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儀正定定地看著傅落,不慌不忙地反問:「你要是把房子燒了,讓你媽住哪?她辛苦一輩子就剩下這點財產,難道你打算留下一堆廢墟給她?」
傅落倏地一怔。
「別說氣話,你是個好孩子,我們都知道。」汪儀正給付小馨開通了進出解鎖權限,站起來,「亞城陪你姐姐,就在阿姨這玩吧,今天這麼亂,學校也停課了,我們那最近都忙得分/身乏術,就先走了,晚上看你們。」
汪亞城聽了這話,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好像突然給點了啞穴,呆若木雞地僵在了沙發上,眼睜睜地他爸話音沒落,就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等……」汪二狗發出一聲垂死的掙扎。
「聽話一點,別惹事。」汪儀正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用和風細雨的話判了汪二狗死刑。
付小馨作為總工程師,在這種情況下當然也是不可能很清閒,她衝著傅落咆哮了一早晨,嗓子都啞了,看著傅落那死不妥協的模樣,她突然覺得身心無比的疲憊,張了張嘴,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猶豫了片刻,付小馨摘下她的實驗袍,一言不發地在外面檢查了一下安全鎖是否落好,然後在院子裡盯著變成了監獄的家發了會呆,終於還是歎了口氣,臉色難看地離開了。
屋裡只剩下傅落和汪亞城兩個人。
汪亞城就像一隻被和貓關在了一起的小耗子,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用褲子蹭掉手心的冷汗,緊張萬分地偷偷瞄著傅落,同時拚命做出一副假裝渾不在意的模樣。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不要找我麻煩,不要找我麻煩,不要找我麻煩……
一道陰影籠罩了他。
汪亞城:「啊!」
他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伸出胳膊抱住頭,像個誓死捍衛自己貞操的大姑娘,閉上了眼,唯恐下一秒砸下來的就是傅落的拳頭。
可是不知過了多久,傅落毫無動靜,汪亞城這才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她一眼。
他的姐姐站在他面前,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躲什麼?我又沒想揍你。」傅落說。
汪亞城鬆了口氣。
傅落又說:「揍你有什麼意思?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汪亞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謝主隆恩。
傅落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撂下一句:「你可以去玩電腦。」
汪亞城:「……」
這個野蠻女人貧瘠的語言系統一定只發育出了這一句話。
傅落回到自己房間,翻出了家用小工具箱,走到一樓窗前,開始研究起安全系統的構造。
我一定要出去。
她堅定地想。
在汪亞城的旁觀下,傅落對房子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折騰。
她連接了自己個人電腦裡的黑客軟件,試圖破解安全系統,未果。
就技術這方面來說,她在學校跟狐朋狗友們學的那點邪魔歪道小皮毛,在我軍兩位高端技術工程師面前,基本都是糊弄小孩的玩意。
智取不行只能力破,傅落把電腦扔在一邊,開始使用暴力。
可惜,付小馨不會在家裡存放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傅落也低估了高檔住宅安全系統的堅固程度,這次嘗試再次未果。
然而她並沒有放棄的打算,傅落一腳踹反廚房的家務機器人,暴力卸下機器人的四肢和輪子,然後把它肢解了,從機器人肚子裡挑出了一排做菜的刀具,從切菜的菜刀、剁骨的砍刀到撕筋的尖頭刀全給拿了出來。
她像個廚具販子一樣身跨多把凶器,逕直上了閣樓,扒住窗戶,敏捷地翻到了屋頂上,撐住房梁,然後企圖用刀尖把樓頂的通風口撬開。
經年的塵土落下來,把傅落弄了個灰頭土臉,這時,她聽見身後傳來汪二狗幽幽的聲音:「聽說攻擊艦的基層炮兵又叫炮灰。」
傅落動作一頓,隨後繼續「嘎吱嘎吱」。
汪二狗這個小賤人在她面前蹦躂到現在,還沒被一腳踩扁,已經是她看在汪儀正的面子上容忍了。
傅落沒打算掩飾自己對這個親弟弟的厭惡之情——反正汪二狗最大的技能點就是討人嫌,他這個技能強大得橫掃千軍、百試不爽,逆天得很,正常人見了他基本沒幾個不討厭的。
「一個導彈過來你就完蛋了。」汪亞城喋喋不休。
傅落拿著凶器的手背上爆出了一個小青筋。
汪亞城:「聽說那些炮灰每次出發前都隨身帶個漂流瓶,專門裝遺書用。」
傅落深吸一口氣,默默地想:「全當狗叫吧。」
汪二狗嘰呱亂叫,尖嘴猴腮,細腳伶仃的模樣,可不活脫脫一隻超級神經病的吉娃娃麼?
