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秀話語剛落,人群之中便有人發出淒厲的慘叫。
「啊啊啊!!好痛!!好痛啊啊!!」周嘉魚順著聲音望去,卻是見到之前欺負雲秀的兩個小流氓瘋了似得掙扎著,用手不停的抓撓著自己的後背。周圍的村民見狀瞬間散開了,臉上全是滿滿的恐懼。
「啊啊啊,救命救命啊——」那兩個小流氓將自己的衣服掀起來,躺在地上,用後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用力的摩擦,很快就將後背的皮膚弄的血肉模糊。
「還不快把他們兩個綁起來!!」村長咬牙切齒道。
周圍的村民遲疑著上前,用繩索將小流氓綁了起來,防止他們繼續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我今天就弄死你!!」村長一扭頭,狠狠對著雲秀罵道,「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的我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雲秀冷冷的盯著村長,那目光竟是讓凶狠的村長瑟縮了一下,她輕聲道:「你們當然可以殺了我,不過,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逃掉了?」
村長表情猙獰中帶著恐懼。
雲秀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村民,她目光所及之處,竟是無人敢與她對視,她見狀冷笑:「我死了,你們就徹底完了!」她指了指站旁邊的周嘉魚三人,聲冷如冰,「怕死?想求助於這些外鄉人活下來?做夢吧……沒用的,想想你們自己做的那些事兒,就算從這村子裡逃出去,也沒有用的。」
她說完,便瘋狂的笑了起來,那笑聲尖銳刺耳,聽的人心裡難受。
而兩個被捆在一起的小流氓還在繼續慘叫,笑聲,尖叫聲,配著週遭人恐懼的眼神,讓整個村落裡,充滿了絕望的氣息。
「啊啊啊,救命,救命——」小流氓的聲音卻是逐漸虛弱下來。周嘉魚仔細看去,卻發現他身下積了一層的血水,而後背上已經被鮮血濕透。
村長面目扭曲的如同地獄中的惡鬼,他狠狠道:「就算我們死,也要你一起陪葬!殺了她!」這話一出,村民們拿著武器便要上前。
徐入妄和周嘉魚拿著鐵鏟攔在前面,雖然看起來村民的戰鬥不強,但到底這麼多人,一人給他們來一下,他們估計今天就交代在這兒了。
他們正嚴陣以待準備打開,人群後面,居然響起了一聲巨響。
徐入妄道:「槍.聲??」
他們朝著那處望去,目瞪口呆的看著一群穿著制服的人不知道從哪兒衝了出來。
「警.察!放下武器!」來人大喊。
這一幕任誰都沒想到,連雲秀都呆住了,她今天已經做好了死在這兒的準備,沒想到莫名其妙的冒出來了幾十個全副武裝的特.警。
譚映雪在旁邊驚慌的問:「挖人家墳也算犯法麼?」
徐入妄說:「噓,小聲點,這事兒被人知道了肯定得行政拘留。」
雲秀在旁邊一臉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模樣。
時隔幾日,周嘉魚再次見到了林逐水,他站在穿制服的人群中,似乎正在領頭的警察說話。
村民們都沒見過這架勢,被嚇的不輕,叮叮咚咚的扔下了武器。村長勉強保持了鎮定,說:「同志,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可什麼事兒都沒做啊。」
