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曾元學明顯愣了一下,覺得好笑,「剛剛那兩個人沒救你啊,你還希望這個世界好?」
「……」
「沒別的話了?」
書念的眼皮動了動,乾澀的嘴唇輕啟:「有別的話,我為什麼要跟你說。」
曾元學挑眉:「也許以後我能幫你傳達給你……媽媽?」
書念蜷縮在地上,把臉埋進臂彎裡,沒再理他。
「得抓緊時間了。」曾元學也不在意她的態度,起身出了房間,很快又回來,手裡多了把刀,「不然一會兒警察來了,我就幫不了你了。」
書念慢慢抬頭,忽地冒出了個問題:「你沒有家人嗎?」
「……」曾元學的神色有了變化,卻還是彎著嘴角,把刀塞進她的手裡,「自己握著,然後我幫你逃離這個骯髒的世界。」
書念任他擺佈,平靜地說:「他們不會因為你感到羞恥嗎?」
曾元學猛地瞪大眼,呵斥道:「你閉嘴!」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模樣格外可怖:「為什麼羞恥?我做錯什麼了?錯的是你們,噁心透頂。」
「……」
「你知道我經歷過什麼?我過得多痛苦你知道嗎?」曾元學的聲音越來越大,呼吸也越發越的急促,「誰來幫我?!誰來!」
「你可以去死。」死亡就在眼前,書念不再怕他,「你過得痛苦,你可以去死。」
曾元學冷笑:「我憑什麼死。」
「那其他人又憑什麼。誰的人生都有過得不如意的地方。」書念的眼裡不自覺地掉了淚,染著臉上的血,順著滑落,「只有你,選擇去傷害其他人,來拯救自己。」
曾元學平復了呼吸,依然冥頑不顧地說:「我是在拯救你。」
他不再拖延時間,讓書念握著刀柄,刀尖朝內。曾元學雙手握著她的手,眼神帶著寒意,微笑著說:「是你自己想死,我只是在幫你。」
書念沒有反抗,也沒有回應他的這句話。
只覺得,疲倦到了極致。
刀尖還沒捅進她的心臟,就有了要死去的感覺。
書念的意識變得迷糊。
很多場面已經不太清晰了,只記得是那兩個男人報了警。清醒後,聽說那兩個男人覺得曾元學是有問題的,可沒有勇氣直接正面對上。
所以選擇了離開這個地方,而後報警。
所幸是警察趕來得很快。
曾元學的刀還沒染到血,還沒有傷到她,就已經被破門而入的警察按到了地上。書念被一個女警察扶起,帶出了那個房子。
然後,書念聽到了鄧清玉的聲音。
書念的視線有些模糊,在那一刻,甚至有種去到了天堂的感覺。她遲鈍地抬起眼,看著鄧清玉,像是不敢相信,聲音沙啞又哽咽:「媽媽……」
鄧清玉的哭聲立刻爆發出來,眼睛紅腫又乾澀,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不斷喊著「我的唸唸」,卻完全不敢碰觸她,唯恐會讓她疼。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鄧清玉也像是被折磨了一番,變得憔悴而消瘦。
書念看著她,眼淚不受控地掉落,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的目光移動,恰好對上曾元學的視線。
他被兩個警察抓著,雙手被手銬拷在背後,沒有任何反抗。但似乎極度不甘,曾元學眼神陰冷,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
書念的背脊發涼,而後眼前一黑,徹底沒了意識。
謝如鶴也不知道自己唱了多少遍《蟲兒飛》。只是在最後一遍結束的時候,他下意識喊了一句「書念」,沒有得到她的回應。
他側頭看去,發現書念的呼吸變得平穩,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謝如鶴的嘴角彎起,湊過去給她掖了掖被子。
安靜而又明亮的房間。
謝如鶴想了想,慢條斯理地躺了下來。他盯著書念,半晌,耳根莫名發燙。他翻了個身,變成了正著躺。
謝如鶴並不習慣亮著燈睡覺,此時半分睡意都沒有。
而且旁邊就躺著書念。
是他一伸手,就能擁抱到她的距離。
謝如鶴知道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並不好,而她聽了他編出的理由,大概也不會拒絕。可他真的會不放心,怕她在這樣的狀態下,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
而他看不見,不知情。
他總會有這樣的擔憂,甚至想把她帶到身上。
去哪兒都帶著。
想到書念說的話,謝如鶴的眼瞼動了動,忽地看向她。定了幾秒,他眼裡劃過幾絲不自然,遲疑地問:「你想結婚嗎?」
回應他的仍是安靜的一片。
謝如鶴舔了舔唇,知道她睡著了聽不見,仍舊覺得窘迫。他的喉結滑動了下,清了清嗓子,像是練習那樣,又問了一遍:「書念,你想結婚嗎?」
「……」
良久後。
靜謐的房間裡響起了謝如鶴的聲音。
他支著下巴,專注地盯著書念,突然注意到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淚。謝如鶴的表情頓住,用指尖摸了摸她的眼角,喃喃低語:「怎麼哭了……」
書念沒有要清醒的跡象,像是被夢魘纏住,喉嚨裡也發出了小奶貓般的哭腔。
謝如鶴皺眉:「做噩夢了嗎。」
他想了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用指腹蹭了蹭,語氣像哄小孩一樣。
「別怕。」
