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風波
鄭越一隻手撐著頭,閉目養神,指尖夾著根筆,筆尖懸著。
內侍匆匆進來,見主子似乎已經睡著了,腳步頓了頓,不知道該進該退。
鄭越卻在他接近的一刻便清醒了過來,也沒有睜眼,只是有些懶洋洋地低聲問道:「什麼事?」
「王爺,莫將軍的加急戰報。」
鄭越眉間一跳:「呈上來!」為什麼不是他親自上的戰報?出了什麼事?
內侍心驚膽戰地看著自家主子急急忙忙地翻看戰報,一開始緊皺的雙眉逐漸放開,心裡知道是好消息,誰知道忽然,鄭越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整個人居然晃了一下,沒有站穩。
內侍嚇壞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王爺,臉蒼白得像紙一樣,偏偏什麼表情都沒有,他死死地盯著那張戰報,像是要把那紙盯出個洞來,一條手臂撐著桌子才勉強站穩,透過寬大的袖子仍然能看到他不停的顫抖,彷彿要用盡全力才能拿住那張薄薄的紙。
內侍察言觀色,忽然心裡一涼,那位爺出事了。
「相爺親自誘敵深入,摔入懸崖,行蹤不明……」
摔入懸崖,行蹤不明……行蹤不明……
一個響雷在腦子裡炸開,鄭越只覺五官六感都被這聲驚雷震麻了,心臟像是要從嗓子裡跳出來,太陽穴處的脈搏一聲一聲如擊鼓。
冉清桓,你答應過我什麼?!你答應過我什麼?!
胸口處有一股熱流湧起,鄭越恍惚聽到內侍的驚呼,低頭一看,自己竟然生生嘔出一口鮮血來,整個白緞前襟像是雪地裡綻開了梅花,星星點點,觸目驚心。
「王爺!」
「住口!」鄭越低低地喝道,他堵在胸口的血嘔出來以後,神志反而清醒了很多,「不得聲張。」
「是,王爺……」
「去給孤拿一身換洗衣服來,習武之人,難免一時走火入魔,有什麼稀奇的?!」
內侍偶然對上了鄭越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居然打了個寒戰,那雙眼睛深邃得不知放了多少東西在裡面,射向膽敢探究者不絕的寒意,有種波瀾不驚的空洞,而嘴角卻兀自掛著如平素一般篤定的笑意……
「再傳孤令,讓李野余徹來見我。」
而這個時候,遠在錦陽的王宮,九太妃額角微微冒了一點汗,懷裡抱著的小世子聖祁不停地哭鬧,小傢伙小臉皺成一團,哭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九太妃自己沒有子嗣,對付孩子不是很在行,頗有些手忙腳亂,又捨不得交給宮女。
她一邊哄著孩子,一邊不安地朝著王妃寢宮裡張望,都說是母子連心——王妃可不要有什麼好歹……
忽然,寢宮大門打開,幾個老太醫神色沉痛地走出來,相互看了一眼,在她面前跪了一排。
九太妃的心刷的一下就涼了。
來不及讓太醫們平身,她難得慌亂地幾步搶到內殿,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藥味,幾個宮女壓抑的小聲啜泣隱隱傳來,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無力地懸在床邊的手,曾經那水蔥一般的柔荑隱約泛起黯淡的死氣,骨瘦如柴——九太妃眼睛一酸,用力閉了閉眼,生生把淚水給壓了回去。
榻上人呼吸極其微弱,紅顏凋落、憔悴不堪,見了她仍然想要撐起身體,九太妃一面按住她,一面輕輕地把小聖祁放到戚雪韻枕邊,小傢伙神奇地不哭了,往戚雪韻懷裡拱去。
「太醫都跟我說了,沒什麼大事,這麼年輕的人,傷風著涼也是難免,日後要好好保重,孩子還指望著你呢。」九太妃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其實一直不是特別欣賞這個花瓶王妃,可幾年相處下來,竟不禁深深為這女子隱而不露的堅韌和善良動容,在這樣一個混亂的時代,還有這麼一個女子固守著潔淨的靈魂,默默地支撐著這些心事太複雜的人,苦痛自知。
「妾身,恐怕是不能再服侍王爺和太妃了,」戚雪韻淡淡地笑了,才一開口,兩行淚水卻順著雙頰淌下來,滴到失卻了光澤的散亂的長髮上,「妾身的身體自己知道,太妃以後還請珍重,多多幫襯王爺,還有孩子……」
「別胡說,才多大的人,整天淨是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九太妃一隻藏在寬袖裡的手握緊了拳,有些長的指甲扎進了肉裡。