「不過你留下遺書也沒什麼用吧,」汪二狗吠得頗為自娛自樂,「反正你也沒有遺產,你說你這人,活得真帶勁,丑就算了,還窮。」
汪二狗砸吧了一下自己的用詞,意識到自己又找到了另一個新方向,可以對傅落進行多角度的人身攻擊:「我知道你為什麼非得上天,因為你比別的女人都丑,你看你,那麼大一坨,把你挖空了,能把人家鬆鬆垮垮地填進來。只有軍隊這種鬼地方,要求所有人都留一種土鱉髮型,穿一種鬼見愁的衣服,所有人看起來都醜得要死,才不顯得你突兀。」
「狗咬了你,難道你要咬回去嗎?」傅落心裡努力說服著自己的同時,凌厲無比地一提胳膊肘,原本粘合在一起的通風口金屬罩子碰撞發出「嗡」一聲響,被她生生地剝了下來。
刀尖都捲了。
汪亞城被這聲動靜下了一哆嗦,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把犧牲的刀具良久,喃喃地說:「瘋子,野蠻人。」
傅落卻狠狠地皺起了眉,通風口上面同樣罩著一層安全鎖,汪儀正沒給她留下一厘米可以鑽的空子。
難道真要燒房子?
「沒用的。」汪亞城說。
傅落坐在房樑上,靜靜地想下一步的對策。
汪亞城頓了頓,又問:「太空,黑不隆冬的,有那麼好麼?」
傅落心想:「你懂個屁。」
可是儘管沒有其他人在場,她仍然覺得跟汪二狗這個小崽子較勁頗為丟人現眼,於是繼續裝聾作啞。
「爸說只要一個六十噸大的小導彈頭,如果在五十公里內被波及,就連最大的戰艦都會被攪成碎片。」汪亞城不知出於什麼心態,竭盡所能地用他貧瘠的知識儲備嚇唬傅落,「五十公里,一百里,都可以從這裡到郊區了。」
「爸還說,戰艦上的人會在一片輻射裡直接汽化,連屍體都沒有。」汪亞城加入了自己毫無常識的想像,陰森森地說,「就像那個冰激凌蛋糕外面放的乾冰一樣,嘩啦一下,你的骨頭啦,肉啦,心啦,肝啦,就全變成了氣體,不知被誰吸到肚子裡了……哎喲,那得什麼味啊?」
「爸還說……」
「爸就沒說讓你少惹我嗎?」傅落終於開口打斷他。
汪亞城靠在門口看著她,突然詭異地抬頭一笑:「你要是肯求我,我就能幫你打開這個。」
傅落嗤笑一聲。
汪二狗單親家庭長大,又趕上汪儀正這麼個爹,日子比留守兒童強不到哪去,時間長了,他的性格十分扭曲——只要面前有個活物,別管是人是狗,他都必須要爭奪一下對方的注意力。
這會見傅落不理他,汪亞城立刻忍不住自己把自己的老底兜了。
「你這個安全系統是靠指紋和虹膜的,算你走運,他們沒放密碼。」
傅落心裡一動,她隱約知道熊孩子們和家長之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鬥智鬥勇,什麼「萬能電腦鑰匙」、「偷打遊戲利器——三秒鐘降溫散熱幫手」、「父母坐標標識器」等等,只是自己從來沒這麼幹過,但是汪亞城……
「你能偽造指紋和虹膜?」
汪亞城陰惻惻地笑了一下,逐個摸起自己身上七八個兜,片刻後,掏出一雙手套和一副隱形眼鏡。
「特別定制,汪儀正的指紋手套和虹膜信息偽裝眼鏡。」汪亞城把東西扔了過來,「拿去吧。」
傅落眼疾手快地一抄手撈住,有些難以置信:「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我想看你去死啊。」汪亞城說。
少年陰柔過頭的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突然蕩然無存,他那清秀的眉眼中藏著讓人膽戰心驚的陰鷙,帶著近乎天真稚氣的殘忍,在傅落驚愕的目光下,不慌不忙地又重複了一遍:「怎麼,你不知道嗎?我每一天都恨不得你去死,現在你自己要去找死,我當然要幫你一把啦。」
他沒有開玩笑,也不是故意搓火氣她,是認真的。
傅落一時呆住了,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她當然也不喜歡汪亞城這個小變態,態度多少會有點冷漠,但她自認為對汪亞城不錯,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屁顛屁顛地跑來挑釁,她從沒有做過傷害過他的事。
為什麼汪亞城……這麼恨她?
「是因為我每次都打發你去玩電腦嗎?」傅落問。
汪亞城怒氣蓬勃:「你還是趕緊去死吧,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