彷彿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書念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
謝如鶴盯著她,低頭親了親她的手背,又問:「你想結婚嗎?」
過了一會兒。
如同自問自答那般,謝如鶴輕聲道:「我想結婚。」
「跟你。」
大概是因為睡得早,也可能是睡眠狀態不好。隔天,書念仍然是天一亮就醒來。她坐了起來,茫然地在原地發了會兒呆。
書念側頭,注意到旁邊的謝如鶴還在睡。她吸了吸鼻子,不想吵醒他。
書念睡的這個位置靠牆,沒法從另一側下床,只能從床尾或者從謝如鶴身上翻過去。思考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地往床尾的位置挪動。
她剛動了下,謝如鶴忽地有了動靜。像是被人吵到了一樣,翻了個身。
書念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看。
卻發現謝如鶴仍然閉著眼,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書念又想了想,感覺她從謝如鶴身上跨過去的這個距離,比她從床尾下床更近一些。這樣下床的速度應該會快一些,也就不會把他吵醒了。
決定好之後,書念把身上的被子掀開。
書念挪動著身子,觀察著他藏在被子裡的手腳,唯恐會壓到他。她遲疑地伸了條腿,踩到靠床沿的位置,剛想把手也挪過去的時候。
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向前扯。
書念的呼吸一頓,整個人向前傾,壓到了謝如鶴的身上。她還來不及反應,抬起眼,恰好撞上了謝如鶴黑亮的眸。
他的眼神清明,不像是剛睡醒的模樣。
兩人對視了幾秒。
謝如鶴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啞著嗓子道:「醒了怎麼不叫我。」
書念還因為這個距離和姿勢有點不知所措,愣愣地看他。
謝如鶴的手一挪,虛扶著她的背,坐了起來。他沒再吭聲,雙腳觸了地,把書念抱了起來,往房間外走。
書念下意識抓住他的衣服,身體僵硬,訥訥道:「你怎麼總抱我。」
「……」謝如鶴的表情一愣,很誠實地說,「想抱。」
書念剛睡醒,神志還迷迷糊糊的:「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的嗎?
就是想。
謝如鶴說了實話,可書念卻還要再問理由。他想不到理由,只能用沉默回應。
出了房間,書念歪著腦袋,主動替他回道:「是不是就像是,在外面看到一隻小小個的貓或者狗,就會想抱一下。」
謝如鶴抱著她回了原來的房間。
聽著她這個形容,他思考了下,勉強地嗯了聲。
書念皺眉,強調著:「可我沒那麼矮。」
「我知道。」謝如鶴把她放到床上,找了雙拖鞋給她套上,很認真地說著,「要好好穿鞋,穿了鞋就有一米六了。」
書念被他的話一噎,沒什麼底氣地反駁:「沒穿也有……」
謝如鶴蹲在她的面前,仰著頭看她。兩人的身高差距一下子顛倒了過來。他神情平靜溫和,像只大金毛。
因為他的眼神,書念莫名心虛。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認命般地承認:「好吧,沒穿沒有。」
謝如鶴輕笑出聲,摸了摸她的腦袋。
「去洗漱。」
等書念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謝如鶴也已經洗漱完了。
此時正在廚房裡煮牛奶。
書念走過去站在他附近。回想到昨晚做的那個夢,她的心情又開始煩躁和焦慮,擔心在將來的某一天,那樣的畫面也許會成為現實。
謝如鶴問她:「吃烤土司,好不好?」
書念心不在焉地點頭。
看著鍋裡的牛奶,書念眨了眨眼,突然回想起一件事情。她抿了抿唇,裝作隨意地問道:「你記不記得,我以前總給你帶牛奶喝。」
謝如鶴應了聲:「記得。」
在這個地區,書念的身高在女生裡算普遍,並不會讓人覺得特別矮。但她總想再長高一些,以前早中晚都會喝一杯牛奶,從不中斷。
怕會長不高,碳酸飲料她也從來不碰。
那個時候,謝如鶴已經一米七多了。
在同齡的男生裡不算特別高,卻也出挑。
書念總會擔心自己這樣的喝法,未來的某天,她可能會長得比謝如鶴還高。會導致謝如鶴覺得自卑,不敢再跟她當朋友。
這樣憂慮了一段時間後,書念開始每天給謝如鶴帶牛奶。
希望謝如鶴也能跟她一樣長高。
書念那時候每天帶兩盒牛奶,想著自己在家已經喝了一杯了,就把帶來的那兩盒都給謝如鶴喝。他看上去是不怎麼喜歡喝的,卻也拒絕不了她的強硬態度。
再後來。
書念的身高一動未動,謝如鶴一下子竄到了一米八。
書念就再也不給他帶牛奶了。
「我媽媽那時候還總說我。」書念自顧自地說著,「每天帶兩人份的牛奶,像在外面養了一個小白臉一樣……」
「……」
說到這,書念的話突然止住。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意識到這話不對勁,書念的臉在一瞬間漲得通紅,連忙改口:「就是,我以前對你還挺好的吧……我想表達的是這個……」
「嗯?」謝如鶴側頭看她,眼裡有藏不住的笑意,「為什麼對我好?」
書念的嘴唇動了動,還沒找到理由解釋。
下一刻,謝如鶴勾起唇,桃花眼稍斂,湊到她的眼前。注意到書念下意識往後縮的腦袋,他伸手固定住,玩味道:「因為我是你在外面養的小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