戚雪韻搖搖頭,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這一回,恐怕是熬不過去了……」極輕極幽的一聲歎息,裡面有說不出的疲憊,「父兄的罪過,妾身替他們擔了,今生不吝,只求來世投生好在好人家,莫要頂著那勞什子的王侯將相的虛名……」
此時戚闊宇兵敗烏桕隴的消息尚未傳到錦陽,然而她似乎已經像是預見了結局一般,吐露了決絕的命運,夾雜在政治婚姻中的可悲女子,到死,仍然念著那深深負過她的親人、愛人……
她笑著說:「妾身這一生過得就像是個笑話,如今總算到頭了。」
九太妃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砸下來,十多年前那人捨棄了她而選擇了國家的時候她不曾哭過,那深宮中勾心鬥角日日驚心的時候她不曾哭過,而今,只為這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一聲累極了的歎息,心頭竟然湧上萬般感傷,痛哭失聲,將那清冷沉靜的面具,剝落了乾淨。
「王妃,燕祁對不住你……」
戚雪韻伸出手,彷彿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手舉到半空中,看到了那黯淡的膚色,便再也舉不起來,只是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發著呆:「真難看。」
「誰說的?」九太妃孩子氣地握住她的手,緊緊的,就像她才是那個溺水而絕望的人,「誰說難看的,本宮幫你塗最好的粉,我們上妝,好好打扮,誰敢說我們燕祁的王妃難看?!我們燕祁的王妃是天下第一美人……本宮……」
「妾身都知道。」
戚雪韻忽然低低地說道,模模糊糊的聲音卻像是炸在九太妃耳畔的一聲雷,後者呆呆地看著她,訥訥說道:「你……知道什麼?」
戚雪韻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出了神一樣地望望窗外:「是不是玉簪花開了?太妃,扶妾身看看吧。」
九太妃愣愣,叫人接過已經睡著的小世子,親手攙起她,一邊宮女忙替她披上衣服,九太妃審視著她的臉色說道:「出去就不必了,打開窗看看罷了,著了涼可不得了。」
戚雪韻笑笑,沒有反駁。
玉簪大團大團地開在窗下,雪白一片,繁盛非常。
可是啊,玉簪花開了,天氣也就涼下來了。
她說:「真美,可是往後就見不著了……王爺,怕也見不著了。」
「不許胡說!本宮已經叫人傳出信去了,王爺知道你病著定會……」
戚雪韻眼睛不離那花,聞言輕輕搖搖頭:「他心裡又沒有我,知道了也是裝著不知道,行軍途中,又不是軍情緊急,隨便找個借口便可以說沒接到信推脫過去。」她為人謙和,幾乎從來沒有這樣直截了當地直指紅心,帶著一點嘲諷的意味,聽得九太妃心頭一跳。
「你是他唯一的王妃,他心裡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九太妃說不下去了,那人的心思她看得真真切切的,此時雖是善意的謊言也覺得說不出口。
「太妃不用安慰妾身了,妾身也是女人,有些事情早就知道,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想面對罷了——再者相爺那樣一個人,說句不守婦道的話,若是有機會相處久了,便連妾身自己恐怕都不免會動了心。」
「你知道?!」九太妃呆住了。
「妾身論見識,是淺了一些,」戚雪韻雖說在笑著,那聲音聽在耳朵裡卻讓人心裡抽痛不已,「可是還分得清真情和假意,他看別人的眼神何曾那麼溫柔過?這幾年來,唯一見他笑意到了眼睛裡,是相爺打從西戎歸來的那一次,他那麼自持的一個人,竟然有那麼神采飛揚的一面……」蓄在眼睛裡的眼淚劃落到她尖削的下巴上,「但凡那樣的心思,能有一點用在我身上,就是死一千一萬遍,下輩子再不得超生,又有什麼關係?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對不住你,王妃,別說了……別說了……」