領頭的警.察說:「什麼都沒做?」他從懷裡掏出逮捕證,說,「不好意思,我們懷疑你們和幾十起殺人案有關。」
村長臉色鐵青,半晌說不出話來。
周嘉魚和徐入妄他們在旁邊看的津津有味,還說什麼牛鬼蛇神在社會主義法制的照耀下都是紙老虎。
林逐水緩步走到他們面前,道:「準備好了嗎?」
周嘉魚雖然都不知道林逐水在說,但是還是很高興的應和:「準備好啦。」
林逐水說:「嗯,既然準備好了,就交卷吧。」
周嘉魚:「……」
徐入妄和譚映雪目瞪口呆,對著周嘉魚做口型:你這個叛徒。
周嘉魚:「……」他發誓他只是隨口一應。
沒一會兒另外幾個評委也來了,和他們一起過來的還有渝小面他們。只是過來的時候渝小面臉上髒兮兮的,手裡還握著個鐵鏟,一看就知道幹啥去了。他看到這麼多警察,緊張的把鏟子往旁邊草叢裡一丟,說:「爪子了,出撒子事了?」
周嘉魚看著他實在是想笑。
「還是去刨了啊?」徐入妄小聲的問,「挖出來了什麼?」
渝小面道:「我憑撒子要給你說,我們是在比賽哦。」
徐入妄說:「其實是這樣的,我們也挖過一個墓……」
他剛說完這話,渝小面就瞪圓了眼睛,臉蛋鼓起,顯然是發現了徐入妄三人偽善的面目,簡直要氣成河豚。徐入妄在他開口之前趕緊把話說完了,說:「這樣我們交換一下信息,馬上就要交卷了。」
渝小面眼睛更圓了,說:「這不還剩幾天,為啥子就交卷了啊。」
徐入妄指了指底下垂頭喪氣蹲了一片的村民,說:「難不成你要去拘留所裡問他們信息?」
渝小面:「……」
他撓撓頭,算是同意了這筆交易,開口道:「你先說!」
徐入妄說:「我們看到了塊腐爛的肉,和一具少年人的屍體。」
渝小面道:「我們挖了三個墓,全是嬰兒的屍體,好像……旁邊也有腐爛的肉的痕跡,不過時間久遠,也不能分辨太清楚。」
嬰兒的屍體?幾人聽到這個答案,都陷入沉思。
雲秀作為證人也要被帶走,只是她臉上毫無懼色,反而帶著些興奮。她在走過周嘉魚身邊的時候,突然湊到了他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話。
周嘉魚聞言一愣。
雲秀說:「雙胞胎可以活到十二歲,弟弟妹妹須足月。」
周嘉魚滿目莫名,雲秀對著他很漂亮的笑了起來,她說:「謝謝你呀。」
周嘉魚道:「……你太客氣了。」
雲秀也被警察帶走了,這個村子雖然偏僻,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犯了罪,總會受到懲罰。
接下來,便是選手們的交卷時間。工作人員給幾個選手們安排了幾間屋子,給出的時間期限是六個小時。在六個小時裡,選手們可以根據剛才發生的情況整理思路,總結出最後的答案。
當然,如果人家比總結的快,那你也算是輸。
周嘉魚進去之前,一直站在林逐水身邊。
林逐水溫聲道:「進去吧,好好答。」
周嘉魚抬起頭,小聲道:「先生,要是我輸了呢?」
林逐水沉默片刻,忽的笑了,這笑容有些冷清,像是初春融開的冷泉,帶著清冽的味道,他道:「小蠢貨,警察都在邊上,難不成真怕我把你沉了海?」
周嘉魚看著林逐水的笑容,心臟猛烈的跳動著,他甚至懷疑,他的心臟下一刻就會從喉嚨裡跳出來。
「去吧。」林逐水說,「莫怕。」
周嘉魚忽然就充滿了信心。
他進了屋子,拿出紙筆,開始在紙上寫下一條條線索,然後將線索全部串聯起來。
丟失的屍體,恐慌的村民,背上奇怪的紋身,分開的墓地,兩個完全不同的雲秀。
周嘉魚梳理著所有的信息,腦海之中不斷的翻騰。他們集齊了碎片,而此時則需要,將最後的碎片拼湊起來。
雲秀的那句話,成為了周嘉魚解開謎題的關鍵點。
「雙胞胎可以活到十二歲,弟弟妹妹須足月。」聯繫這村民身後那大小不一的人面,似乎得到了解釋。
