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先看看通話記錄?」江予奪拿著那人的手機翻著。
「程懌不會讓這人能直接聯繫得上他, 」程恪說,「他肯定找人安排,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
「那你怎麼跟他對質?沒有證據,」江予奪把那個手機扔給了陳慶,「去把這裡頭的照片打印出來。」
「不需要要證據, 」程恪說,「這種時候了, 證據就是我說是他就是他,誰說不是都沒用。」
江予奪看著他沒有說話。
手機聽筒裡傳來了振鈴聲, 程恪的呼吸跟著有些不怎麼順暢, 他深吸了一口氣, 感覺自己手有些抖, 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凍的。
他看著車裡還在連掙扎帶罵的幾個人,手上加了點兒勁,再運運氣, 估計手機就能被他給捏爆了。
電話接通了,那邊傳來的卻不是程懌的聲音, 而是一個女聲。
「大少爺您好, 現在二少爺在開會, 沒有拿手機。」這個女聲裡透著些許吃驚,大概沒想到程懌的手機上還能接到他的電話。
「多久開完?」程恪問, 聽出這個聲音應該是程懌的助理小唐, 也只有她會用大少爺和二少爺來稱呼他倆。
「這個不確定, 進去快一個小時了。」那邊小唐回答。
「我一小時之內到公司, 讓他辦公室等著我。」程恪說完沒等那邊再出聲,把電話給掛掉了。
「你去公司找他?」江予奪擰著眉。
「嗯,」程恪應了一聲,「現在就去,讓陳慶把這大車借我用一下,我就不開他那個小車了,太慢。」
「你一個人去?」江予奪盯著他。
「他做戲一向做得很全,不會對我怎麼樣,」程恪說,「而且我是去他公司找他。」
「那你打算對他怎麼樣嗎?」江予奪問。
程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跟你去,」江予奪說,「我不管你對他的判斷准不准,我的判斷是不放心,萬一他從演技派轉武行了呢?」
程恪忍不住笑了。
陳慶辦事還是很效率的,對得住他大護法的名號,很快把照片打印出來之後又把那人手機內存卡也摳了出來。
「這倆怎麼處理?」大斌問。
「讓他們走吧。」程恪說。
「給你們兩分鐘消失,」陳慶撐著車門看著那輛車裡的人,「這條路沒有監控,兩分鐘內不走,你們和這車就都歸我了,要報警要喊冤隨便。」
車上的人很快地收拾好,開著被砸爛了一扇窗的車迅速離開了。
陳慶還給掐了一下表:「效率,不到一分鐘。」
程恪上了那輛路虎,坐在副駕,江予奪開車,剛發動了車子,後門被拉開了,陳慶和大斌上了車,還有一個挺壯的小兄弟,長著一張出獄臉。
「你們……」程恪轉過頭。
「我跟你說積……恪哥,」陳慶說,「這可是我客戶的車,剛補好漆,人家明天上午要取車的,我得跟著。」
「我得跟著慶哥。」大斌說。
出獄臉抱著胳膊沒說話,大致的表情就是反正我上來了不會下去。
「我不是去打架的。」程恪提醒他們。
「你放心恪哥,我們不進去,」大斌說,「三哥跟你進去,我們在外頭,真有事兒了我們才進去幫解個圍。」
程恪沒再說話,再說什麼也沒用,江予奪已經把車開了出去。
從這裡到程懌的公司,挺遠的,比去老爸公司那棟輝煌的大樓要更遠一些,程恪說是一個小時之內會到,估計不會太準時。
一路都是或熟或不熟的風景,有時候換輛車,看出去的風景就會不一樣。
程恪一下下轉著手機,偶爾會往手機屏幕上看一眼。
那兩個人應該已經跟他們的上線匯報了行蹤暴露,程懌肯定也已經知道了,這會兒自然不會聯繫他,也許一會兒還會茫然不知地為他親愛的哥哥中斷了重要的會議坐在辦公室裡等著他,讓所有與會人員都知道程家這個大少爺不僅是個廢物,還是個蠻橫的廢物。
江予奪車開得挺快的,比他預估的時間應該要短一些。
車一點點越來越接近程懌公司的時候,程恪的心情有些複雜,從滿腦子的憤怒中騰出來的一點點空間裡放著的是低落。
他從離開家的那天開始就想過,再也不會回去,但感受都跟此時此刻不太相同,今天之後,他就真的不會也不能再回去了。
他偏過頭看了一眼江予奪,今天過後,他的生活裡真的還存在的,只有許丁這一個朋友,那個主題餐廳,還有……這個他到現在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判斷精神狀態的江予奪。