「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你會覺得旁的所有人都是多餘的,那麼和諧,叫人好生羨慕……」戚雪韻竟似乎是癡了,淚落連珠,「這一輩子,能找到這般天造地設的另一個人,不知道是幾生幾世修來的緣分,我就在想,必定是我前塵心意不誠,讓老天這輩子乏做此不堪境地,必是如此的,否則我今生又做錯了什麼?」
她聲音哽住,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臉色更加蒼白,嚇得九太妃忙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良久,戚雪韻才緩過一口氣來,眼淚卻下得更快:「可是我也是人,我也會恨,我……」
「雪韻!」
戚雪韻一震,許久才喃喃道:「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
九太妃咬咬牙:「你放心,就算是綁,我也要把他給你綁回來。」她把戚雪韻交到宮女手上:「來人,給本宮備好車馬!」
戚雪韻凝淚看著她的背影,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雷厲風行的九太妃呢,算了……:「太妃留步,有一句話替妾身告訴王爺。」
「什麼?」
「相爺他,會平安的。」
九太妃愕然,戚雪韻卻不想再說了,搖搖手,命人將自己扶到內室——鄭越鄭越,你既無心我便休,只是看在我為了那個人捨命的份上,善待我的孩子。
情深,不壽。
而此時,在那片不知名的森林裡,一個身影足下無聲地靠近那失去知覺的人。
這是一匹罕見的巨大的銀狼,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眼角劃到嘴角,因而嘴角微微上挑,就像是笑著一樣,狼近距離地打量著冉清桓,許久,忽然口吐人言:「總算是找到你了。」
它小心地叼起冉清桓的衣領,似乎輕易便把人甩到自己背上:「絕世名將,冉清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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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慧小心翼翼地給躺在床上的人擦著汗,這是個年輕的男子,長得非常好看,甚至有一些文弱,但是牛大夫說他是被「忘川」衝過來的。
忘川的水勢湍急無比,牛大夫說他活了六十多歲,從來沒見過被忘川一路衝過來還有氣的,最奇的是,這人竟是被笑面狼王拖進來的,銀狼是有靈性的東西,村子裡最強壯的武士也奈何它不得,偏偏這條巨狼安靜得就像是一條大狗,若不是一雙幽綠的眸子裡時常閃過森冷的光,幾乎便讓人忘了它的危險。
這人來的時候,週身的衣服全被水沖得破破爛爛,很難看出是什麼身份,牛大夫只是翻開他的手掌,便沉默了。
阿慧後來聽說,是因為這人手上有一些細微的繭子,有些明顯是握刀留下的,有些甚為詭異,就連見多識廣的牛大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是這個人真是堅強啊,全身的骨頭斷的斷,脫開的脫開,牛大夫整整忙了一天才把該接的都接上。老大夫滿頭大汗地從房裡出來的時候,搖著頭說:「這孩子,年紀輕輕的,怕還是個習武的人物,老夫就怕他這麼一來,將來腿腳落下什麼不靈便,狠心下的全都是猛藥,發作起來那個疼法……」
就比如現在,阿慧知道他肯定是疼了,渾身上下都是冷汗,雖然人還沒有意識,但是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卻始終一聲不吭。阿慧有些心疼,便用濕手巾一點一點地替他擦著額上的汗。
這年輕人似乎喜涼,她發現冰涼的手巾放上去的時候,他緊皺的眉頭總會放鬆一些。
「不知道是出了什麼變故,不是普通人家的娃子。」牛大夫忽然在她身後開了口,嚇得阿慧手一哆嗦。
阿慧用手拍著胸口:「哎呦,阿公,你可嚇死我了!」
「你嚇什麼?」牛大夫瞥了她一眼,「看上人家俊哥兒了不成?」
「你亂講!」阿慧紅了臉,把手巾摔到牛大夫身上,「我告訴嬸子去,看她不罵你!」
牛大夫嘴角往下彎了彎:「阿公說著玩的,你急什麼?」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指搭在年輕人的手腕上,捻著山羊鬍子診了診,搖頭歎道,「真是命大,真是命大。」
