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道大典,喜服……
符離低頭看著從陣心爬出的妖族亡靈白骨,一腳踩在亡靈的身上,亡靈慘叫一聲,化為煙灰。
明明該放出妖修亡靈的他,第一個反應卻是毀了它們。
符離看著自己不太聽話的腳,抬頭的瞬間,忽然幾滴腥熱的東西滴到他額前的符紋上。
是……這頭龍的心頭血。
痛,無邊無際的痛,每一個呼吸都能讓他痛苦不堪。他睜大血紅的眼睛,這頭龍竟然暗算於他,不該是這樣的……
可應該是怎樣的,為什麼他會覺得,這頭龍不會對他有任何威脅?
朱雀鎮守天地之南,她的出現,鎮壓了陣法的一部分力量,也是趁著這個時候,莊卿才試圖喚醒符離。
他不僅是水皇與國運龍,還是得到了青蒼龍傳承的龍,等於是新一代的東方神獸,只是天地不再需要神獸,所以幾乎沒有妖修注意到這一點。
心頭血是妖修最珍貴的精血,若是還喚不醒符離,那麼他……便陪著符離一起跳進這個陣心。
「這是……父親的力量。」睚眥忽地回頭看莊卿,「他的身上怎麼會有父親的力量?!」
蚣蝮也沒料莊卿身上竟然會有父親的傳承,轉頭去看封瑞重:「你把父親的傳承給了莊卿?!」
封瑞重:「……」
這事真的是個意外,但是這話說出來,誰信呢?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惦記傳承!」忍了很久的混沌忍無可忍道,「你們這些瑞獸就是婆婆媽媽,做點事思前想後,誰說必須湊齊四神獸才能壓下這個陣法的?!明明只要妖皇……」
「閉嘴!」封瑞重冷眼瞪向混沌,眼神如劍。
混沌對鳳凰帶著天然的懼怕,被封瑞重這麼一瞪,剩下的話不敢說了。
宋語看了看封瑞重,又看了看混沌,心裡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他偷偷朝符離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低下頭沒有說話。
逐月只是不斷地輸送靈力到天地之間,但是她的神力主要用來鎮守天地之南,所以除了南方五行漸漸恢復正常以外,其他三個方向異像仍舊不斷。
當子時來臨時,人間界便會迎來洪水滔天、地動連連,飛沙走石,陰陽混亂的日子。
各大重要部門內,所有工作人員都守在會議室裡,接線員們不停地接打各種電話,連喝口水的間隙都沒有。
「管理處有消息嗎?」
「管理處發來了高危警告。我們在海邊監測到有異獸出現,他們出現後,不斷上升的水位停下了。」
此刻,坐著法寶飛行在半空中的田園派掌門與長老,偶遇了青霄派掌門與長老,兩派人對望一眼,不問來路與去意,繼續前行,隨後又在半空中遇到了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修與妖修。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此刻事關人間界生死,他們若是不站出來,還有誰能夠阻止災難的發生?