被剝下臉的受害者,是剛出生的嬰兒或者亦或者是活到了十二歲的少年。
之前那個企圖勾引周嘉魚的女人,顯然和雲秀有分不開的關係,而根據村民對雲秀的反應,她能活下來,其中也有雲秀的功勞。
周嘉魚閉上眼睛,嘗試性的在腦海中勾勒出整個故事的輪廓。
遠離世俗的村莊,有著不為人知的惡俗。他們每個人的身後,都縫上了一張屬於別人的臉,這些人臉的來源,要麼是他們後來出生的弟妹,要麼是不知何處找來的嬰兒,從而言之,這個村莊,人人均有兩張「臉」。
雲秀卻拒絕了這樣的規矩,她甚至親自幫助自己的孿生姐妹逃跑,這種行為觸怒了村長,而雲秀則成了村莊裡最不受歡迎的人。
只是這件事,卻成了整個故事的導火索。
時隔多年後,村莊的墳墓被盜,村民身後的人面,卻被雲秀的姐妹利用,成了索命的利器。她用了沒人知道的方法,一個個的要了村莊裡人們的性命。而村長雖然害怕村莊的秘密暴露,卻不得不求助於外界的風水先生,想要挖出雲秀的姐妹到底使用什麼法子。
於是村莊變成了賽場,選手成瞭解密人,只可惜村長最想知道的答案還沒得到,便被挖出了更深的秘密,並且毫無商量餘地的交給了警方。
比賽組織者或許一開始還和村長達成過什麼協議,周嘉魚注意到,他在看到警察時是非常震驚的,顯然完全沒有的料到這個情況。
那雲秀的姐妹,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殺死了這些人呢?如果仇恨這個村子的話,為什麼不早些動手,非要讓雲秀受那麼多年的委屈?
這一點,周嘉魚想不太明白,他總感覺有些事情,靠推理,是無法推理出結果的。就像墓地上方的黑霧,只有他能聽到的歌聲,還有雲秀姐妹身上,那股濃烈的屍臭。
那個姑娘,應該已經超脫了人類的範疇。
時間過去了兩個小時,周嘉魚做好準備,對著攝像頭說出了關鍵詞,開始一一敘述自己的觀點。
另一邊,四位評委坐在電腦屏幕前,徐鑒見周嘉魚居然是第一個開口的,酸道:「喲,你徒弟居然第一個交卷。」
林逐水淡淡道:「當年我和你比的時候,也是第一個交卷的。」
徐鑒表情凝滯片刻。
他們的面前放著一張標準的得分表,和考試的大題解答差不多,上面標注了各個得分點,比如說出雲秀和那個女孩是雙胞胎可以得五分,說出村子的習俗可以兩分,答案越難,分數越高。
周嘉魚說話的速度並不快,只是徐鑒的臉色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難看了起來。周嘉魚答的內容非常全面,已經可以構成完整的邏輯鏈,還提到了雲秀姐妹比較特殊身份,以及所有人都沒想到選手會知道那個點。
「雙胞胎應該是在十二歲的時候,其中一個會被剝下臉,其他的村民則是從自己的弟弟妹妹那裡獲得……不過我猜測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弟弟妹妹,所以我合理懷疑,他們應該有途徑從外界獲得其他的孩子。」屏幕裡的周嘉魚說的很認真。
林逐水嘴角向上揚了揚,隨手在周嘉魚的得分表上打了勾。
徐鑒氣到:「那個雲秀也是,為什麼只告訴周嘉魚一個人?徐入妄有哪裡不好麼?」
林逐水聲音輕飄飄的:「可能是髮型不好吧。」
徐鑒:「……」這髮型,是他親手給徐入妄剃的。
陳曉茹在旁邊笑:「對啊,現在的姑娘,都習慣長得好看又溫柔的男孩子。」
徐鑒不說話了,沉著臉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嘉魚還在答,第二個答題的選手是徐入妄,接著便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這些答題過程都會被全部錄下來,所有的評委會進行打分,去掉一個最高,去掉一個最低,取起平均分。當然,大部分情況下,這事兒分數都不會相差太遠,畢竟有標準值在那兒擺著,在級別差不多的同僚面前偏心,這事情誰都不會太好意思做。
