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程恪是脫口而出。
以往提到許丁, 江予奪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就連林煦,他一開始也認定了林煦有問題,差點兒把人脖子給抹了。
現在江予奪的意思很明顯,他突然對許丁做出了從沒有過的猜測……
程恪問完就又有點兒後悔了, 江予奪的思維有時候很直, 有時候根本就沒有痕跡, 飄逸得很,萬一他的猜測跟這些都不挨著, 自己就會很沒面子。
江予奪都還沒想好對他的喜歡是哪一種, 他就急不可待地問人是不是吃醋了……
「我不知道,我又沒吃過醋,」江予奪愣了一會兒, 「我就是覺得他對你挺好的,是不是也喜歡你?」
「誰知道呢, 」程恪鬆了口氣, 這個回答還行,沒有讓他丟人, 他往浴室走過去,「喜歡我的人挺多的,不一定哪個就突然表白了。」
「許丁是同性戀麼?」江予奪跟過來站到浴室門口。
程恪正要扯褲子, 回頭看到他, 歎了口氣:「哎, 我上廁所, 你迴避一下。」
江予奪把浴室門關上了,在門外繼續說:「他如果不是同性戀,你為什麼說他喜歡你。」
「我沒說。」程恪說。
「那他是不是?」江予奪繼續問。
程恪有些無語,尿尿的時候有個人隔著門給你來回提問,太影響尿意了,他轉頭衝著門:「你一會兒再問行嗎?我想聚精會神地尿個尿。」
江予奪沒了聲音,程恪舒出一口氣。
馬桶的沖水聲剛剛響起,浴室的門就被江予奪推開了,探了腦袋進來:「他是不是?」
「操,」程恪褲子都才剛提好,讓他這一驚差點兒撞到洗臉池上,「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許丁女朋友都談好幾年了!」
「……哦。」江予奪應了一聲,沒再說話,就靠在浴室門邊看著他。
程恪把江予奪給他準備好的牙刷放到檯面上,然後拿起牙膏,用牙咬開蓋子,這個過程很慢,左手本來就費勁,再加上他覺得江予奪看到了應該會馬上幫他,結果折騰半天把牙膏擠好開始刷牙了,江予奪都一直沒動,就那麼靠在門邊看著他。
操,一點兒也不體貼。
準備牙刷的時候不知道幫擠好牙膏,現在也不知道伸手幫一下忙。
親完一次狂野的居然退步了……
程恪沒看他,對著鏡子開始刷牙,左手不利索,又被江予奪一直盯著,就更不利索了,好幾下都戳到了臉上。
江予奪始終都沒說話,看著他擠牙膏,刷牙,漱口,一隻手洗臉,最後實在是一隻手擰不了毛巾,程恪把滴著水的毛巾掛回了架子上,轉過頭看著他。
正想問江予奪是不是沒睡醒的時候,江予奪突然站直了,開口說了一句:「我吃醋了。」
「什……」程恪愣住了。
「我說我吃醋了,」江予奪說,「我想了半天,我應該是吃醋了。」
程恪還是愣著,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不用洗面奶嗎?」江予奪指了指架子,「我之前買了一支跟你扔廁所裡那個一樣的,本來想帶過去給你的。」
「你知道『我吃醋了』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吧?」程恪終於回過神來。
「意思就是我喜歡你跟你喜歡我是一種喜歡,」江予奪說,「就這個意思,對吧?」
程恪沒說話,他的心情有點兒起伏。
「對,」江予奪點了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沒等程恪再說話,他轉身回了客廳。
程恪已經洗漱完畢,但他沒有出去,站在鏡子前發愣。
江予奪這句話說出來,其實他並不是很意外,江予奪是個傻子,他不是,雖然一直覺得江予奪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多少能感覺得到一些東西。
再說他倆之間的親密舉動都能攢出一籮筐了……
只是江予奪突然這麼說出來的時候,他突然又有些心裡沒底。
江予奪沒有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痛苦和恐懼也許是他長這麼大體會得最多的東西,他在感情這方面給程恪的感覺一直很模糊,他對「朋友」的定義,對朋友之前關係的定義……他甚至會因為想要一個唯一對應他的稱呼而去接受「男朋友」這個身份。
現在的這個「喜歡」,程恪突然有些拿不準。
有點兒太快了,快到讓他有一種錯覺,就像說自己「好了」一樣,在被程懌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他是精神病人之後,江予奪會不會又因為害怕失去而用「喜歡」來挽留。
其實如果不想那麼多,江予奪是個成年人,他既然說出了這樣的話,程恪自然就可以當真……但他做不到,也許是他真的很在意江予奪,所以他第一次,在面對這樣可以說是表白的情況時猶豫了。
他居然無法判斷出來江予奪是真的確定了,是以為自己真的確定了。
哪怕是昨天他如果手沒傷,可能他倆都幹出點兒什麼來了,他現在也還是不敢輕易做出判斷。
因為江予奪的這句「喜歡」說出來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不再是簡單的一句生理衝動就能概括的了。
那是另一種關係。