「他可快好了?」阿慧顯然已經被轉移了注意力,眨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問道,「這都躺了小一個月了,也不睜眼……」
「憨丫頭,哪那麼就容易好了?」牛大夫彈了她一下,「我活了六十年……」
「你活了六十年沒見過有人被忘川衝過來還有氣的。」阿慧不耐煩地接口道,「阿公,你都說過一百遍了!」
牛大夫瞪眼:「死丫頭!」他低頭看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如今這人昏迷不醒,已經瘦得不成樣子,卻依然讓人感覺到那種骨子裡的優雅的貴氣,門口還有一隻笑面狼守著……小村子裡似乎來了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冉清桓以雷霆手段先全殲洪州精銳,再銼北蜀大軍,瀟湘自盡在華陽城上,戚經緯身死戰場,戚闊宇勉強逃回,悲憤交加,竟就一病不起。
此後,錦陽王鄭越出離冷靜地接過了大陸的版圖,懷柔,策反,分封,追殺……所有的收官工作做得有條不紊,或者說是太出色了,簡直是嚴絲合縫地進行著。
沒有一絲笑容,沒有半點喘息時間,每日只有累極了才坐下調息片刻,就像一隻忙碌的陀螺,恨不能三頭六臂,恨不能忘卻所有,恨不能忽視事實。
他就像是在逃避。
這期間,櫻颸帶著一身傷回來,鄭越什麼都沒說,只是揮手讓她下去養傷,沒有責備,沒有問詢,那樣子,就像是唯恐多看她一眼——直到九太妃鑾駕親臨,傳信的是鄭越的親衛米四兒,看見了那雙死水一般的眼睛裡,有了片刻的波動。
「請九太妃……」鄭越一句話還沒說完,外面一陣吵嚷,風塵僕僕的女子已經直接闖了進來,親兵們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鄭越微微皺皺眉,站起身來:「太妃這是怎麼了?可是錦陽出了什麼事?」
好一個不徐不急!周可晴壓住火氣,表情不善地看著鄭越:「王爺,你但凡要是還有一點良心,還念及半分夫妻的情分,就和本宮回錦陽去見她一面!」
「誰?」鄭越訝然挑眉,「王妃?她怎麼了——來人,給太妃看茶……」
「王、爺!」周可晴深吸了一口氣,悲哀地垂下眼睛,看著自己有一點髒了的繡鞋,緩和了語氣,「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王妃的生死麼?」
鄭越的表情沒有一絲不正常,依舊是溫文爾雅卻沒有什麼溫度的微笑:「太妃這是說的哪裡話?一路趕來必定辛苦了,四兒,怎麼還愣著,還不替太妃張羅著……」
「夠了!」周可晴斷喝一聲,她高貴典雅,而今幾次三番打斷鄭越的話,顯然已經是忍無可忍,她抬起頭看著米四兒:「你下去,叫外面的人都迴避,本宮有話跟王爺說。」
米四兒遲疑地看看鄭越,見主子也點了頭,這才施禮下去。
方圓數十米之內轉眼只剩下九太妃周可晴和鄭越兩個人。
「太妃的話可以說了麼?」鄭越揉揉眉心,他最近的耐心特別的差勁,幾乎有點撐不下去了……十天了,他依然沒有半點消息,可能真的是撐不下去了啊。
「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周可晴一字一頓地說,「鄭越,但是你知道他的心思麼?他又喜不喜歡男人?我久已開始察顏觀色,清桓他對你根本只有親人兄弟之情,你又何苦瘋魔至此?!你至這家國於何地?至天下於何地?至你那結髮的妻子何地?一日夫妻尚且有白日恩,你們燕祁男人就都是這麼沒心肝的麼?!」
鄭越收斂了虛偽的笑容,危險地盯住她:「太妃,你管的事情可太多了。」
「清桓是我弟弟,我知道他。」周可晴卻慘淡地笑了,「這麼長時間,他從不主動提起過去的事,偶爾隻言片語也是馬上就剎住,為什麼?」
「為什麼?」
「他不願提起的必然是有傷心緣由,這人有什麼都藏著掖著,獨自一人慣了的,才會對你的親近有種特別的依賴,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根本就不是你要的感情!」
「那又怎麼樣?」鄭越的眼神越來越暗。
「越兒,」周可晴歎了口氣,「為著這樣一個不知情為何物的人,你值得麼?」
「我不想說他的事情。」鄭越甩手背過身去,心亂如麻——我用盡全力才能告訴自己暫時不要想,過一段時間他自己會回來,他從不曾失約於人——你又為何非要讓我不能自欺欺人!