林逐水心情一看就很妙,閉著眼睛聽著周嘉魚把要點一點點的說出來,最後結束的時候,陳曉茹長歎:「你這徒弟,果真有靈氣。」
林逐水道:「沒有靈氣,還想當我林逐水的徒弟?」
這話說得上自傲,但卻沒人能不承認。
徐鑒也是放棄了,歎道:「這運勢,只能認了。」他們這行,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說白了,雲秀就是只願意告訴周嘉魚,給周嘉魚做附加題,那這就是周嘉魚運勢,世間本來就沒有絕對公平的事兒。不過即便周嘉魚去掉這幾分,也要比其他選手分數高一些,他思考方式非常的細緻,很多細節都回答得很完整。
徐鑒見此情況,只能認栽。
當然,受時間所限,某些問題選手們並沒能答到,比如雲秀姐妹到底是什麼,就只有譚映雪月點出來了一點,但也是僅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周嘉魚是第一個答完題離開屋子的,他看到外面空空蕩蕩,心中莫名的鬆了口氣,他道:「祭八,我居然是第一個答完的,你說我能贏麼?」
祭八說:「唉,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雖然林逐水一直說輸了就把你做成罐兒,但估計也是開個玩笑而已。」
周嘉魚想了想:「那你說要重新找宿主也是開玩笑嘛?」
祭八說:「這個就得看林逐水是不是在開玩笑了……」
周嘉魚突然感覺社會是真的險惡……
周嘉魚出來不久後,徐入妄和剩下幾個選手都依次出來了。徐入妄見到周嘉魚已經在外面,倒也不太驚訝,長吁短歎著 ,說:「既生瑜何生亮,時不待我啊!」
周嘉魚道:「別這樣,這結果不是還沒出來麼。」
徐入妄搖搖頭:「我自己心裡有數。」
果不其然,半個小時後,成績公佈,周嘉魚位居榜首。成績上會詳細的寫出選手所有的得分點,如果有所懷疑還可以申請看選手的錄像。徐入妄拿著小本本研究著,說:「哇,你居然還能說出平常人和雙胞胎的區別——」
周嘉魚道:「雲秀走之前和我說的。」
徐入妄幽怨道:「為什麼她不和我說?」
周嘉魚沒說話,抬目看了眼徐入妄的頭,徐入妄:「……」
比賽滿分一百,周嘉魚得了八十七,比第二名徐入妄高了十六分,第三名是那個不怎麼喜歡說話的選手,只比徐入妄低了一分,譚映雪和渝小面分別排第四和第五。渝小面見到自己居然是最後一名,又開始生氣,大家都擔心的看著他怕他受刺激火力全開進行無差別攻擊,但他好歹是忍住了,嘟嘟囔囔用聽不懂的方言念叨了半天。
周嘉魚看到自己的成績後,整個人的鬆了,但或許是受到最後一個比賽內容的影響,他並沒有想像中的興奮,反而有種難以言說的疲憊。
接著便是選手們期待的頒獎環節。周嘉魚本來以為這頒獎環節會比較隆重,畢竟這比賽內容實在是不容易,結果工作人員順手遞給了他一個盒子,說:「拿好了,這玩意兒摔不得哦。」
周嘉魚:「……就、就這樣啊?」
工作人員說:「不然呢?」
周嘉魚說:「沒點頒獎典禮啥的?」
工作人員說:「沒有,趕緊上車,還得去警察局做筆錄呢。」
周嘉魚:「……」他整個人都蔫了。
徐入妄見他這樣子想笑,說:「你知道你這樣子像什麼麼?」
周嘉魚說:「像什麼?」
徐入妄說:「像考了一百分,挺著小胸脯想讓家長誇獎的小學生。」
周嘉魚無話可說。
徐入妄道:「看看唄,還不知道獎品是什麼呢。」