「若是妖皇願意鎮壓下這個陣法,也可以阻止這場災難。」白澤聲音顫抖,「妖皇一旦背叛他的子民,就會受到反噬,最後……身死道消。」
「白澤!」封瑞重抬高聲音,「你瘋了?!」
白澤苦笑一聲,化作原形,身上散發出溫暖的白光,驅散著四周的怨氣。
身為瑞獸,生來就是為了驅散邪惡,守護天地生靈。便是人類遺忘他,他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天職。
祥瑞之光照耀到草木,照耀到花鳥蟲魚,最後照耀到了符離身上。
「你們給我取了什麼名字?」
「符離。」
「符離是什麼意思?」
「符乃祥瑞的徵兆……」
陷入痛苦中的符離忽然睜開眼,看到胸口流著血的莊卿,咧嘴笑了笑,從乾坤袋裡掏出一顆補元丹塞進莊卿嘴裡:「不要動不動就放血。」
「符離,你醒了?」莊卿不管嘴裡的補元丹,連嚼也不嚼就吞進嘴裡。他拉著符離的手往陣外拖,「你快出來。」
符離沒有動,反而拉過莊卿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莊卿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呆住,俊美的臉看起來有些傻氣。
「原來吼比我想像中還要威武雄壯,我很滿意。」符離笑瞇瞇地拍了拍莊卿的胸口,「你知道我為什麼姓符?」
莊卿抓緊符離的手,不說話。
「因為符乃祥瑞的徵兆。」符離歪著頭笑,看向莊卿身後的白澤、逐月、封瑞重等,「我們霧影山上,沒有凶獸,只有瑞獸。」
他一掌拍在莊卿胸口,這一掌拍得極重,莊卿整個人砸在了白澤身上。白澤身上的祥瑞之光戛然而止,莊卿連滾帶爬從白澤身上起來,看到了符離化成原形,在陣心咆哮的模樣。
雪白的絨毛,金色的眼睛,還有那在風中微微搖動的尾巴。
頃刻間,山河靜,風雲開,星月現。
隨著陣法的消失,漆黑的天空漸漸出現了點點星光。星光很微弱,也很美。
這一天晚上,很多人都聽到了一聲痛苦的嘶吼,有人說那是龍,有人說那是老虎,還有人說那是獅子。
不過這些討論很快被網友們遺忘,因為他們忙著關心新的事件,關注新的明星,忙得無暇多想。
只是那天早上,當人們拉開窗簾,看到外面金燦燦的太陽,覺得太陽似乎格外刺眼,有些嫌棄的把窗簾又拉了回去。
還有人打開電視,發現早間新聞忽然開始強調環境保護,要有節制的開發能源,各國決定在某日某處召開環保大會之類。不過這種口號大家聽得實在太多,幾乎沒人當真。
直到一項又一項政策全部落實,空氣質量越來越好,大家才發現,原來保護環境不是口號。
有很多事人類都不知道,他們總是忙忙碌碌,來來又去去,為了一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
他們不知道,某座在兩千年前已經消失的山,被某些神秘生物重新填補了回去。
他們不知道,某個很重要的大典,在某月十八號那天取消了。
他們也不知道,小說中的空間,是真的存在。
莊卿別墅院子裡的花開了,五顏六色十分好看,他坐在台階上,看著這些在雪中盛開的花朵,任由霜雪落滿頭。
半夜過去,他面前多了一個雪人,雪人有些胖,趴在地上像是一隻兔子,又像是一條狗。
守著這團像狗又像兔的雪,莊卿坐了整整一夜,今年的春節,沒有年獸出現。他看著別墅大門,眼神平靜極了。
「老大。」楚余等職員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門外招手,「新年快樂!」
莊卿站起身,這才發現沉甸甸的肩頭滿是積雪,他拍去冰雪,打開院門讓他們進來。
「老大,我們大年初一就來送東西,你今年一定會財源廣進,好事連連。」楚余拎著大包小包就往別墅裡走,看到門口那對深深的腳印,還有腳印前栩栩如生的雪像後,腳步一頓。
跟在他身後的職員們也看到了這個雪人,他們就像是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站在這裡做什麼,都進去吧。」莊卿面無表情道,「上班各個無精打采,假期就生龍活虎,你們上班的時候能有這個精神,我們管理處也不用每過幾年就招新了。」
楚余率先回過神,嬉皮笑臉擠進了大門。其他人也跟著說笑,走進了別墅大門,但是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個雪像,也不敢多看一眼。
中午的時候,雪還沒有停,徐媛與楚余做好飯菜,準備去叫莊卿吃飯,卻看到莊卿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門口。
徐媛停下腳步,怎麼也張不開嘴。她偷偷往窗外看了一眼,那個雪像,半邊身子都埋進了雪中,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半個頭,但是已經不太像……
不太像符哥原形了。
東海中,鯤鵬悠悠閒閒地捉著魚吃,心情還不錯。這幾年人類好像轉了性,開始大力治理水污染,連帶著海裡的魚都美味了不少。
游過青龍宮時,看到那些小龍崽子瑟瑟發抖的模樣,鯤鵬心情更好了。然而他還沒有游出多遠,隱隱約約聽到了某個聲音,這個聲音還有些耳熟。
他竄出海面,聞到了濃郁的靈氣,是白澤、當康在海上垂釣。
「大冬天來海上釣魚,簡直有病!」鯤鵬甩了甩尾巴,一頭扎進海水中。
喧鬧的街頭,四處可見出門遊玩的人,熱鬧溫馨極了。
年輕的男人與長髮披肩的女人在街頭相遇。
「初一,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今年人間界的靈氣,好像格外足,所以我醒過來了。」
「那可真好。」
「是啊。」初一笑得開心又溫柔,「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出了一趟遠門,剛剛回來。看到你,就過來打個招呼。」
「原來是這樣,新年快樂呀。」
「新年快樂,謝謝你送給我的春玉,它幫了我很大一個忙。」
「真的嗎?」初一笑得很開心,當初送給年輕男人那塊春玉的時候,她並沒有多想,只是有個莫名其妙的念頭讓她覺得,也許對方用得著呢?
