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雖然我娘在離去之前也特地警告過你,絕不能找我公公的麻煩,不然她還是會再來殺你,你也滿口應允,但其實我公公的名字一直像根刺似的戮在你心頭上,因為知道那件事的只有香家和我公公,香家已是平民百姓,而我公公卻仍在廟堂之上,還不時與你碰上面,你一直想除去他,卻苦無機會,直到這回麓川之戰……」

  生硬的憤怒、冰冷的憎恨,小女人的目光無限痛恨的咬住沐晟。

  「你終於等到機會了,你迫使我公公在戰場上戰死,以為這就不能算是你害死他的,我娘也就沒有理由再來殺你,但你沒料到的是,我娘把我嫁給了方瑛,因為方家是香家的大恩人,也因為娘要我代替她守護方家,所以……」

  小女人堅定的揚起纖巧的下巴。

  「此刻,我不是香家的人,而是方家的媳婦,不談當年香家滿門的血仇,只論今日公公的冤死,你害死了公公,一命還一命,你非死不可!」話落,她飛指點開他的啞穴。「現在,你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我已經是個遲暮老人了,你下得了手嗎?」沐晟衝口而出,想動之以情,博得她的憐憫,「我都七十歲了,頭髮白了、鬍鬚白了,還能活多少年?」他硬擠出鼻涕淚水來。「你不能可憐可憐我,讓我用剩下的時光來懺悔做錯的事嗎?」

  小女人輕蔑的冷哼。

  「別用這一套來哄我,老而不死是謂賊,你就是那個賊。為了滅我公公的口,你連帶著也害死了公公麾下那四千士兵,又有誰來可憐他們?不,你不是遲暮老人,你是千年禍害,不殺了你,我方家永無寧日;不殺了你,我公公和那四千士兵如何瞑目;不殺了你,我又如何向那些未來將會被你害死的人交代?」

  沒想到看上去那樣纖細柔弱的小女人,竟有一顆無比強悍冷硬的心,沐晟不禁慌了、亂了,死亡的恐懼牢牢攫住他的心。

  不管還能活多少年,他現在還不想死啊!

  「你不能殺我!」沐晟再度脫口而出。「我是黔國公,是雲南總兵,是征南將軍,你要殺了我,朝廷不會放過兇手的!」

  小女人一點笑意也沒有的笑了一笑。

  「你忘了嗎,黔國公,就在剛剛,前面大廳上,你對皇上的使者怎麼說的?」

  沐晟面色驟變,青了、綠了、黑了。

  「辜負了皇上的厚恩,卑職理當以死謝罪!」小女人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念出來。「你是這麼說的,對吧?所以,你要是服毒自殺以死謝罪,也沒有人會懷疑,對吧?」說著,她先倒了杯茶,再從懷裡掏出一隻瓶子,忽又一指點出……

  「明明知道來不及,何苦要試呢?」

  她慢慢的把瓶子裡的紅色液體倒入茶水中,再端起茶杯,徐徐走向沐晟;後者想叫不能叫、想動也不能動,怒瞪的眼中充滿了驚慌與恐懼。

  「希望承嗣你的沐斌不像你這般懦弱無能。」

  小女人輕喃,然後硬掰開沐晟的下顎,毫不遲疑地將茶水倒進去……

  因為辜負皇恩,故而以死謝罪。

  果然是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沐晟服毒自殺死了,而且死得可慘了,七孔流血、雙目暴凸,連舌頭都咬爛了,看得出他死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尚未死前他一定很後悔,幹嘛要服毒自殺,一刀戮入心口不更快!

  沒轍,皇上的使者只好回京「據實」稟奏,不是他勸解不夠力,而是沐晟太死心眼,說要死就非死不可。

  就在這日裡,方瑛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了。

  他沒有說話,因為說不出來;他也沒有動,因為動不了,但他憤怒的眼神清清楚楚的傳達出他心裡想說的話——他的話是對香墜兒說的。

  該死的女人,你跑到戰場上來幹什麼?

  第六章

  人謂昆明無冬夏,四季皆如春,其實也不盡然是,冬天還是得穿厚袍子,夏天也得穿薄衫,說是冬暖夏涼可就貼切一點了。

  而且昆明的晝夜冷熱變化相當大,可說是夜冬晝夏,特別是雨後的變化更大,一整天下來,可能會讓人覺得剛從夏天走入冬天,轉個眼又從冬天走回夏天,不是四季如春,而是四季照輪,在一天裡。

  「夫君!」

  方瑛聞聲回眸,只見香墜兒臂上搭著一件袍子,匆匆忙忙跑來,尚未停步就忙著把袍子往他身上披。

  「你又忘了先披上袍子再出來了!」

  「不冷呀!」

  
《愛哭小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