周嘉魚將盒子打開,發現裡面放了一塊非常漂亮的銅鏡,那鏡子巴掌大小,透著一股子歲月的氣息。但外形並不陳舊,甚至於有些像新造出來的東西。不過以周嘉魚的視角可以清晰的看到,鏡子上飄蕩著一絲紫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帶著紫氣的物件,想來這東西應該非常的特別。
徐入妄小心翼翼的拿起鏡子,研究了一會兒,沒想明白:「看不懂,你還得找你的先生幫你看看。」
周嘉魚說:「嗯……」
徐入妄說:「這賽方雖然有時候挺坑選手的,但是在禮品上卻決不會有所虧待。」他打了個哈欠,說,「唉,真希望快點到外面,還要走這麼多的路,累死我了。」
離開的時候,他們是和賽方一起撤離的,警方則把主要十幾個涉案嫌疑人帶走了,同時帶走的還有村落裡藏起來的幾百具屍體。這些被剝了臉的屍體,全部藏在村民的地窖裡,用特殊的古法保存,直到村民去世下葬,才會被埋入土中。
周嘉魚走在隊伍後面,在快要脫離村子範圍的時候,他耳邊又想響起了那熟悉的哀樂。但這聲音大家卻像是沒有聽到,甚至包括走在最前面的評委,也未曾回頭。
周嘉魚猶豫片刻,還是扭頭看向了已經變得氣死沉沉的村落。
他在村口,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那個身影立在離周嘉魚不遠之處,周嘉魚可以看清楚她的面容。
那是一張和雲秀一模一樣的臉,只是嘴角掛著怪異的笑容,卻讓人感到背脊發寒。她的目光和周嘉魚對視,笑容越發的誇張,隨後做出了一個讓周嘉魚萬萬沒有想到的動作。她抬手,脫掉自己的上衣,緩緩轉身,露出了自己的後背。
在她的後背上,竟是附著著層層疊疊的臉,那些臉卻像是有生命一般,嘴唇不斷的蠕動,彷彿在詛咒什麼。
周嘉魚渾身一個激靈,正欲移開目光,卻見她再次回頭,對著自己說了一句話:這只是個開始。
周嘉魚險些驚叫出聲,好歹壓抑住了叫聲,腳下卻是踉蹌幾步。
徐入妄說:「你沒事吧?」
周嘉魚搖搖頭,說:「我沒事……」
事情似乎就這樣結束了。
幾個月後,周嘉魚在新聞上看到了整件事的報道。當然,報道完全沒有提一點不科學的因素,而是將整個案子都歸在了惡俗之上。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桃源村」村民眼中,只有擁有兩張臉的人才是正常的,雲秀放走了屬於她的「臉」,所以她是怪物,是災禍,是不受村民歡迎的存在。
被採訪的雲秀也出現在了屏幕上,她淚光盈盈楚楚可憐的述說著自己的遭遇,和逃離這一切的勇敢,讓看的人也心生憐惜。
但周嘉魚卻有點憐惜不起來,因為他發現,這個表情豐富的人,並不是雲秀,而是她的姐妹。正如她在離開時,對周嘉魚所說的那樣,一切都是開始。村長被判了死緩,判決下來的第二天,在監獄裡突然暴斃。
據說他親手將自己手背的那張臉挖了下來,哭著跪著道歉。剩下主謀此事的村民,也一個接一失去了生命。而剩下和此事有關的人,就算活著,也是活在對未來的惶恐之中,日日不得安寢。
不過那是之後的事情,此時的周嘉魚,還並不知道那麼多。
被嚇了一跳後,他便收回了目光,眼觀鼻口關心,認真的趕路,即便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響,也不曾回頭。
因為回來的時候,有帶路的嚮導,所以他們只在外面夜宿了一晚,便到達了木屋,隨後坐著大巴回到了酒店。
周嘉魚有些睏,在大巴上睡著了。
直到到達目的地,被人輕輕的拍著肩膀,喚道:「起來了。」