「操。」程恪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他第一次對一個人有了這麼不一樣的感覺,又第一次因為太有感覺了而糾結不清。
內心裡無所顧忌的聲音在喊,管他是不是呢,先干了再說!而另一個聲音……
「不過我有個事兒要跟你先說一下。」江予奪突然又回到了浴室門口,在門框上匡匡敲了兩下。
程恪內心正翻騰著,「管他媽的」派和「不能不管不顧」派打得正厲害,江予奪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加上匡匡,嚇得他直接吼了一聲:「啊!」
「就,」江予奪看著他,「別的我感覺我都挺喜歡的,但是那種事兒,我好像還接受不了。」
「什麼事兒?」程恪看著他,「別的什麼你喜歡?」
「我喜歡你親我,」江予奪看著他,說完之後又清了清嗓子,「摸我。」
「現在?」程恪震驚了。
「你是不是沒睡醒?」江予奪皺著眉一臉鄙視,「能不能不跟個傻子一樣啊?你今天28了,虛一歲29了,虛兩歲就……」
「你他媽才傻子!」程恪猛地回過神,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行吧我知道了,你喜歡我親你摸你,然後呢?接受不了什麼?」
「上床。」江予奪說。
無縫銜接的直白的這兩個字讓程恪再次震驚。
「聽見了嗎?」江予奪問。
「……聽見了。」程恪說。
江予奪笑了笑,湊過來在他嘴角親了一下:「走,吃點兒東西去。」
這個笑容,這個聲音,這個語調,這個在嘴角輕輕的觸碰,程恪感覺自己這會兒都有點兒站不住,就想跪地上撲過去把江予奪褲子給扒了……
「走啊!」江予奪回過頭吼了一聲。
算了還是先不扒了吧。
今天起來的比較晚,所以現在他們吃的不是午飯,是早點,早點就得按早點的吃法,這是江予奪的執著。
所以程恪雖然有點兒想去吃火鍋,卻還是跟江予奪一塊兒坐在了包子鋪裡。
「你要給許丁打個電話嗎?」江予奪把一屜包子推到他面前。
「吃完再打。」程恪拿起一個包子。
剛咬了一口,他的手機就響了。
程恪堅持把這個包子都塞進了嘴裡,才摸出了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他愣了愣。
「誰?」江予奪問。
「我爸。」程恪塞著一嘴包子含糊不清地說。
「接吧。」江予奪說。
「嗯。」程恪歎了口氣,把包子嚥了,接起了電話:「爸。」
「你手怎麼樣了。」那邊傳來老爸的聲音。
「……挺好的,重新固定了一下。」程恪說。
「練過的是不一樣,帶著傷還能把你弟弟打成那樣。」老爸說。
程恪沒說話。
雖然已經決定了不再跟家裡有任何關係,也決定了不再對老爸和程懌有任何的退讓,但在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時,他是習慣性地想要保持沉默。
「程懌的腳踝開放性骨折,」老爸說,「你男朋友這一腳也很厲害,般配。」
「謝謝。」程恪說。
江予奪那一腳用了那麼大的勁,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你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或者讓你男朋友來給我解釋一下。」老爸說。
沒有。
這是程恪差點脫口而出的回答,這麼多年來他最習慣的一種回答。
當解釋只是一句廢話的時候,沒有解釋就是最好的解脫,可以立即結束讓人煎熬的對話。
但程恪這次沒有像以前那樣選擇脫離。
「我這兩天很忙,有時間了再給你解釋。」程恪說。
老爸冷笑了兩聲:「你很忙?你忙什麼?」
「查賬。」程恪回答。
老爸在那邊似乎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問:「查什麼賬?」
「程懌送我的那家清吧的賬,」程恪說,「我打算盤出去。」
「什麼清吧?」老爸問,「他什麼時候送了你一個清吧?」
「看來您也不知道,」程恪笑了起來,「我以為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呢。」
老爸沒有說話。
「沒什麼事兒我就掛了。」程恪說。
「你跟程懌的事,你打算怎麼解決。」老爸問。
「我跟他已經沒有什麼事需要解決了,」程恪說,「如果他要買下那個店,我跟他就還會聯繫個一次兩次的,如果他不買,就到此結束了,如果他還敢騷擾我的生活,下次我男朋友會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斷。」
沒等老爸那邊再有聲音,程恪掛掉了電話,把手機往桌上一扔,舒出一口氣來。
「程懌腳斷了?」江予奪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嗯,」程恪點點頭,「開放性骨折。」
「我有這麼用力嗎?」江予奪愣了愣。
程恪笑了笑,他還能清楚地記得江予奪衝過去時吼的那一嗓子,還有他往程懌腳上踩過去的那一幕。
「他怎麼這麼脆啊。」江予奪皺了皺眉。
程恪一下聽樂了,靠在椅子上笑了半天。
「有什麼好笑的,」江予奪歎了口氣,「你兩天是不是吃壞腦子了。」
「我生日嘛,」程恪笑著說,「高興。」
「生日快樂。」江予奪說。
「生日快樂。」程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