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午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把倆人的戒指給戴上了, 林城步用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然後發現自己手指上的這個戒指好像有點兒緊。
元午應該是沒量過他的手指,就按自己的手指買了倆?
他蹲在行李箱跟前兒也沒好意思問,畢竟元午能想到買戒指就已經很意外了,他不能掃興。
「都準備好了。」元午在他面前也蹲下了。
「嗯,」林城步點點頭, 「現在出發?」
「等會兒。」元午猶豫了一下, 抓過他的手, 把剛才戴上去的戒指給擼了下來。
「幹嘛!」林城步喊了一聲。
「換一下,」元午低頭把自己手上的也揪了下來, 「我這個……鬆了, 倆戒指不是一個號。」
「……不是一個號你還都擱餃子裡啊?」林城步有些無語,但又非常感動,看著元午把另一個戒指套到自己手上, 然後又趕緊在元午自己戴之前搶過戒指幫他戴上了,「你什麼時候量的尺寸?」
「你睡著的時候, 」元午說, 「拿根皮筋就量了。」
「哦。」林城步笑了笑,心裡跟鋪滿了絨毛似的。
元午的行程安排跟他戴戒指一樣簡單粗暴, 他們要去看雪的地方是個林場,按正常來說飛機到地方之後可以歇半天,第二天早上坐個汽車過去就行。
但元午嫌麻煩, 也不太願意在中途過夜, 加上他們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年三十兒了, 所以他聯繫了包車, 司機去機場接他們之後直接就往林場開了。
「敗家玩意兒。」林城步坐在飛機上聽他說完行程之後總結了一下。
「你在酒店過三十兒麼。」元午蓋著條毛毯閉著眼睛。
「昨天出發就不就行了。」林城步說。
「我訂票的時候算錯時間了。」元午還是閉著眼睛。
林城步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想想又笑了,摸著手指上的戒指笑了起碼兩分鐘。
「這麼興奮?」元午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嗯,」林城步也偏過頭跟他面對面瞅著,「我真沒想到有一天咱倆能這麼出去旅行。」
「我更沒想到,」元午想了想,「我就沒旅過行,我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從我爸那兒到我爺爺家,飛機一小時。」
「沒事兒,」林城步拉過他的手在毯子下握著,「以後有假期我們就可以出去玩,想去哪兒都行,你一句話的事。」
「嗯。」元午捏了捏他手指。
「哎,我還沒問你呢,」林城步把手伸到他眼前,「這個戒指你什麼時候去買的啊,我真一點兒都沒發現。」
「你上班的時候,」元午說,「閒著沒事兒就出去買了。」
「說得跟出去買了顆大白菜似的,」林城步笑著說,又看了看戒指,「這上面是水波紋嗎?」
「水波個屁,」元午皺皺眉,「無窮符號,沒上過大學你還沒上過小學麼。」
「……誰家小學學無窮符號啊!」林城步嘖了一聲,「無窮不是個橫著的8嗎,它也不是8啊。」
「抽像的,」元午說,在林城步還想說話的時候他又補了一句,「閉嘴。」
林城步沒再說話。
元午確認他不會再開口之後閉上了眼睛:「我昨天沒睡好,今天又沒睡夠,我補個瞌睡,你再說話我就抽你。」
「嗯。」林城步應了一聲,偏著頭看著元午的側臉。
元午是真睡著了,擰著眉抱著毯子,姿勢還挺囂張,靠著窗,一條腿搭在林城步腿上。
「先生喝點兒什麼?」空姐過來送飲料。
「可樂,」林城步抱著元午的腿,「給他一杯咖啡。」
空姐走開之後,林城步看著自己桌板上的兩個杯子,覺得自己應該要兩杯可樂,反正元午看樣子這會兒也醒不過來。
最後他把兩杯都喝了。
他沒什麼睡意,昨天晚上他興奮得一夜就沒怎麼睡,但這會兒也不睏,興奮勁兒沒個三天五天的感覺過不去了。
他把手伸進元午褲腿裡摸了摸。