周嘉魚以為是徐入妄,嘟囔了兩聲才睜開眼,結果一睜眼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林逐水。
「先生!」周嘉魚一下子直接站了起來。
「嗯。」林逐水道,「回房好好休息,有事情明天再說吧。」他大約是知道周嘉魚心中還有很多疑惑和想問的問題,所以才說了這麼一句。
周嘉魚乖乖的說好。
在酒店住的非常開心的沈一窮見到周嘉魚回來,道:「怎麼樣啊?刺激嗎?」
周嘉魚說:「那可不,刨墳都刨了兩次。」
沈一窮說:「……這麼牛?等比賽視頻出來了,我可得好好看看。」他和周嘉魚說了會兒話,見他累了,便讓他先去休息,說什麼事兒明天再說。
周嘉魚嗯了聲,回房休息。
到底是太累了,周嘉魚倒頭就睡,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迷迷糊糊的爬起來去找吃的。
沈一窮見到周嘉魚,說:「你待會兒吃完飯去先生屋子裡一趟啊。」
周嘉魚說:「好……」
沈一窮道:「對了,還沒問你比賽的獎品是什麼呢。」
周嘉魚從兜裡掏出盒子遞給沈一窮。
沈一窮接過來,研究了片刻,也沒研究出結果,最後只能說估計這鏡子是什麼東西,只有先生知道了,記得去找林逐水的時候也一起帶上。
吃完飯,周嘉魚去了林逐水的房間。他一想到要和林逐水獨處,就有點緊張。
祭八完全不理解:「林逐水已經不要你的小命了,你還緊張什麼呢?」
周嘉魚說:「我、我也不知道。」他一想到林逐水,心臟就撲通撲通的跳。
祭八說:「你簡直像一隻見到了蛇的青蛙……」
周嘉魚心想他能怎麼辦呢,他也很絕望啊。
門外的小青蛙還在糾結,蛇先生卻是卡嚓一聲開了門,語調淡淡:「傻站著做什麼?」
周嘉魚:「……」他面露尷尬,默默的進去,心中竟是慶幸林逐水看不見他的樣子,要不然真的是窘迫的他連話也說不出來。
林逐水的屋子裡依舊縈繞著一股子淡雅的檀香香氣,周嘉魚環顧整間屋子,卻沒見到香爐。應該是收了起來吧,這個念頭在周嘉魚的腦子裡一閃而過,便甩到了腦後。
林逐水坐在周嘉魚的對面,手邊放著剛沏好的茶,開口道:「想問什麼就問吧。」
周嘉魚道:「先生……那個雲秀的姐妹,到底是什麼東西?」這個問題他太想知道了,可卻超出了他的知識範圍,一直找不到答案。
林逐水說:「她是雲秀的胞姐,十二歲之後,在雲秀的幫助下,逃出了村子,從此成了野人。」一個小姑娘,要在原始森林裡活下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嘉魚仔細的聽著。
林逐水道:「在食物缺乏的冬季,她也會吃一些腐肉。」
周嘉魚的表情凝固了,雖然林逐水並沒有說得很清楚,但他卻也依稀猜到了,所謂腐肉的來源就是墓地裡的人。
林逐水抿了口茶,語氣平緩的說出讓人無法置信的事實:「長期下來,體質便有了改變,從人類變成了陰界之物,好在她的神志依舊清醒,和雲秀感情頗深。」
周嘉魚道:「陰界之物?」
林逐水點點頭:「如果人為陽鬼為陰,陰陽失調後,其本質就會慢慢的改變。」
周嘉魚想到了自己極陰的體質,他說:「那我這個極陰的體質……也會這樣嗎?」他可不想也變成陰界之物。
林逐水搖搖頭:「你很特殊。」他點到為止,沒有詳細的告訴周嘉魚,他到底是怎麼特殊,而是直接轉移了話題,「雲秀因為幫助姐姐出逃,一直在被村中人欺負,兩人隱忍至今,直到一個意外出現。」
周嘉魚說:「意外?」
林逐水淡淡道:「一年前,雲秀懷孕了。」
周嘉魚手裡還好沒握著茶杯,不然肯定會失手掉在地上,他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卻已然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他們——」
