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歸帶著加上蘇輕在內的三個外勤人員到了現場,他本人是比較藝高人膽大的,在他的帶動下,歸零隊的幾個隊員普遍也比較混不吝,把能量指示器打到最靈敏的檔位,開著個軍用吉普就進去了。
當然,這都建立在技術部給出的「暫時確認安全」的分析報告的前提下。
一路上能量指示器都沒有任何異動,這荒郊野嶺間自有種風吹草低的悠閒沉靜,一點硝煙氣也沒有。到了地方,胡不歸才把車停下,自己先跳下來,秦落緊跟著他,躲著蘇輕遠遠的——兩天了,這姑娘即使在必要的情況下非要跟他說話,也是把頭埋得低低的,聲如蚊蟻氣若游絲,唯有語速好像坐上了高鐵,飛快說完迅速撤退,當中過程緊張得活像打巷戰。
蘇輕納悶地看著秦落的背影,小聲問方修:「我是不是哪得罪她了?」
方修說:「咳,正常,她跟個十歲小孩說話都臉紅,當年剛到隊裡的時候大家忙,沒人招呼她,人家就拿著調令在門口低著頭站了一天,天都黑了才讓小璐給領進來。見了人一句整話說不出來,現在已經好多了——你們倆以後倒是能互補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蘇輕覺著方修這是在說他是個廢話簍子。
胡不歸這時候已經蹲下了,戴上手套,回頭對他們招招手,三個人就一起湊過去,發現蘇輕還真沒辜負他那雙望遠鏡一樣的眼睛,地上露出一點來的,果然是一個人的手——死人的手。
好不容易把屍體給弄了出來,才發現死者是個男人,可是已經看不出長相了,他們能看見的只是脖子往下的一段,腦袋什麼的都是浮雲。蘇輕看著這位的尊容,就想起他還特別小的時候玩過的一個老遊戲,叫《主題醫院》,裡面有一種大腦袋病病人,需要到醫院裡讓醫生把腦袋像氣球一樣戳破,然後捏掉一塊,再重新給吹起來。
可惜這位公民的腦袋被戳破捏掉以後,那個庸醫忘了給他重新吹鼓。
連方修和秦落都倒抽了一口冷氣,方修面色蒼白地往旁邊閃了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蘇輕蹲下來,撥開死者身上的衣服,那鎖骨下面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他有點疑惑:「這個人確定和烏托邦有關係麼?我記得一般在烏托邦裡面,如果不是藍印也不是灰印的,就只有工作人員了。」
他抬起死者的手,死者的手很粗糙,上面佈滿了繭子,蘇輕仔細看了看,判斷說:「我看這個人生前應該是干重體力勞動的。」
方修對他挺好奇,就問:「你光看手就能知道?」
蘇輕彎起眼睛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不止呢,隨便給我一隻手,我能說出他娶沒娶媳婦有沒有孩子,幹什麼的幹過什麼,還知道他上輩子是白骨精還是豬八戒,這輩子是順是背,近期有沒有血光之災呢。這個人哪,我不但知道他大體的勞動強度,還能看出他死之前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建築工人。」
聽話聽音,別人聽著蘇輕這是在扯淡,可胡不歸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越發對屠圖圖那番他們生活如何不易、蘇輕工作如何辛苦的鬼話深信不疑了,在他眼裡,蘇輕簡直就像棵葉葉黃的小白菜一樣,艱難困苦,身殘志堅,每個毛孔都在悠悠地冒出一股名叫「苦大仇深」的青煙來。
胡隊那顆蠢蠢欲動的扶貧心又忽悠一下,往下沉了一回,看著蘇輕的眼神那叫一個心酸。
好在蘇輕第一次出這種任務,整個人都處在精神亢奮中,沒留神他。
蘇輕低下身子,小心翼翼爬過去,仔細觀察著那顆忘了充氣一樣的腦袋,伸出一隻手,捏住耳朵上的耳機問:「陸醫生,你看看這人的腦袋是怎麼回事?按理說利器鈍器都不可能造成這種效果,難道他還真是充氣給充爆了?」
陸青柏的聲音從聯絡器裡傳出來:「當年我們俘虜的那幾個烏托邦的人後來自己自爆了,基本上就是這效果。你們看看這人衣服上有沒有烏托邦的標記?」
「沒有。」胡不歸插嘴進來,「我檢查過了。而且如果是植入芯片爆炸的話,應該會留有殘餘芯片的痕跡,目前沒有找到。」
「還有你說的那個異常頻率的情緒波是怎麼回事?」蘇輕問,「會不會是他發出來的?」
陸青柏一頓,好半天,才有些猶猶豫豫地說:「也不是……沒這個可能。許如崇說那種頻率的能量波一般是不可能在人類大腦裡形成的,如果它真的超過普通情緒的頻率四十倍……」
「那還算是情緒麼?」蘇輕一邊擼起死者的袖子檢查,一邊問,「情緒應該是人類能感受到的東西吧?其實這幾年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說能量晶的作用是把情緒轉化成能量,那它的機理是什麼呢?會不會情緒波提高到一個異常的波段,本身就是能量了呢?」