「好,我們不說他。」周可晴頓了頓,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絲哀痛,「算我求你了,越兒,雪韻好歹服侍了你這幾年,如今還有了聖祁,你就算完全不念夫妻之情,至少也看在才出生沒多久就沒了母親的聖祁份上……」
「我什麼都能放棄,」鄭越誇大的袍袖微微有些顫抖,一直以來挺直得像桿槍一樣的脊背忽然彎了下去,他的聲音冷得像結了冰,卻讓人聽出當中蘊含的某種驚心的複雜情緒,「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回來,我什麼都能放棄——你說戚雪韻性命垂危,讓我回錦陽——」
他轉過身來,低沉地說:「我現在寧願他們全都死光!」
沒有理會到這一向自持得恐怖的人突然癲狂不可理喻的反應,周可晴彷彿被一棒子砸到:「你說什麼……清桓怎麼了?」
鄭越冷冷地注視了她一會兒,終於收斂了情緒,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又是那個溫潤仁愛的王爺千歲:「孤現在也沒有他的消息,只是、只是收到戰報,說他在烏桕隴墜崖,目前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孤已經派了人在崖底查訪,暫時沒有找到他的蹤跡,但這樣的話,也說明他還活著的可能性比較大。」鄭越木然說道,那好聽的,低沉的聲音彷彿不是出自自己之口,每個字都像是一把刀。
這時候一陣冷風從窗戶裡灌進來,吹得周可晴一個機靈,她猛然清醒過來,想起了戚雪韻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相爺會平安」,她知道了什麼?
周可晴抬起頭:「事不宜遲,立刻跟我回錦陽!」
冉清桓是被生生疼醒的,身體就像是被卡車碾過一樣,承受不起最輕的動作,過了幾秒,他才完全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在烏桕隴做出的一系列矬事以及最後的人品爆發,不由苦笑。
看樣子是被什麼人救了,他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不是該感恩戴德老天保佑。
忽然,耳邊傳來小小一聲驚呼,一個女孩子大呼小叫地喊道:「阿公!阿公快來,他醒了!」
這分貝……冉清桓暗中癟癟嘴,對於一個剛剛醒來的病人來說可真是有點高,怪不得醫院老顯得那麼肅穆不盡人情。
誰知道緊接著發生的事讓他更加哭笑不得,一個聲如洪鐘的老頭子秉承著死馬當成活馬醫德光榮傳統,對他上上下下進行了一番足以造成再一次跌打損傷的檢查,然後還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恢復得不錯麼,果然是年輕人啊。」
冉清桓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岌岌可危地震了震,嗓子干痛地說不出話來,他過分活躍的思想只能化成怨毒的眼神,向老頭子飛去。
誰知道這獸醫老頭子居然鄙視地說道:「得了得了,忘川水都沖不死你,別在這裝嬌弱,嘖嘖,屬蚯蚓的不成,這麼看來,說不定切成幾節也能活過來。」
你爺爺的!
冉清桓從一開始就跟這「救命恩人」不對付。
然後是灌水,灌藥,兵荒馬亂地被那大大咧咧的女孩折騰了一番——好吧,就算是照顧,如果那水不是接近開水的高溫,也如果那藥沒有能苦死黃牛的味道的話。
冉清桓懷疑是這賊老天怕他死得不夠快。
就在他經受女孩非人的折——「照顧」以及懷著大無畏的精神就快要再一次睡過去時,忽然有種壓迫感的接近讓他立刻驚醒,睜眼所見竟然是一頭巨大的銀狼,靜靜地站在女孩身邊,一雙幽綠的眼睛打量著他。
女孩明顯有些忌憚,盡量理巨狼遠了些,笑容有點僵硬:「這是笑面狼大哥,可通靈性了,它才是你的救命恩人,阿公說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狼背著人進村的呢。」
冉清桓沒有理她,一人一狼詭異地對視,阿慧心驚膽戰地發現,這清秀無害的年輕人忽然一掃略帶揶揄懶散的神色,眼神竟與那巨狼有些相似。
阿慧噤了聲:「那什麼,我看看阿公的藥搗好了沒有……」
這史上最失敗的護士,像是後邊有什麼在追一樣地逃了出去,滿是藥味的屋子裡,只剩下一人一狼,冉清桓忽然開口,嗓子雖然被開水「潤」了一下,但總算勉強能發聲了:「你既然已經入土,又何必執迷留戀人間,陰魂不散,反害它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