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念覺得跟他一點都說不通,憋屈得說不出話來。她站在原地,肩膀垮了下來,語氣很鬱悶:「算了。」
謝如鶴看著她:「怎麼了。」
「想幫你證實一下清白。」書念不想回去聽那些人說八卦,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哄,她坐到他前座的位置,悶悶地複述著剛剛的事情。
謝如鶴沉默地聽完。
書念的腮幫子鼓了起來,像吐泡泡似的嘟囔著:「好煩人。」
聞言,謝如鶴抿了抿唇,垂下了眼。情緒似不佳,又似無謂。
幾秒後,他問:「聽到這些話,你很不開心嗎?」
當然會不開心。
書念不喜歡被人笑話,也不喜歡他們拿她和謝如鶴的友誼來開玩笑,更不喜歡他們總讓他倆早戀,極力勸導著他們兩個在不應該的年紀去做不應該的事情。
書念認真道:「不開心。」
謝如鶴的眼皮掀起,注意到她的神色嚴肅,並不是在開玩笑。他的唇角勉強扯起,神色黯淡了下來:「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睡醒了。」謝如鶴沒回答她的問題,懶洋洋地往後一靠,別開視線,「你再問一遍吧。」
「啊?問什麼呀?」
謝如鶴平靜地提醒她:「我喜不喜歡你。」
書念有點愣,乖乖地重複了一遍:「哦,你喜不喜歡我。」
他的目光放在窗外,陽光順著窗簾照射進來,落了一束在他眼下,像是個烙印,襯得另一側隱晦暗沉。
謝如鶴的喉結滑動了一下,而後道:「不喜歡。」
這話剛落下,書念心臟一悸,瞬間睜開眼醒來。
想到謝如鶴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書念的情緒莫名變得低落和難過。
總覺得那個時候,他確實是不開心的。
這段回憶,距離現在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
那個時候她什麼都不懂,很多事情認定了基本就不會改變。
她覺得謝如鶴肯定是不喜歡她的。所以不論他做出怎樣的反應,她都會自動把那個反應當作是不喜歡。
可現在書念卻有點不確定了。
書念翻了個身,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九點了,看到時間才覺得餓,她坐了起來,裹了個外套到廚房,打算隨便弄一點充當晚飯。
往湯鍋裡裝了點水,書念倒了十個速凍餃子進去。
沒多久,水漸漸燒開,氣泡向上升,白氣繚繞。
一切事物都像是失了真。
她茫然地捂了捂臉,迷茫了起來。
不知道剛剛的夢境,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亦或者是因為她日有所思,才衍生出的一場不足一提的夢。
剛從外地回來,書念打算休息一陣子,當是給自己放個假。這段時間的配音工作少,她去錄音棚也不一定能拿到角色。
昨晚醒來後,她翻來覆去也沒怎麼入睡。
今天書念早早地起床,打算去找謝如鶴,陪他做復健訓練。
這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書念雖然沒有仔細問過謝如鶴這方面的事情。
但她聽方文承說過一些。
謝如鶴的腿是因為兩年前的一場車禍造成的,當時他昏迷了兩個月,醒來之後就發現雙下肢不能動彈。因為要調養身體,又在病床上躺了一陣子。
錯失了最佳的康復時期。
醫生的意思是,就算復健效果好,也不能再做什麼劇烈的運動。更甚至,走路的時候也不能像常人那樣流暢自然。
雖說方文承才在謝如鶴身邊工作了兩年,但謝如鶴十六歲回謝家的時候,他就在季興懷身邊做事了。
也因此,以前方文承就見過謝如鶴,習慣性地喊他「少爺」這個稱呼。
那個時候,謝如鶴很沉默,每天沉著一張臉,不在意任何事情。他從不發火,也從不主動提出任何要求,沒有任何的慾望,了無生機。
在季家,就只是個讓人很難注意到的影子。
而這次的腿傷,讓他性情大變。
總是陰沉不定的,會因為其他人的一句話而發火砸東西。更多的時間,他只會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像是被鎖在了囚籠裡。
謝如鶴的負能量很多,許多事情,他都不會以一種積極的心情去對待。
一開始是被動治療。
他只能躺在病床上,通過推拿按摩和針灸,促進運動器官的恢復。謝如鶴極其不喜歡他人的碰觸,發了很多次火,也抗拒了很多次。
季興懷跟他談了好幾次,他才漸漸接受。
到後來調養好了,謝如鶴開始復健,也分兩個階段。
臥床階段和步行階段。
要先增強上半身的力量,比如腰背肌和腹肌。能讓他自主移動,從床上挪到輪椅上,也對接下來的步行訓練做一個基礎。