沒想到她預感成真,想到這,初一更加高興了。
「真的。」年輕男人笑容彎彎,眼睛像是月牙,「謝謝你。」
「不客氣,你快回家吧,家裡的親人肯定都在等著你回去。」
「再見。」
「再見。」
別墅的雕花門外,年輕男人停下了腳步,看著門上熟悉的雕花微笑。
「符先生,你回來了?」保安路過,看到男人,臉上露出幾分驚訝,隨後笑著與他打招呼。
「是啊,我回來了。」
年輕男人對保安笑了笑,伸手按響了門鈴。
大門口的雪像已經全部被雪淹沒,莊卿聽到門鈴聲響起,扭頭看了眼坐在飯桌旁吃吃喝喝的同事們,拉開大門走了出去。
下台階時,他低頭看了眼腳下,彎腰把已經埋進雪裡的雪像挖了出來,可是與雪融在一起的雪像,即使挖出來,也不再像他了。
莊卿把雪像捧在手心,一點點擦去雪像腦袋上多餘的冰雪,轉頭看向院門的方向。
雕花鐵門外,年輕男人對上他的雙眼,笑容燦爛如朝陽,溫暖極了。
「莊小龍,你傻了麼?」
他笑瞇瞇地歪頭問他。
眼裡裝滿了世界上最華麗最好看的星星。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還有一些番外,大家明天見,早點休息~
第134章 開門
符離生來就不是膽大的妖修, 五百歲時被肥遺嚇過以後, 對沒毛的生物, 就天生帶著排斥感。
他怕死、怕分離,也怕死亡。
自從知道霧影山長輩們的真實身份以後, 他便一直以為自己也是瑞獸,很厲害的那種。
然而濺到臉上的心頭血,白澤長老近乎燃燒生命的祥瑞之光, 讓他清醒了過來。他不是瑞獸,而是凶獸,能夠帶來毀滅, 存在於傳說中妖皇。
他不想死,他想好好活著, 想要跟莊卿舉辦結道大典, 穿上最好看最華麗的喜服, 讓整個修真界的修真者都來嫉妒他。
然而他若是不死,死的就是千萬種生靈, 還有白澤長老與逐月姐姐, 甚至連莊小龍……
一掌拍開莊卿的時候,符離覺得自己肯定英俊極了, 就像是大片中為世界而選擇死亡的大英雄。
吼因世間七情六慾而生, 大約也要因世間七情六慾而死。
他想對莊卿說, 這次他的原形一定威武雄壯極了。好在,這一次他變成原形的時候,皮毛不是紅色, 而是雪一樣的白。
得知自己是吼以後,他就在想,為什麼身為天地誕生的妖,他沒有種族傳承,也沒有像鯤鵬那樣,有與生俱來的本領?
