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前殿偏廳,張氏看著廳內的擺設,捧著茶杯的手有些發抖,以往清高無塵的姿態消失得無影無蹤。華依柳見她這樣,握住她的手道:「母親,你先別急,堂姐很快就要過來了。」
「依柳,等下你跟郡王妃好好說,她待你們這些姑娘一向很好,你說的話她一定會多考慮的,」張氏心裡清楚,自己這些年對待大嫂輕慢的行為被華夕菀看在眼裡,這些年這個丫頭雖然不是愛多話的性子,但是從她對自己疏淡的態度可以看出,她是把這些事情記在心裡的。
華依柳心裡微苦,母親今日帶她出來,大概就是想讓她向堂姐求情。聽著母親的囑咐,她卻覺得有些難堪。都是華家的女兒,她因為外祖是名家張氏,求親的人幾乎踏破門檻;華夕菀這個侯府嫡女反而因為外面的傳言,加之因外祖是武將世家,不受書香人家所喜,所以一直以來乏人問津,她雖覺得外面的那些謠言太過,但是內心深處卻是隱隱暗喜的,不然去年百花節時,敏惠郡主向她打聽謠言的真假時,她也不會故意引導敏惠郡主相信了外面那些傳言。
她記得那天她回來後,心裡又是後悔,又是為自己有這種想法感到難堪,直到幾個月後皇上給夕菀賜婚,她才把心裡的愧疚放下來,至少堂妹沒有因為外面的傳言而不如意,反而能嫁給很多女人都愛慕的顯郡王,這是多少閨中女子求也求不來的事情。
原本她是高興的,可是現如今看著高傲的母親為了求夕菀辦事卑躬屈膝,甚至連帶著她也要平白矮一截,心中那份高興漸漸變為五味雜陳,刺得她隱隱作痛。
就在華依柳愣神間,門外傳來婢女們問安的聲音,她抬頭望去,只見幾個美貌婢女簇擁著華夕菀走了進來,端得是花團錦簇,富貴逼人。
張氏見華夕菀進來,稍微僵硬一下後便從椅子上站起身,還未行禮便被白夏扶住了。
「二嬸、堂姐,」華夕菀朝兩人一笑,示意婢女們把兩人扶著坐下,「今日去了端和公主別莊,不知你們到來,讓你們久等了。」
「哪裡,是我們唐突的不請自來,與郡王妃您又有何干,」張氏勉強笑道,「我聽家母提過今天之事,讓郡王妃受驚了。」
「此等罪大惡極之事,誰都不想發生,還請二嬸您節哀順變,」華夕菀歎了口氣,「張大人與張夫人可還好?」
用手絹擦著微紅的眼眶,張氏聲音有些沙啞,但好歹沒有讓聲音發抖:「母親剛回府便病倒了,請太醫來也只說是心病。弟弟乃是家中獨子,父母向來愛之,如今遇到這種事情,二老如何能接受。今日我來,也是想請郡王妃您能替我母家在郡王爺面前多提兩句,我們不求別的,只求弟弟能死得瞑目。」
「一家人何必說這種客套話,我聽聞此事皇上已經下旨,由盛郡王協領大理寺查辦,我們家郡王雖不監管此事,但是幫著您多問幾句還是無礙的,」華夕菀眉頭輕皺道,「盛郡王向來清明正直,相信他一定能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張氏知道此事皇上已經下旨交由盛郡王處理,若是顯郡王太過關注並不好,可是他們張氏一族向來與皇族人不甚親近,盛郡王又是冷心冷情的性子,他們無路可求,只好輾轉求到顯郡王府上。
她本想再求著華夕菀答應幫他們弄清案子流程,但是自己也明白,這事就算華夕菀答應下來,顯郡王也不會去做,也不能去做,所以躊躇再三,也只是神情鄭重的道了好幾次謝。
「天色已經不早,二嬸與堂妹留下來一道用個便飯吧,」華夕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寒舍雖沒有珍稀之物,不過時令果蔬還是有些的。」
張氏內心雖然恨不得馬上答應下來,但她也明白,若真是這麼做了,不管顯郡王會不會幫這個忙,但肯定會瞧不上她們的。
「郡王妃好意,我們並不該辭,」張氏有些蒼白的臉上掛著笑意道,「只是鄙府已經備好我們飯菜,所以便不叨擾郡王妃與郡王爺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強留二嬸與堂姐,」華夕菀扶著白夏的手站起身,「天色不早,我就不多送了。」