陸青柏「咦」了一聲,停頓了片刻,忽然大聲說:「有道理嘛,老許你快看,咱們外勤組終於出現了一隻智商進化到了人類水平的猩猩!」
蘇輕:「……」
感到自己真是躺著也中槍。
可那邊許如崇還沒來得及回答,蘇輕他們就從聯絡器裡聽見一聲爆炸響,隨後總部那這幾天格外多災多難的警報器再一次傾情嚎叫起來,中間夾雜著許如崇的一聲變了調的慘叫。
胡不歸按住耳朵上的通訊器:「怎麼回事?」
通訊器裡面亂哄哄一片,就聽見許如崇歇斯底里地在那嚷嚷:「著了著了,快給我踩滅了!嗷!燒著我了,都糊了!」
方修從腰上挎著的包裡拿出一個小屏幕,接通總部,幾個人就看見了許如崇那非常畢加索派的造型——留海被什麼東西給燒焦了一小塊,眼鏡歪歪斜斜地掛在耳朵上,灰頭土臉連蹦帶跳地奔到屏幕前,還試圖伸手擋住投影攝像儀器:「別播別播!把這轱轆掐了!」
陸青柏在一片兵荒馬亂裡不慌不忙地解釋說:「沒事,許大師捨身為科研了,剛剛把實驗室弄爆了。」
許如崇活像吃了耗子藥似的,異常興奮地跳起來,也不顧著形象了,雙手扒在攝像那邊:「剛剛你們誰說高頻情緒波就是能量的?誰說的?哈哈哈真他媽英雄所見略同啊!我剛才做了一個簡易實驗,找了中和大腦密度近似的液體,然後人工模擬情緒波,慢慢提高它的頻率,可惜我這邊技術不過關,最高只能提高到五倍左右的頻率,你們猜怎麼著?」
「……」四個人就在荒郊野嶺處,默然無語地看著許如崇頂著禿毛雞一樣的腦袋上躥下跳。
「哈哈哈哈,它爆炸啦!」
「……」胡不歸他們完全不能理解這貨他在亢奮些啥。
「對,」陸青柏涼涼地說,「許大師他只關注了密度,還忘記了注入液體的可燃性,差點把自己變成烤乳豬。」
許如崇擺擺手,激動得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那是細枝末節,關鍵是我可能發現了能量晶是如何作用於情緒的機制啊!天哪這太偉大了,我怎麼早沒能想到呢!蘇輕下回放假你一定要跟我出去買彩票,你真是個吉祥物啊哈哈哈,我娶媳婦就靠你了!」
蘇輕嘴角抽了抽,覺著自己的任務可真是光榮而艱巨。
胡不歸的眉頭卻皺起來:「你是說你只能把頻率提高到五倍左右,就發生了爆炸?可是對方已經弄出了四十倍的高頻波。」
許如崇的笑容登時僵在臉上,就像棵霜打的茄子。胡不歸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也就是說,對方在這方面已經不止比我們的技術部門先走了一步兩步了。」
許如崇從霜打的茄子直接升級為落秧的黃瓜,看起來更營養不良了,胡不歸面色開始不善,臉上黑雲四起,沉了下來。
就在這時,方修發現死者的手肘上套著一個半透明的細環,試探地摸了一下,沒什麼反應:「這是個什麼東西?」
蘇輕就隔著手套,抬手要把那個環摘下來,就在他的手指碰到環的剎那,胡不歸手裡拿著的能量指示器的指示針突然轉動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偏角。
「別碰!」
可惜已經晚了,鑒於方修已經毛手毛腳地摸了一下,自己又是隔著手套,蘇輕對這玩意的危險估計不足,在碰見的瞬間,他就覺得好像有一股電流順著他的指尖直接攀了上來,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地錘了一下似的,眼前一黑。他下意識地往後倒去,斷開了手指和環的聯繫,半天回不過神來。
就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大聲問什麼,蘇輕有點耳鳴,耳朵裡嗡嗡的,聽不清楚,不過猜也能猜到別人在問什麼,擺了擺手,低聲說:「沒事沒事,問題不大。」
他的話音有些模糊,這才發現,連舌頭都是麻的。
方修和秦落就眼睜睜地看著蘇輕說完這句話以後,他們胡隊就完全罔顧當事人意願,不由分說地一把把人抱了起來,大步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方修和秦落在這邊,陸青柏和許如崇在那邊,於是兩兩一組,各自開始面面相覷。
好半天,許如崇才「啊」了一聲:「怎麼回事?」
「這要問你啊。」方修回過神來,面色凝重地看著那個他碰過一下的環,慢慢地又伸過手去,秦落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地看著:「你小心。」
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能量指示器也沒有任何動靜,方修猶猶豫豫地把神秘的環從死者胳膊上摘了下來,拿在手上,就在這時,「啪」一聲輕響,這不知是什麼材料做成的環突然從中間斷開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