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成的眼睛像是要瞪出眼眶似的瞪著安捷,奈何喉嚨處被輕機槍頂著,只得露出個難看的笑容:「安先生,你胡說什麼?」
「我說了什麼?」安捷的笑容有些陰惻惻的感覺,把槍往上托了托,「沈老,不如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殺了三兒那傻小子的吧?」
莫燕南往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建成。
沈建成喉頭動了動,艱難地望著莫燕南:「莫教授……快、快想辦法救救我,安先生大概被那些食人腦髓的東西控制住了,他現在……呃……」剩下的幾個字被安捷生生給卡了回去。
安捷不在意地笑笑:「別這樣,沈老確實是個好人,要麼這事情也不會這樣漏洞百出。三兒看上去是被尖銳的碎石不小心劃傷頸動脈致死的,可是……」他盯著沈建成的眼睛,不意外地看見裡面一絲躲閃不及的狼狽之意,「我不小心看見了那塊上面沾著血跡的石頭,從它的位置,大小……我覺得石頭掉下來殺了他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倒是像什麼人專門把它拿在手裡,然後割開李三兒的脖子。」
他挑一挑眉,笑容像是含在嘴裡不露出來,輕聲說:「沈老,別裝了,我知道你也明白那堆鬼字是什麼意思。」
「你……」
「我是個搞外語的,可不代表我看不懂中國字。」安捷垂下睫毛,以耳語的音量,口氣幾乎稱得上輕柔,「你想怎麼弄死我們?人面怪物……沈老,以我們之前走的通道這個高度,是沒這個幸運遇到的吧?」
「來時眾眾,去時獨獨,」莫燕南突然開了口,「老沈,你就是為了這個殺了李三兒,為了這個要害我們?你、你魔障了麼?!」
……還以為這老書獃沒注意到,安捷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莫燕南一眼,老教授的表情很沉痛。
「你才魔障了!」沈建成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突然對莫燕南大聲喊道,「什麼鬼字?老莫啊老莫,你糊塗了一輩子了,這個時候還犯糊塗嗎?一個來路不明的外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殺李三兒……我殺李三兒?」
莫燕南一愣,皺著眉去看安捷,後者臉上仍然是一副似笑非笑地神情,他想起安捷好像自打見了沈建成,沒說幾句話就安靜地站在一邊,帶著這樣一幅表情。
「愣著幹什麼?!你手上沒有槍嗎?」沈建成見了他的迷茫神情,立刻來了勁。
「我……」莫燕南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這時候大地突然又開始第二輪猛烈的晃動,他一下子沒站穩跌倒在地上,身後窄小的隧道裡沙土迅速崩塌下來,堵住了來路。他在混亂中聽見一聲槍響,接著安捷好像悶哼了一聲。莫燕南奮力扒開眼前的沙土,眼鏡被埋下去了,憑著微弱的視力看過去——
安捷端著槍的手好像正好被上邊掉下來的東西砸到,加上他肩膀上本來就有傷口,人晃了一下槍沒拿住,沈建成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46,伸手異常迅捷,立刻向安捷的方向胡亂開了一槍。
雖然感覺到他的動作有所閃避,但空間畢竟有限,子彈從安捷的手肘一直穿了過去。
原本三個人前邊的大洞徹底塌陷,一絲細細的光亮透出來——原來地上已經天亮了,沈建成乘機一把推開安捷,在塌陷之前踉踉蹌蹌地爬了過去,又一堆沙土碩石掉下來,將他和兩個人完全隔離了開來。
形似癲狂的老考古學家斷了氣似的尖聲大笑:「老天,老天都是幫著我的!哈哈哈哈,老莫,你不是向著他麼,你們兩個就一起在這裡悶死吧,我就不浪費子彈了,讓你們兩個死前能聊個天解個悶……不用謝我,安捷說了,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哈哈哈哈!」
安捷不出聲,震動一點一點地平息下來,鮮血將他整條袖子染紅了,隔著細小的縫隙,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個形容詭異的背叛者。
莫燕南覺得胸中一股激烈極了的感情堵在那裡,幾乎不吐不快,這謙謙君子了一輩子的老教授第一次有了想要破口大罵的衝動,可說出口的卻只有那麼幾個字:「老沈,你、你……你怎麼能這麼下作?!」
上邊的沈建成突然不笑了,聲音異常冰冷:「來時眾眾,去時獨獨,老莫,你看不懂麼?這地方必須被掩埋,最好沒有人知道真相……綠珠之城的贈予和詛咒,你們都不明白。」
「綠珠之城的詛咒?」安捷自動忽略了所謂的「贈予」,老實說他好像對這美得驚人也詭異得驚人的古城一直有種隱隱的抗拒心思。
沈建成輕輕地笑了一聲:「都到了這個時候,安先生的好奇心還是那麼濃重——我就告訴你,綠珠之城的詛咒,對於誤闖此間的外人的懲罰——自相殘殺,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詛咒已經寫在了牆上,你們都不明白真相。」
安捷嗤笑一聲:「怎麼你就明白了?」
沈建成微微一笑:「自然,那個人告訴我的。」
安捷皺皺眉:「誰?」
沈建成沒有回答他,他伸開雙臂,好像在迎接大漠裡不存在的風一樣,大聲說:「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啊哈哈哈,你們都不明白,你們這些愚人到底都不明白!」
安捷臉色有點黑,回頭看了一眼嚇傻了的莫燕南,意思是你們怎麼和神經病一起來的?