是艱辛又漫長的一個過程。
方文承說,書念到謝如鶴家來錄音的時候,他還處於臥床的階段。但後來,康復進度一下子被拉快,就像是突破了瓶頸期。
在這個過程裡,書念沒有一直陪著他,但也看到了他很多時期的樣子。
只能坐著的時候;能站起來的時候;能扶著雙槓走的時候;
到現在,能不依靠任何東西走路的時候。
她僅僅只是處於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仍然覺得這是一件令人感動而振奮的事情,更別談謝如鶴這個當事人的心情是如何了。
從跌入谷底,依靠自己的力量向上攀爬,到重回巔峰。
他不需要感謝上天,也不需要感謝任何人。
他只需要感謝自己的堅持。
此時剛過八點。
書念是突然決定要過來的,沒提前跟謝如鶴說。到他家門口準備按門鈴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在微信上跟他說一聲。
謝如鶴回的很快,讓她直接去十七樓。
書念從十六樓上去。
走到門口,剛按下門鈴,門就從裡邊被打開。
開門的是謝如鶴。
這個時間點,方文承似乎還沒上班,房子裡也沒有其他人存在的跡象。謝如鶴大概是已經開始在做復健訓練了,穿著短袖短褲,額間冒著汗,髮絲也沾了水。
沒想到他這麼早就開始做復健,書念愣愣道:「你吃早餐了嗎?」
謝如鶴說:「家政阿姨來過一趟。」
書念哦了聲,捏緊手裡剛買的早餐:「你還要繼續訓練嗎?」
謝如鶴垂下眼,瞬間注意到她手裡的東西。
「嗯,你吃早餐了嗎?」
書念點頭:「吃了。」
下一刻,謝如鶴拿過她手裡的早餐,輕聲道:「那謝謝了。」
「……」
書念的手一空。
也莫名覺得心空。
書念定了定神,跟著謝如鶴進了他做訓練的那個大房間裡。裡面有了些許的變化,多了很多設備,也少了一些。
比如之前那個康復站立床就被搬走了。
書念問:「你不用醫師陪著了嗎?」
謝如鶴把手中的早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用,我有分寸。」
他沒坐輪椅,模樣生得好,就站在那,身姿挺拔又清瘦,像棵白楊樹。穿了件白T,汗水浸濕大半,貼在身上,隱約透出腹肌輪廓。
書念立刻收回視線,有點不自在。
謝如鶴從一側搬了張凳子過來:「你坐這。」
想到謝如鶴那個非禮勿視的模樣,書念沒敢看過去,應了聲好,卻也沒打算在他辛苦復健的時候,閒閒地坐在旁邊。
用餘光察覺到書念躲閃的視線,謝如鶴頓了下,朝她看去。
他遲疑地喊了一聲:「書念?」
書念乖乖應下,但依然沒看他。
謝如鶴的眉眼一抬,往自己身上看了眼,而後目光頓住,彷彿想到了什麼,卻也不大肯定。他沒再說話,走到功率自行車的旁邊,坐了上去。
隨後,謝如鶴說:「書念,你能幫我拿下水嗎?」
書念往旁邊看了一圈,看到水瓶就放在謝如鶴附近的地上。她點了點頭,走過去拿起了那個塑料瓶。
書念走到謝如鶴的面前。
與此同時。
像是覺得熱,謝如鶴突然掀起衣擺,用上衣擦了擦額間的汗,露出形狀姣好的腹肌。他的耳根一片都是紅的,神色不太自然。
如果書念不是那麼緊張的話,大概還能發現他的舉動有些生硬。
謝如鶴抬眼,看到書念僵住的表情。他收回表情,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書念捏了捏拳頭,臉色發燙。她垂下眼,把水塞進他的手裡。
謝如鶴接過,沒再有動靜,視線從她身上移到了水瓶上,定定地,像是在想些什麼。很快,他喝了口水,沉默著開始做康復訓練。
寬敞的室內,瞬間變得安靜。
兩個人各懷心思,空氣裡發酵著曖昧的味道。
書念明白多說多錯的道理。她知道自己此刻保持沉默才是最佳的方式,所以一句話都沒有主動再說過。
她很怕會被發現自己的心思。
因為到那個時候,距離究竟是會拉近,還是會拉遠。
在此刻,他們誰都不知道。
可沒多久,謝如鶴停下了動作,打破了沉默。
「書念。」
書念茫然地抬頭:「嗯?」
「你之前不是問過我。」謝如鶴的五官很立體,眼窩深邃,顯得格外多情,「等站起來之後,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書念眨眨眼:「對呀,你想做什麼事?」
沉默。
是一段短暫又顯得漫長的沉默。
他像是在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又費盡心思。
良久後,謝如鶴說:「我有個喜歡的人。」
書念的呼吸一滯。
謝如鶴掀起眼,看向她。聲音低沉而啞,一字一頓的,清晰又明瞭。
「我想跟她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