但就這麼少得可憐還有些混亂的生活,卻並沒有讓他覺得慌亂,唯一的情緒只是些許的悵然。
其實細算起來,他一直以來擁有的生活,才是真的空蕩蕩的。
「是前面那兒嗎?」江予奪問了一聲。
「嗯,大廈旁邊有個停車場入口,」程恪給他指了一下,「從那兒下去吧。」
「這一棟樓都是他的公司嗎?」陳慶在後座問。
「不是,」程恪說,「頂樓兩層。」
「那也不怎麼樣嘛!你爸那個什麼集團那麼大一棟樓呢,」陳慶說,「一會兒我們得上去,在樓下等著太遠了。」
程恪想了想:「一會兒都會客區坐著吧。」
「好。」陳慶點點頭。
停好車進了電梯,程恪按下電梯按鈕。
電梯開始往上走,因為不是上下班時間,電梯中途一直沒停地往上走著,轎廂裡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電梯快到的時候,陳慶才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我怎麼有點兒興奮。」
「電梯門開的時候你要還這麼興奮,就直接再坐電梯下去吧,」江予奪說,「車裡等我們。」
「不了,」陳慶說,「我突然又平靜下來了,現在心如止水。」
這句話說完,電梯門打開了。
程恪走了出去,轉過電梯廳,就看到了程懌公司的大門。
這個大門挺普通的,全玻璃的,一眼能看到前台,和前台後頭站著的兩個小姑娘,跟別的公司沒什麼區別。
程恪對這兒挺熟悉的,畢竟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他頻繁地跟在程懌身後在這裡和老爸公司出出進進。
他們剛從電梯出來的時候,前台的小姑娘就已經看到了,其中一個馬上拿起了電話,另一個面帶微笑地往這邊看著。
程恪往旁邊的牆上看了一眼,映出來的畫面的確有些讓人緊張,他身後的這四個人,怎麼看怎麼是來打砸搶的。
「程先生,」微笑的前台衝他禮貌地微微彎了彎腰,「程總還在開會,馬上就出來,請您稍等一會兒。」
這話說的,看意思是連辦公室都不讓進,直接要把他堵在門口了。
程恪偏過頭,江予奪靠近他:「怎麼?」
「你們在這兒等我,」程恪說,「我進去。」
「好。」江予奪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又衝陳慶幾個一抬下巴。
幾個人往會客沙發那邊走過去,一塊兒往沙發上一攤,點了煙,大斌看著前台:「小姐姐,能幫倒點兒水嗎?」
「稍等,」前台笑得有些勉強,去到了幾杯水放到他們面前,轉過身又看著程恪,「程先生您先坐……」
「告訴他們你攔不住我,」程恪看江予奪那邊看了一眼,然後扭頭就往裡走,「我在公辦室等他。」
「程先生!程……」前台跟了幾步,有些著急地小聲喊著。
程恪沒回頭也沒停,穿過中間的辦公區時,能感覺到四周的目光,這些員工差不多都認識他,也都知道他是程家沒什麼用的大少爺,他們年輕有為的程總操碎了心的哥哥。
程恪走到走廊上的時候,小唐從走廊盡頭程懌的辦公室裡小跑著出來,估計是接了前台的電話,沒想到他會帶著人過來,這會兒想去攔他。
看到他之後小唐愣了一下,又馬上放慢了腳步,迎到了他跟前兒,笑著說:「大少爺,你來得正好,二少爺剛回辦公室。」
「嗯,」程恪點點頭,「我運氣挺好。」
小唐又轉身快步過去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程總,大少爺來了。」
程恪沒等門開全,過去一推,走了進去。
程懌坐在他靠窗的辦公桌後頭,看到他進來才站了起來:「哥,有什麼事兒嗎?怎麼這麼急?」
程恪沒說話,走到他辦公桌前站下了,跟程懌面對面地看著。
「大少爺還是喝咖啡嗎?」小唐問。
「不用,」程恪說,「出去,把門關上。」
小唐遲疑地看了一眼程懌,程懌點了點頭,她轉身走了出去,把門關好了。
「哥……」程懌皺了皺眉,撐著桌子,「出什麼事兒了嗎?」
程恪拉開外套拉鏈,把打印出來的照片扔在了桌上:「沒有拍到我跟江予奪上床的照片,是不是拿不到錢?」
程懌愣了愣,低頭掃了一眼照片,又伸手翻了翻,眉頭頓時擰緊了:「這怎麼回事?」
「這個問答環節就跳過吧,」程恪說,「你就告訴我一件事。」