「郡王妃請留步,」張氏跟著站起身,朝華夕菀福了福,「此事便有勞了。」
華夕菀回了半禮,又送了張氏與華依柳兩人出了側殿,停下腳步目送兩人走遠後才淡淡開口道:「回正院。」
離開郡王府坐上馬車後,張氏才露出苦笑,華夕菀剛才態度雖然客氣,話也說得漂亮,實際上什麼都沒有答應,偏偏她還找不到繼續開口的理由,她也沒臉再繼續求下去,當初自己瞧不上大嫂的出身,如今求到人家女兒頭上,本就是一場笑話。
華夕菀沒有讓她吃閉門羹,已經算是有涵養。若是她,只怕還做不到這一步。
「母親,夕菀已經答應幫忙,你就放寬心吧,」華依柳溫言安慰道,「舅舅之事雖讓人難以接受,可是你也要注意自己身子。」
張氏拍了拍她的手,看著她懵懂的雙眼,不好明說華夕菀剛才那些話只是面上好聽,實際上幫不了什麼忙,於是最終也只是歎了口氣。
以往她覺得自己女兒相貌雖不如華夕菀,才華不如華楚雨,但至少是個溫柔體貼的人,如今與華夕菀相比,她才發現自己把女兒養得太過單純了一些,日後出嫁可怎麼辦才好。
正院中,華夕菀與晏晉丘用完晚膳後,坐在外面的石桌旁一邊賞月,一邊閒聊。
華夕菀嫌石凳坐著不舒服,所以特意讓白夏加了一個軟墊,她單手托腮,看著天際皎潔的月亮,懶洋洋的只聽不說話。
「我幼時與庶弟打架,差點掉進府中的池子裡,」晏晉丘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吹後輕啜一口,「後來父王故去,庶弟與我分府時,我讓人填了那個池子。」
別的府上庶子在嫡子面前就算不是鵪鶉,也也差不多了,這顯王府的嫡子庶子竟然還能打起架來,還真有些意思。
彷彿知道華夕菀心中所想,晏晉丘閒適的摩挲著手裡的茶杯:「我母親去得早,又因為自小養在皇祖母膝下,所以與胞姐並不親密。回府後,因為是府中唯一的嫡子,下人們也多愛奉承我,倒是讓胞姐與庶弟心裡不甘,一來二去便鬧了起來。」
「後來呢?」華夕菀看了眼晏晉丘嘴角掛著的笑意,「公公知道此事嗎?」
「他雖然疏於管理後宅,不過這事還是知道的,」提到顯王,晏晉丘語氣很是平淡,「後來庶弟與胞姐被斥責,庶弟的母親也被父王厭棄。為了避免出現嫡庶不分的情況,父王對庶也也越來越疏淡,臨死前也言明只分給他一成財產。」
這事說起來風淡雲輕,似乎與晏晉丘也沒有什麼關係,可華夕菀看著眼前這個笑得溫文爾雅的男人,莫名察覺到一股不可言說的寒意。
懷疑
清晨醒來,華夕菀睜看眼就看到坐在床沿笑看著自己的晏晉丘,她笑著翻個身避開他的眼神,趴在軟乎乎的枕頭上道:「今天不去上朝嗎?」
「皇上今日身子不適,沒有開朝,」晏晉丘伸手撩開貼在她臉頰旁的青絲,拇指撫過她耳後淡淡的紅印,溫言笑道,「起來用點早膳吧。」
華夕菀全身軟綿綿的撲在床上,眉頭皺起道:「不想動。」
晏晉丘輕笑出聲,俯身在她額間輕輕一吻:「睡太多對身體不好,午膳後咱們再睡。」
屋內幾個伺候的丫鬟見到兩位主子之間的互動,羞得低下了頭,郡王爺對郡王妃真是溫柔又體貼。
「人一輩子多少都有自己的愛好,」華夕菀不情不願的坐起身,「有些人愛權,有些人愛錢,有些人愛美色,我這輩子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吃和睡,若是沒了這兩樣,簡直就是生無可戀。」
「胡說什麼,」晏晉丘皺了皺眉,但是看著華夕菀睡眼迷濛的容顏,無奈的歎口氣,「有我在,定會保你一輩子嘗盡美食,高枕無憂,不會有生無可戀的時候。」
「就因為有晉丘護著我,我才敢說這樣的話,」華夕菀笑吟吟的趴到晏晉丘的腿上,「大概這就是叫有恃無恐?」
晏晉丘再度輕笑出聲,伸手輕輕撫著她一頭青絲,眼神似纏綿,又似溫情。
華夕菀手指又一下沒一下的撓著他袍子上繡著的暗花,眉眼都勾著笑意。
屋子裡的下人看著這一幕,有些艷羨的想,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吧。