他現在明白了,不是他沒有,而是霧影山上的長輩們,為了讓他安安穩穩活下來,把這個本領封印了。
可是天命有定,長輩們為他算盡一切,注定的命運還是無法改變。所以說,有時候知道自己究竟有哪些本領,有時候也不一定是好事,妖還是活得糊塗一點比較好。
吼的靈體,就是最強大的願力,他跳進陣心,放開自己識海時,感受到的就是妖族最痛苦的過往。殺戮、吞噬、仇恨。
他們仇恨人類,仇恨其他妖修,仇恨他這個背棄他們的妖皇。
他們就要消失於天地之間了,所以要帶著這個背棄種族的皇一起消失,只有這樣,恨意才能夠消散。
符離覺得,自己死法一點都不轟動。
他覺得大戰反派五百回合,血流而盡比較符合英雄的設定。他這個妖皇,還沒當上一晚,就被子民推翻,真是可歌可泣,值得悲憫。
靈體漸漸消散,符離忽然想,他想睜開眼睛多看莊卿一眼,然而他能看到的,只有憤怒的妖修魂魄,以及在慢慢恢復正常的五行之氣中消失的魂魄。
風中似有尖叫聲與哭聲傳來,他看著陣中痛苦的靈體們,雙手飛快地掐指訣:「吾以妖族帝皇之命,赦眾妖無罪,爾等隨天地入輪迴。」
這些妖又何等無辜,生不其然,死時懵懂,連死後的靈體,也要被九嬰這種大妖利用。
若能讓他們重入輪迴,而不是消散,倒也是一件好事。
做完這一切,符離的身體只剩下模模糊糊一團影子,他躺在地上,望著直徑不到一米的陣心口,彷彿看到了星星從雲層中鑽出來。
今天的星星真美。
民居裡,怎麼也睡不著的小姑娘從床上爬起來,對還在看倫理劇的父母道:「媽媽,外面天好黑,我睡不著。」
女孩的媽媽起身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腦袋:「那我們去給乾爸爸拜一拜好不好?乾爸爸那麼厲害,你給他行過禮以後,他就能保佑你睡著了。」
「好。」小姑娘點頭,走到正廳中央,朝一個長生碑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自從她被嚇得丟了魂,後來被符離送回來以後,家裡人就給符離做了一個長生牌,並且自作主張地讓小女孩稱符離為乾爸爸。
小女孩還記得符離牽著她走過河流,走過街道,找到爸爸媽媽的事,所以每次都會摸著符離給她的護身符,乖乖巧巧無比信任地對著長生牌磕頭作揖。
所以今晚也一樣,她摸著胸口的護身符,朝長生牌磕頭。磕完以後,小姑娘跪在地上,小聲道:「乾爸爸,你一定要保佑我今晚做個好夢。嗯,你也要做個好夢,睡得香香的,把所有壞蛋都趕跑。」
乾爸爸那麼厲害,一定沒有壞蛋敢來欺負他吧?
「不管怎麼樣,」小女孩揉了揉眼睛,乾爸爸真厲害,她拜了他以後,就真的開始犯困了,「明天見,乾爸爸。」
稚子純潔沒有雜念的信仰之力,順著清風,伴著星星,飄過大山,飛過河流,盤旋在渾夕山上,卻無處著力。
然而信仰力對凶獸而言,毫無用處。
純潔又透明的信仰之力,在渾夕山盤旋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快要消失時,山底的功德金光吸引了它,最後它附著在了一塊沾著龍血的玉石上。
明天見,乾爸爸。
這是帶著希望與期待的信仰,這縷信仰之力點亮了被龍血包裹的玉石。
一年之計在於春,飽含人類祝福與希望的春玉,就是人類最美好的祝福。
玉石被山上掉下來的塵土掩埋,一年之中,有無數修真者到此處悼念,有人修,也有妖修,天天都有修真者念叨著最近發生了什麼事,絮絮叨叨,繁瑣不堪。
人類開始治理水源污染,當他們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的時候,成效總是格外的快。短短一年多時間裡,東海便變得潔淨不少,水族們歡天喜地,偶爾見到落水的人類,還會順手救他們一把。
久而久之,東海岸便開始有個傳言,據說東海裡住著神仙,只要是不作惡的人類在海上遇到風暴,就會得到神仙的拯救。在唯物主義時代,這種傳言竟讓無數漁民與水手信任無比,甚至連捕魚的時候,都開始對各種珍稀魚類、小魚們手下留情。
說來也巧,從這以後的一年多裡,水手與漁民們,還真沒遇到什麼大的風浪,就連洋流在路過這邊海岸時,都會硬生生拐一個彎,避開這邊的陸地。
於是……東海岸的香火更加旺盛了,甚至還有人在海邊立了一個奇醜無比的神像,讓它天天接受香火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