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莫名跟隨
不恨此花飛盡,
恨西園落紅難綴,
曉來雨過,
遺蹤何在?
一池碎萍。
——蘇軾·水龍吟
一匹雄偉高大的駿馬,在自南往北的官道上有如一陣旋風般飛馳而下,馬上騎士正是董樂樂,現在,她正快馬奔往鳴鑾鎮,就怕趕不及「熱鬧」。
甫始十歲就纏著伯父帶她出門,及笄又開始和幾個師兄輪流闖蕩江湖,這回頭一次獨自出門,她並不想再行走江湖徜徉行,也沒興趣遊山玩水逛廟會樂逍遙,那些她早八百年前就玩膩了,這會兒她想「玩」的可是真正夠刺激、夠火辣的「熱鬧」。
當然,如果不是這回天賜般的機會,伯父大概永遠都不會讓她獨自出門,更不可能讓她去湊那份熱鬧。
開玩笑,姑娘家上什麼戰場嘛!
這就是為什麼她一口就答應伯父的要求的原因之一,不這樣的話,她如何能脫得開身呢?
除此之外,伯父雖然不是特別疼愛她,卻非常盡責地在照顧弟弟唯一的遺孤,所以,二堂姊一旦嫁人了,恐怕下一回他的「魔掌」就要伸到她頭上來了。她不是不願嫁,只是還不想嫁,等她玩夠了再嫁不行嗎?
當然不行!
伯父肯定是這麼吼回來的,所以,她只好溜羅!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伯父會反對她上戰場也不是沒道理的,一個姑娘家,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姑娘家,那窈窕的身段和凹凸有致的曲線都那麼顯眼地流露出淡雅迷人的韻致,而她那張清麗的臉蛋兒亦富有另一種令人心旌搖蕩的魅力,尤其是她那雙如明澈潭水般深邃的瞳眸,更是閃爍著俏皮活潑的逗趣神采。
或許她沒有大堂姊那股子溫柔婉約的味道,也沒有二堂姊那般艷光照人,卻有她特別的動人風情。這樣子的姑娘家說要上戰場,還真讓人懷疑她除了使勁兒去迷倒敵人之外,還能幹嘛?
被宰?
呿,少觸霉頭!
此刻,正是陽光即將落入群山下的時候,馬兒更快速的奔行著,四周的景物宛如波浪般朝後掠退,只不過眨眼間,一人一騎便已馳出了柏林,直下斜坡,狂風般捲向前面的黃土道,卻仍見不到半點人煙。
看樣子今夜她得露宿荒郊了。
日光熄滅了,月兒掛上天空,雖然滿天星辰,卻尚不夠她快馬奔馳,於是,四蹄緩了下來,樂樂開始轉頭四處張望,瞧瞧哪兒適宜露宿。突然,她瞥見遠處似乎有一簇火光,心中一喜,忙策馬奔過去。
夜宿有伴固然令人高興,最重要的是她什麼都行,就是點火不行,明明是火折子一點就著的,可她偏偏就是啥也點不著,只點著了自己的怒火。所以說,在這種荒郊野外能分到火該算她走運了,否則,她就得摸黑睡覺,而為了防止野獸閒閒沒事來拜訪,還得拿寶劍當被子蓋了。
可奇怪的是,遠遠的她就瞧見那火堆是生在一道淺淺的溪流岸邊上,而就在那道溪流旁,筆直佇立著一個挺拔有力的頎長身影,明明該聽到她的馬兒蹄踏聲了,他卻依然背手背對著她一動也不動,彷彿他是石雕泥塑似的。
不會是見鬼了吧?
不過,這邊的大膽姑娘一向不信邪,依舊毫不遲疑地驅策馬兒趨近到火堆旁停下,然後下馬又瞧著那條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喂!分個火可以嗎?」
她自認嗓門不算小,彼此的距離也算得上滿近的了,怎麼樣對方也該有點反應才對吧?可除了那人一襲黑衫下擺微微地隨風飄拂著外,那傢伙竟依然動也不動。
樂樂不覺皺了皺眉,隨即上前兩步,提高嗓門再問一次。
「喂、喂!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借個火可以嗎?」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樂樂狐疑地再上前兩步。「喂!你到底聽到我說話了沒有哇?」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很不高興地,樂樂又上前兩步,那人已經在她伸手可及之處了。「喂!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呀?」
靜靜的,只有風兒低喘的呻吟。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樂樂真的很有那種伸手去摸摸對方是不是某人故意放在這裡戲弄人的雕像的衝動。
「拜託,就算你是聾子好了,也得告訴我一聲嘛!」
那人依然一動也不動,搞不好真的是雕像耶!
有點火大了。「搞什麼鬼呀?你到底是人還是鬼,或是聾子還是啞巴?麻煩你通告一聲好不好?」
驀然,火堆中爆出一聲僻啪響,彷彿這就是給她的回答,樂樂不由得暗暗嚥了口唾沫。
不會吧?真是雕像?或者是……
從背脊底端突然泛起了一陣涼意,猶豫了一下,她終於忍不住遲疑地伸出手去,沒想到就在她的手將碰未碰到對方的衣衫之際,對方卻突然上前一步避開她的手,並猝然回過身來,嚇得樂樂兩腿一抖,差點跪了下去,還情不自禁地驚喘一聲,踉蹌連退三大步,甚至連寶劍都唰一聲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