程懌還是擰著眉,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到底要幹什麼?」程恪說,「我提前了一小時通知你,以你的智商,這一小時足夠你想好不止一條理由了,隨便挑一條打發一下我吧。」
「哥,」程懌把照片攏到一塊兒,用手指在上頭戳了幾下,「我就問你,我拿這些照片有什麼用?你喜歡男人所有人都知道,這些照片對你能有什麼威脅?」
「這要問你。」程恪看著他。
「哥,」程懌撐著桌子往他面前湊了湊,一字一句地說,「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針對我,為什麼你總覺得,我在害你,為什麼?」
跟程懌面對面的時候,最讓程恪不能忍的就是他這樣的狀態,他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氣,比任何人都能忍。
按程恪以前的性格和習慣,面對這樣的程懌,他多半會沉默走開,甚至已經懶得再去質問。
但現在,他已經被驅離了從前的生活,他接受這些改變,也不打算再去追究原因,程懌卻像一根藏在衣服裡的刺,在不經意的時候突然出現,紮在皮膚上,不痛不傷,卻會讓人坐臥不寧。
有些事,有些人,程恪已經不想再忍,躲不掉的關係,乾脆就打碎。
程恪沒給程懌任何預兆,也沒有給他任何緩衝的機會,揚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過後,辦公室裡陷入了死寂。
程懌沒有來得及躲閃,就那麼僵在了原地,眼神裡全是震驚。
長這麼大,程恪從來沒有主動跟他動過手,永遠都是他挑釁,程恪逼不得已回手反擊,而初中之後,他倆之間就沒再有過肢體衝突。
這一巴掌,程懌別說一小時,就是給他一年時間,估計也想像不到。
漫長的沉默之後,程懌終於看著他開了口:「哥?」
「你在錄音嗎?」程恪也看著他,「還是已經給爸或者媽打了電話?我這麼配合是不是很合你意?」
程懌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從震驚迅速陰沉了下去。
「今天沒有你問我,」程恪指著他,「只有我問你,我現在問你為什麼,給你三秒鐘回答。」
「程恪,你到底……」程懌沒有放棄最後的忍耐,哪怕眼神已經冷得能讓人後脊樑發寒。
「一二三。」程恪乾脆利落地數完三個數,揚手一拳打在了他鼻樑上。
那麼多年的拳不是白練的,程恪這一拳雖然用的是左手,卻依舊結結實實,力量分毫不減。
程懌往後仰著退了兩步,彎腰捂著鼻子,半天都沒有動。
「我問你為什麼。」程恪又說了一遍,聲音依舊冷靜平穩。
「程恪!」程懌抬起頭,衝他吼了一聲,表情已經無法再保持慣常的平靜,「你瘋了嗎!」
「我今天從這裡離開的時候如果沒有得到答案,」程恪盯著他,「那你就能看到我真的瘋了是什麼樣。」
程懌沒有說話,也死死地盯著他,程恪甚至能聽到他因為憤怒而一點點變得粗重起來的喘息聲。
「你認定了我讓人拍那些照片是吧?哪怕你想不出來我能用那些照片怎麼害你,對嗎!」程懌的聲音低沉啞沙,帶著掩不住的怒火。
「沒錯,」程恪瞇縫了一下眼睛,「我就是認定了你要害我,就像你認定了不肯放過我一樣。」
「你現在,就跟你那個下三濫的混混男朋友一樣。」程懌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
「沒錯,我現在就是個下三濫的混混,跟我男朋友一樣,」程恪也一字一句,「所以你趕緊拿著那些照片,去告訴爸媽,我已經徹底成了一個廢物,不需要再對我有任何期待了。」
「下三濫的混混,」程懌突然冷笑了一聲,「你真的覺得你說全了嗎?」
程恪沒有說話,程懌的這句話突然讓他心裡一寒。
「程恪,」程恪扯了張紙巾,在鼻子上按了按,又看了一眼,然後扔下紙巾慢慢走到了他面前,幾乎跟他鼻尖對著鼻尖,「你對你男朋友就沒有別的補充了嗎?」
程恪的聲音也冷了下去:「你對我男朋友的興趣超出了我能忍受的範圍,你想出櫃嗎?」
「程恪,」程懌盯了他一會兒,「你真的不介意我告訴爸媽,你男朋友不僅僅是個街頭打架收租混日子的流氓,還是一個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