莫燕南乾巴巴地接了一句:「老沈,你瘋了麼?」
「我可沒瘋,」沈建成蹲下來,透過沙土縫隙,目光灼灼地盯著安捷的眼睛,「綠珠之城的秘密,我現在告訴你們,就說一遍,聽仔細了——那就是長生不老。」
他表情癡狂,安捷慢慢地挑起修長優美的眉毛,總是懶洋洋半瞇著的眼睛驟然睜大,愣了半晌,才輕輕地問了一句:「長生不老?」
「這是綠珠之城的終極寶藏,斗轉星移——最後一個能夠活著離開的人,將獲得永遠的青春和生命,安捷,你一直自負機敏,恐怕也沒想到吧?」
安捷默默地搖搖頭:「我沒想到……」還不待沈建成得意地笑出聲來,他就悠悠地接出了後半句話,「我真的沒想到,這種抽風的鬼話居然還會有人相信。」
沈建成的臉色沉了一下,他輕哼著站起來:「愚人,人最可悲的是什麼?是愚昧啊,安捷,當真相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你卻看不到它——嘖嘖,該說的我都告訴你們了,剩下的……就是別人的秘密了,我不能說。」他有些神經質地笑笑,那笑容看起來就像是面癱在抽筋,「二位黃泉路上好走!」
沈建成大腳踩上來,安捷只覺一堆沙土石塊落下來,差點進了眼睛,偏過頭躲過,就在這片刻中,洞裡的光亮消失了,沈建成把最後的通風口也堵住了。
四下安靜了,安捷這才反應過來手肘被打傷的地方還在滴血,這回真的傷到了筋骨,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手電微弱的光再次亮了,狼眼在沈建成手上,剛剛不小心不知道落到哪了,兩人現在只有莫燕南隨身帶的一把小手電,一陣動靜,安捷知道是老教授小心翼翼地靠過來。
「小安……我很,過意不去。」他半晌才猶猶豫豫地哼出這麼一聲,安捷氣得想笑,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怕強大的敵人,就怕廢物的隊友,真不知道這老東西腦子裡除了文獻還有什麼。
「我不知道……」
「我不相信沈建成那一腳能有多大力氣,老莫,看看上面能不能扒開,一條縫也好,否則……」安捷打斷他,略有憂色地看看周圍因為地震而塌下來的甬道,「我擔心這裡是個密閉空間,氧氣可能不夠。」
莫燕南再不著調也明白他話的嚴重性,遵著安捷的指使,在幾個地方敲了敲,然後開始挽起袖子用手來扒,有時候搞錯了方向就停下來休息休息,出了一身虛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後,老廢物家的祖墳總算冒了點青煙,被沈建成堵住的縫隙讓兩個人重見了天光。
莫燕南還沒來得及坐下來緩口氣,就聽見遠遠地地方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腰桿子一下子就挺起來了:「是老沈!」
反觀安捷的表情,卻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用腳在地上趟來趟去地找東西,聞言「嗯」了一聲:「我方向感沒出錯的話,這邊大概離我們之前遇見人面怪圍攻的地方不遠,沈建成果然腦子有問題……哼,失心瘋也說不定,就憑他手上一把46,估計是給人送腦袋的。」
莫燕南反應不過來:「他還是躲不過……」
「你也聽見了不是的?」安捷總算找著了他的輕機槍,微微吁了口氣,用腳尖提起來,抱在懷裡才安心下來,「我估計他時凶多吉少。」
莫燕南歎了口氣:「圖什麼呀這都是,老沈……老沈糊塗!」
安捷嗤笑一聲,這男子剛開始的溫文爾雅好似已經蕩然無存,他冷笑的樣子,開槍的樣子,不像是什麼受過良好教育的社會精英,帶著說不清嘲諷和落魄的寂寞,就像是一條孤身上路的野狼,一身的傷,也不肯稍加妥協。
「他糊塗你別也跟著糊塗。」男子微微地瞇起眼睛,「老莫啊,你可別忘了,那些圍攻我們的怪物,一開始可是在沙地底下行進的。」
「什麼?」
安捷笑了笑:「不過問題不大,正愁怎麼出去呢。」他話音沒落,那種莫燕南最不希望聽到的,鋒利的腿劃在沙子上的細碎聲音就來了,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
安捷行動不便地架好機槍,有點變態兮兮地感慨了一句:「老朋友來嘍。」
作者有話要說:好,又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