顯郡王府外,晏伯益勒緊韁繩,翻身下了馬,把手中的馬鞭隨手扔給身後的長隨,他淡淡的開口:「去叩門。」
顯郡王府的守門侍衛已經認出晏伯益,還不等他的下人叩門,就有門房來開門,一個體面的管事上前行禮道:「小的見過盛郡王。」
「你們家郡王爺在嗎?」盛郡王瞥了眼面前的這個管事,衣著整齊言行有禮,看得出府上很有規矩。
「回盛郡王,郡王爺在府上,請您進府稍作,小的即刻讓人去稟報我們家郡王爺,」管事躬身做出一個請的姿勢,眼角餘光掃過盛郡王身後幾個長隨與侍衛後,垂下了眼眸。
「有勞。」晏伯益對管事點了點頭,抬腳往裡走。
「不敢,不敢,」管事的腰彎得更低,引著盛郡王往王府正殿中走。
正院中,華夕菀吃過早膳漱完口,洗著手道:「晉丘今天既然不用出門,不如陪我去餵錦鯉。」
「好,」晏晉丘正擦著手,聽到華夕菀的建議,當下便答應了,「對了,前幾日我讓木通給你訂做了幾套首飾,把王府庫房裡的首飾都清理出來了,下午我讓人給你送過來,喜歡的就哪來用,不喜歡的就放在你私庫裡留著賞人。」
聽到這話,華夕菀也不勸晏晉丘要儉省或者說自己不愛這些首飾,很是自然的點頭道:「這麼多首飾,我什麼時候才戴得過來?」
「沒事,就算戴不過來,每天看著玩也好,」晏晉丘笑著道,「王府上下都是你的,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華夕菀正準備開口說話,就見一個一等管事匆匆走了進來,對他們兩人行禮道:「郡王爺,郡王妃,盛郡王來訪。」
「盛郡王?」晏晉丘面上的笑意變淡,他與晏伯益面上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私下更沒有多少交情。現在這位連帖子都沒有送到他這,直接就上門來,看樣子不算是什麼好事。他朝華夕菀露出一個歉意的笑意,起身道,「我去去就回。」
華夕菀微微頷首,看著晏晉丘的背影,緩緩放下擦手的毛巾,坐了半晌後,扶了扶鬢邊的鳳含珠金釵,對白夏道:「走吧,去看看。」
白夏雖然不明白主子為何突然決定去正殿,不過依言與其他幾個大丫鬟伺候著她出院子。
晏晉丘走進正殿,就見晏伯益坐在客座上,手邊放著的茶動也未動,他淡笑著走近,行禮道:「堂兄今日怎麼有時間到寒舍來?」
晏伯益起身回禮後道:「今日乃是為了張府公子一案來打擾堂弟,我有些問題想問問堂弟,不知你能否為我解惑?」
「有什麼問題是堂兄都弄不清的?」晏晉丘笑著在主座上坐下,「若是有我知道的,我一定知無不言。」
晏伯益看著晏晉丘這幅風采斐然的模樣,眸色暗沉道:「據仵作驗屍結果說,張公子的舌頭眼睛被割去得時間大概在一個半月前,擄去張公子的人手段十分毒辣,對他百般拷打後,才在幾日前殺了他拋屍。京中能做到殺人後還無聲無息拋屍在官道上的人,你說該是什麼樣的身份?」
晏晉丘皺著眉頭道:「此人既然能擄走人,何必還要把屍體拋在官道上,難道是故意的?」
「大概只有兇手自己知道了,」晏伯益面色冷淡道,「不知一個半月前,你在做什麼?」
「盛郡王這話是何意?」晏晉丘笑容一斂,神情嚴肅道,「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因為有人說曾經看到你與張公子起過爭執,所以我才來例行一問,還請堂弟多理解,」晏伯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相信堂弟一定會給我個滿意的答案。」
「原來如此,」晏晉丘神色稍緩,「堂兄想必不會忘記,一個多月前正是我迎娶郡王妃的時候,張公子失蹤當日,大概是我成婚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
「是第三日,」晏伯益放下茶杯,「當日下午你還去了太子府上。」