林逐水點了點頭。
雲秀一直在被村裡人欺負,懷孕之後,估計甚至都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當她的肚子大起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可以選擇將孩子打掉,只是卻被腹中的生命激發出了母性,最終決定將孩子生下來。
只是,剛出生的孩子,卻再次遭遇了那惡毒至極的習俗。
周嘉魚無法想像,一個母親怎麼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就這麼被剝掉臉皮失去生命,他道:「他們到底為什麼要保留這樣的習俗——難道看到自己的孩子死掉,不會覺得痛苦麼?」
林逐水不語,沉默片刻後,輕歎一聲:「這村子有個特殊之處,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
周嘉魚道:「什麼?」
林逐水的手指在桌上輕輕點了點,道:「老人都特別長壽,也很少有病痛。」
周嘉魚說:「難道……」
林逐水道:「有些東西終歸是要還回去的。」
以他人的命,續自己的生機,並非正途,他們是因,雲秀是果,種下什麼因,便會結出什麼果。
周嘉魚情緒低落下來,他道:「那之後呢,雲秀會怎麼樣呢?那些村民會怎麼樣呢?」他想起了自己離開時,看到的雲秀姐姐後背上那些層層疊疊蠕動的面龐,那些臉或許就是這麼些年來,受害者的恨意,而他看到的墓地上騰起的黑色煙霧,恐怕也和怨念有關。
「有些東西開了閘,就關不上了,也沒有必要關。」林逐水說,「由她去吧。」他卻是好像已經知道了周嘉魚在想什麼。
周嘉魚垂著頭,半晌沒有說話。
林逐水也沒有催促,給他時間調整情緒。
周嘉魚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到:「先生,您一開始,就知道了答案?」
林逐水說:「自然,不然你以為救你們的警察是從那裡來的。」
周嘉魚心想居然還有這種操作,他以為風水師一出手,隨隨便便干倒一片呢。
林逐水似乎對周嘉魚的這種念頭有點頭疼,說:「以後遇到這種事,聰明一點,有人幫你處理了,又何必自己動手?」
周嘉魚說:「那他們被抓了,能判多少年啊?」
林逐水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
周嘉魚說:「不過什麼?」
林逐水說:「不過你最後離開的時候,不是看到了麼。」
周嘉魚眼睛睜大:「先生您也看到了?」他說完這句話才想起林逐水不能視物,趕緊慌亂的解釋,「我、我是說您也感覺到了?」
林逐水擺擺手,倒是沒有介意周嘉魚的口誤:「是。」
周嘉魚莫名的安心了,他道:「希望他們可以受到該有的懲罰。」
林逐水點點頭,「還有什麼想問的?」
周嘉魚趕緊把盒子裝著的小鏡子拿出來,放到林逐水面前,說:「先生,這鏡子有什麼用啊。」
林逐水說:「你把鏡子取出來,咬破右手無名指,抹一點血上去。」
周嘉魚如林逐水所言那般,咬破了自己的無名指,認認真真的把鮮血塗滿了整個鏡面,他說:「有點花,看不清楚……」
林逐水:「……」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停頓,隨後輕歎一聲,似乎是真的拿周嘉魚沒辦法了,歎道:「你就不能少抹一點嗎?」這孩子……真是……
周嘉魚又窘的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