風四起,拳頭大小的雪片密密麻麻地墜下。
四季如春的芷煙齋,開滿如火杏花的芷煙齋,茅屋上還貼著師父寫的三個大字「**殿」--這一切都被凍在了冷硬的寒冰裡,或許她整個人也這樣被凍住,漸漸沉寂,死在冰封雪飄裡。
臉已經被寒冰封住,不能呼吸。胡砂卻忽然有一種流淚的衝動。
最好一切可以從頭再來一次,她不要喜歡上芳准,不要來清遠拜師,不要見到鳳儀,最好從頭到尾都不認識他們。這樣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即使發生,也與她無干。
最好最好,那天早上她沒有經過香堂,沒有吃那顆紫米糰子。
她還留在家裡,做她嬌羞又期待的新娘子,等待畫上那個絕色的夫君替她揭開紅蓋頭。
那樣她的人生縱然平淡,卻不會有任何撕心裂肺的疼。
可是那樣就沒有清遠的杏花如焚,沒有芳准的笑若春風,沒有桃花林裡若驚若喜如夢如幻的經歷。
她的生命已經被過於鮮艷的色彩沾染過,回不到從前。
世上也沒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所以她也只能在寒冰裡一遍一遍地念著芳准的名字,凍得麻木的眼眶一次又一次發熱,像是有淚水要流出來。
遠處像是有笛聲響起,淒楚婉轉,只是聽不清。
原本封在身體周圍的寒冰忽然變得滾燙,從胡砂臉頰上流了下去。她茫然睜開眼,就見眼前揚起漫天大火,將冰封的芷煙齋硬是燒出一條裂縫來,她如今就坐在這裂縫中,駭然無語地望著前方。
鳳儀藏在鮮紅的火焰深處,衣袂被火舌吞吐,飄然搖擺,他整個人像是也燃燒起來一樣,髮梢眼眸帶著烈火的顏色,面上密密麻麻地分佈著赤紅的經脈,令人毛骨悚然。
他腳邊躺著已然僵硬的芳冶的屍體,看樣子他是放棄了藏身之處,只為了從冰封中脫離而出。
他手中捏著一管通體赤紅的笛子,像烈火那樣紅,像烈火那樣不可捉摸--他將吶怪的笛子放在唇爆輕輕吹著。
隨著那淒涼銳利的笛聲,沖天的火焰也搖曳著,四處,在厚厚冰封的芷煙齋上硬是劃出一道十字,連地面都被燒得焦黑翻捲。
到了這個時候,她要是再不知道那笛子是什麼,就真的是白癡了。
御火笛。和金琵琶一樣,被他偷到手的另一件神器,簡直是水琉琴的剋星。
厚厚的大火在冰面上燃燒著,鳳儀忽然放下笛子,輕飄飄地朝她飛過來。
直飛到她面前,他把那張可怖到極致的臉貼近她的,血紅的雙眸緊緊盯住她,手中的笛子一轉,壓在她欲拋起的水琉琴上。
神器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水琉琴竟被御火笛死死克住,一時放不出寒光,只能發出不甘心的微鳴。
鳳儀的目光順著她的額頭流淌下來,劃過她木然的眼,挺秀的鼻樑,嫣紅的嘴唇,最後又返回去,與她兩兩相望。
他忽然開口了,聲音略帶沙啞:「水琉琴如今已養好,留著你沒有任何意義,你知道麼?要殺你,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不需要費力,更不用像從前一樣顧忌著你是養護人。」
胡砂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揚高下巴。
她的眼神輕蔑又充滿恨意,像是會說話一樣,告訴他:來殺就是。
鳳儀靜靜看著她,忽然伸出手,撈起她一綹長髮,放在指間細細摩挲,充滿了眷戀似的。
漸漸地,他面上那些密密麻麻血紅的經脈慢慢褪去,露出略顯蒼白的一張臉來,眉目如畫,眼珠映著灼灼跳躍的火焰,一閃一閃,竟帶著一絲含淚的淒然。
可她知道,這漂亮的外表分明是假象,他的溫柔,愛憐,寵溺,全部是假的。
倘若世上真有人身體裡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冰渣,她絲毫不會懷疑那人是他。
他的臉慢慢湊近,雙唇在她臉頰上虛虛地游賺像是想吻下去,卻又不敢。
最後只有輕歎了一口氣,手指在她脖子上輕輕一劃,下了禁言與束縛兩個咒。
他望著胡砂幾乎要噴火的眼睛,露出一絲笑來,又無奈又溫柔,低聲道:「可是,我怎麼會殺你呢?小胡砂。」
攔腰將她一抱,漫天的火焰瞬間熄滅,只留下冰封的芷煙齋,冰面上還留著一道長長的,恐怖的十字痕。
受了傷的小乖躺在地上,早已暈過去。
芷煙齋又恢復了安靜,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個人。
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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