晏晉丘愣神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這兩年張公子文采出眾,難免傲氣些,言語上偶有冒犯,我也從未放在心上,畢竟對方也是我郡王妃母家的親戚。」
張家公子認為晏晉丘才華不如他,只是因為相貌出眾才被京城眾人推崇,所以常常在詩詞上與晏晉丘爭鋒。不過儘管他心裡不服,但是幾次爭鋒,都稍落下風,這讓倨傲的張家公子十分難以接受,所以他提起晏晉丘時,多有不禮貌之意。
這事晏伯益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不再繼續追問此事,轉而道,「不知當日你去太子府上,幾時回的府?」
晏晉丘搖頭:「這事我記不清了,」他仔細想了想了,「也許我的長隨還記得,來人,去傳木通。」
「郡王爺不用傳木通了,雖然木通為人機靈,也記不住這種小事。」
晏伯益聽到門外傳來女聲,抬頭朝殿門口看去,就見一個身著飛鶴祥雲宮裝的女子走了進來,沒走一步,鬢間的鳳翅便跟著微微顫動。
「華氏見過堂伯,」宮裝女子給他行了一個裡後,便面色帶笑道,「打擾二位交談,只是聽下人說堂伯為張公子一案而來,我就過來聽聽,畢竟張家乃是我華家親家。」
晏伯益收回視線,回一禮道:「堂弟妹客氣了,我不過是來問問。」
「早便聞堂伯為人正直,我自然不會懷疑堂伯的行事,只是此事涉及我的夫君以及母家親戚,所以不得不出面,」華夕菀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因為當日乃是我新婚第三日,第二日就是我回門的日子,心情有些緊張,所以對那天的事情記得格外清楚。記得當日我們家王爺突然受到太子府的邀請便出了門,原本聽說是太子要留他用飯,誰知不到晚膳時間王爺便回來了,後來在書房待了大半個時辰後,就與我一起用的晚膳,當時我還特意讓膳房的人多加了幾道郡王爺喜歡的菜。」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堂弟與堂弟妹了,告辭。」晏伯益起身朝兩人行了一個禮,與夫妻二人客氣幾句後,便離開了了顯郡王府。
出了顯郡王府,他身後的長隨青河道:「郡王爺,我們不繼續查顯郡王了嗎?」
「他神情自然,雖然煩惱這事與他扯上關係,但仍舊直言對當日的事情記得不清楚,說明當天對他來說,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大事,他也不用刻意去記時間或者編造時間來應付別人的懷疑,」晏伯益面色微冷,剩下的話他沒有說,那就是若這事真與晏晉丘有關,他還能做出這幅姿態,只能說明此人心思極為深沉,並且早已經把疑點抹得乾乾淨淨,就算他相查,也查不出什麼事情來。
清河也覺得此事與顯郡王沒多大關係,顯郡王這種風光霽月的人,怎麼可能因為張公子那些話就要他的命。再說,張公子對顯郡王不敬已久,顯郡王要弄死他的話,早就弄了,何必等到新婚那幾日?
他想起顯郡王妃的那些話,忍不住道:「郡王爺,方才顯郡王妃提及太子原本要請顯郡王用晚膳,但是又突然變了主意,您說會不會……」畢竟請人吃飯,客人到了主半途又改口這種事,一般情況下還真做不出來。
「閉嘴,」盛郡王面色頓時陰沉下來,「此事與太子無關。」
「是。」清河當下便低下了頭。
怒意
「郡王爺,你回來了?」侯氏正坐在窗邊繡香包,見晏伯益進屋,便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一邊,接過婢女倒好的茶端到晏伯益面前,見他面色不好,便體貼的問道,「可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沒事,」晏伯益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揮手讓屋內伺候的人退下後才開口道,「這個案子牽扯甚廣,近幾日若是有誰到府上詢問案件詳情,你只做不知便是。」
因為平時晏伯益甚少跟侯氏主動提及外面的事情,所以見他願意跟自己提這些事,侯氏心頭一喜,隨即擔憂道,「難道兇手是世家之人?」
晏伯益搖了搖頭,不想再提,「叫下人傳膳吧。」
侯氏見狀,知道他是不會繼續跟自己談外面的事情了,心底略有些失落,但仍舊去叫人安排晚膳,又伺候著晏伯益換了外袍。
兩人無聲用完晚膳後,侯氏見晏伯益仍舊坐著沒有離開,猶豫一下道:「郡王爺,天色尚早,不如去園子裡走一走,聽下人園子裡的鈴蘭開得又香又漂亮……」
「明日再說,等下我還要去大理寺辦案,」晏伯益從椅子上站起身,面色淡然道,「府上讓你多費心了。」
「你說的什麼話,」侯氏溫柔的替他在腰間繫上一個驅蚊蟲的香囊,「我是你的郡王妃,管理王府是我的職責,有什麼費心不費心的。雖是初夏,但是夜裡仍有涼風,你注意別受寒。」
晏伯益嗯了一聲,待香囊繫好後,便舉步走出屋子。
侯氏看著空蕩蕩的屋子,面上的笑意緩緩散去。她怔怔的看著窗外,想起妾室同房無數的太子府,又想起自己府上兩個不得臉的通房,心中那點失落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顯郡王府中,木通讓下人偷偷打撈起被郡王爺與郡王妃喂得撐死的錦鯉,又讓人換上活蹦亂跳的錦鯉後,才偷偷的鬆了一口氣。這短短一兩個時辰內,要找回這麼多鱗片色澤漂亮又有精神的錦鯉不容易,偏偏郡王爺又下命不能讓郡王妃發現池中的魚不對勁,可把他給愁壞了。
「木總管,這些錦鯉怎麼辦?」小廝看著半桶撐死的魚,拿不定主意。
「當然是埋了,這麼點小事還要我來教你?」木通有些不耐的擺手,「行了,早點處理完,別讓郡王妃瞧見了。」
「是,」小廝不敢耽擱,與另外一個小廝抬著半桶魚匆匆離開了。
木通拍了拍外袍上沾上的兩滴水,掏出帕子擦著手對其他幾個下人道:「好好幹事,誰若是多嘴多舌,日後就不必說話了。」
「是,」幾個下人打了個寒噤,恨不得把頭全部縮進脖子裡。
木通看了他們一眼,對他們老實的態度很滿意,才轉身往正院趕,進了正院就見郡王爺與郡王妃兩人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一人作畫,一人端著碟果仁賞畫。
京中人無人不知顯郡王十分擅長作畫,甚至不少人以求得郡王爺畫作為榮,只可惜顯郡王甚少為其他人作畫,即便府上畫作成堆,裝滿整間屋子,也沒用幾張流出府外。
華夕菀見晏晉丘幾筆便畫出一幅水仙圖,仔細端詳好幾眼後,塞了顆酸甜的果仁到晏晉丘嘴裡,「以前聽過晉丘你擅作畫的傳言,我以為是那些人因你身份有意討好才這麼說,現在看來,傳言不虛。」
晏晉丘不喜酸甜之物,匆匆嚥下後擱下畫筆:「倒是外面與你有關的傳言沒有半點相符。」
華夕菀不甚在意的笑開,順手又塞了顆果仁到他嘴裡,放下裝果仁的碟子:「所以世人的話有時候是真理,有時候又毫無道理,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只看聽的人如何去判斷。」
木通見郡王妃連著塞了兩次果仁到郡王爺嘴裡,忍不住暗自吸了口氣,他跟在郡王爺身邊好幾年,知道對方從不沾酸甜之物,今日竟是面不改色的通通嚥了下去,可見郡王妃在郡王爺心中的份量。
賞完畫,天色也漸漸暗下來,華夕菀看著已經升到天空的月亮,突然道:「今日盛郡王的問話有些奇怪。」
晏晉丘眉梢微動,面色帶笑:「哦?」
華夕菀面上帶著同樣的笑:「你是郡王爺,他的那些問題……看似尖銳,實際上皆是避重就輕。」晏晉丘是堂堂郡王,若是暗中把張家公子抓起來,又何必證明自己當時在做什麼,難道抓人還需要他親自去麼?
盛郡王這般大張旗鼓的到顯郡王府問話,既是讓外人覺得他公正嚴明,即使顯郡王有半分疑點他也會親自問話,又沒有真正把晏晉丘牽扯進去,更不會得罪整個顯郡王府。
皇室哪來真正公正無私的人,若真有這樣的人,只怕早就人厭狗嫌,被整個皇室族人排擠在外,哪像盛郡王這般,不僅賢名在外,還在朝中混得風生水起?
晏晉丘視線一直落在華夕菀身上,待她說完後,笑容裡增添幾分複雜之意:「夕菀怎麼想到說這個?」
華夕菀笑意不變:「我們本是夫妻,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自然沒什麼話不可說,」晏晉丘走到她身邊,輕輕捏了下她的耳垂,昨晚留在她耳後的紅印已經淡了些,聲音有些暗啞道,「天色已暗,不如我們早些歇息去。」
伺候的下人們聽到這話,皆無聲往後退了幾步。木通見狀,也跟著退了下去,身為下人,首先要學會的就是有眼色,不然頭腦再聰明,手腳再靈活都沒有用。
一夜過去後,京中不少人知道盛郡王到顯郡王府詢問案子細節一事,雖然有人稱讚盛郡王為人嚴謹,但是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顯郡王十分無辜,畢竟那般高潔之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等殘忍之事,更何況張家公子在京中得罪的人不少,這些被得罪的人中,又有幾人能有顯郡王的肚量。
事情傳到華夕菀二叔華治明的府上,張氏聽聞後頓時坐立不安起來。她打聽到昨日一早就有顯郡王府的人去大理寺詢問此案,隨後盛郡王便懷疑到了顯郡王頭上,這事難道是因她而起?
她心裡早就清楚此事京中無人敢牽扯上半分關係,顯郡王派人詢問也是看在華夕菀面上,如今害得顯郡王被疑,不知顯郡王會不會因此惱恨他們府上?
華治明從戶部歸來,見張氏神情忐忑不安,就問了幾句,聽清事情原委後,頓時氣得砸了一套茶具。
「你這不是把咱們二侄女推進火坑嗎?」華治明臉色通紅道,「這事豈是別人好插手的,如今顯郡王被牽連進去,又豈知他會不會遷怒二侄女?」
張氏捂著臉痛哭道:「可是我有什麼法子,我張家雖然世代清明,可是向來不沾染政事,如今弟弟無故橫死,難道要讓他死得不明不白嗎?!」
「你只記得你們張家,可還記得夕菀是我的親侄女?!」這些年來,張氏一直偏顧娘家,華治明顧念兩人夫妻情分,一直不忍多加指責,如今見她為了張家的事情竟然把無辜的侄女牽扯進去,多年隱忍的怒意終於爆發,「夕菀嫁到皇家,本就要處處小心,步步為營,偏偏你這個叔母倒好,恨不得給夕菀找些麻煩事,難道是嫌棄她事情不夠多嗎?日後你若是再因為這些事去找夕菀,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張氏又氣又愧又怕,擦著淚道:「顯郡王寬容仁厚,又豈會因為這點小事遷怒二侄女。更何況……更何況二侄女容顏出色,顯郡王定捨不得……」
「快閉了嘴吧,」華治明有些疲憊的看著自己的嫡妻,他想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說以色侍君能得幾時好,可是到了最終,都化為一聲歎息。他揉著眉間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也不欲跟你爭辯了。」說完,轉身出了屋子。
「姑娘,」華依柳身後的丫鬟看著老爺腳步匆匆的出了太太的房間,有些擔憂的看著面色蒼白的華依柳,伸手扶住她。
「我沒事,」華依柳推開丫鬟,挺直背脊道,「回去吧。」
丫鬟想說,太太與老爺剛爭吵過,必定心情不好,若是姑娘能去勸勸,也能寬慰下太太的心情。可是她見自家姑娘臉色如此難看,哪裡還敢多話。
華依柳此時顧不上身邊的丫鬟怎麼想,她腦子裡全是父母親爭吵時的對話,還有到顯郡王府時,那些下人對華夕菀恭敬的態度,華夕菀全身上下價值連城的首飾。
若是顯郡王真的遷怒夕菀……
她腳下一個踉蹌,卻怎麼也停不下這種猜想,若是真被遷怒……就好了。
顯郡王府中,華夕菀漫不經心的把一顆貓眼石扔到桌上:「昨天下午木通找人把池中被撐死的錦鯉換了?」
紫衫笑著點頭道:「是的,奴婢聽說郡王爺還有意不讓您知道呢。」
不讓她知道,又怎麼傳到她貼身婢女耳中去了?
華夕菀輕笑出聲,撫著手腕上的玉鐲,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們也就裝作不知道吧,我也從未聽你們提起過。」
有人願意給她看一片深情,那麼她就安安心心的看著,至於是真情還是假戲,那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片深情的期限有多長。
紫衫見郡王妃神情平淡,似乎並沒有因為這事有多感動,於是也歇下了繼續說這事的心思,她沒有郡王妃聰明,所以郡王妃怎麼說,她怎麼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