這傢伙居然穿了條挺厚的秋褲……正想把手塞秋褲裡摸摸腿的時候,空姐過來收杯子。
林城步趕緊把手從元午褲腿裡抽出來,把杯子遞給了空姐。
空姐看了他一眼,忍著笑走開了。
嘖。
元午這個瞌睡補得非常實,飛機降落時林城步推了他好幾下,他才睜開了眼睛,一臉不耐煩:「抽你啊。」
「坐好,」林城步把他拉起來,「到地方了。」
「哦。」元午往窗外看了看。
「瞌睡補回來了嗎?」林城步湊到他耳邊假裝說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湊合吧,」元午看了他一眼,「反正不困了。」
下了飛機,元午的手機剛一開機,就接到了包車司機打進來的電話。
「他怎麼比我們還急。」林城步拖著行李箱。
「他家就是林場的,」元午看了看時間,「趕著回去過年。」
林城步沒說話,拖著箱子邊走邊樂。
元午盯著他看了半天:「你要是病了咱們先去醫院。」
「沒,」林城步還是樂,「我就是高興,我要唱歌。」
「唱就抽你。」元午說。
一出機場大廳,老北風就捲著雪花兜頭撲了過來。
「我操,下雪了啊。」林城步趕緊捏了捏元午的外套,挺厚。
「冷嗎?」元午已經把帽子口罩圍巾全用上了。
「還行,跟咱平時晚上差不多吧。」林城步拉了拉圍巾。
「給。」元午遞了個口罩給他。
林城步看了一眼,上面沒有雞雞,於是戴上了,這口罩帶著元午身上的暖意,閉著眼睛一吸氣,就能聞到熟悉的氣息。
司機是個大叔,很熱情,話也多,從車開出機場,他話就沒停過。
元午始終沉默地看著窗外,林城步心情好,跟大叔一直聊著。
「你們是搞攝影的吧。」大叔說。
「是啊,」林城步想也沒想就回答,反正他之前跟大叔也是一通瞎聊,「能看出來啊?」
「能,」大叔點點頭,「你朋友特別能看出來。」
林城步笑著看了看元午,元午拉開口罩:「他其實就是我的助理。」
「對。」林城步點頭。
「其實不用看也知道你倆是去拍照片的,」大叔說,「這大過年的往那兒跑的,要不就是小兩口,要不就是一家子,倆老爺們兒一塊兒去的,就都是攝影師了。」
「哦。」林城步了起來。
我們是去度蜜月的!
從機場到林場路程不短,得開四五個小時,一路上除了班車都沒見著什麼車。
一邊是有些寂寞的風景,寒風和飄雪,白色的世界,一邊是車裡暖暖的氣氛,一直在笑的林城步和話沒停過的大叔。
元午覺得這個感覺很奇妙。
快到地方的時候元午的手機又響了,是之前訂了房的那家民宿的老闆打過來的,問大概幾點到,是跟他們一塊兒吃年夜飯還是在屋裡吃。
「快到了,大概四十分鐘,」元午把大叔的話重複給了老闆,「您給準備飯菜吧,我們到了就在屋裡吃就行。」
「好勒,」老闆說,「給你們準備了酒,免費的,想喝多少都有。」
「謝謝。」元午笑笑。
五點多的時候,車開到了林場,一進小村子,林城步就驚呆了,顧不上自己「攝影師」的身份,掏出手機對著外面一通按。
其實過來這一路,兩邊厚厚的積雪和裹成了大棉花棒一樣的樹枝就已經讓他覺得很過癮了,但眼前這一個個被一兩尺的積雪覆蓋著的農家小院,屋頂上,院子裡的柴垛上,木頭院牆上,堆積著看上去鬆軟而厚實的像巨大的棉花團,還是能給人帶來一種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驚喜。
「好漂亮啊。」林城步湊到元午耳邊小聲說。
「嗯,」元午盯著窗外距離很近的一截木樁上的一個半圓形的雪糰子,「好像元宵,我餓了。」
「到了,就這家,」大叔把車停下了,指著一條積滿了雪的小路,「車不能往裡開,要不就破壞這景了,你們從這兒走進去,左手邊就是,好日子。」
「謝謝啊,大叔。」林城步說。
下了車之後,空氣猛地變得冰冷,林城步原地蹦了蹦:「我操,一條秋褲不夠啊。」
「我帶了毛褲和棉褲。」元午說。
「……我呢?」林城步愣了。
「你穿我的啊,」元午看了他一眼,「您現在這麼瘦。」
「也是,」林城步笑了起來,很愉快地一摟他的肩,「而且咱倆不用分你我吧,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不不不,」元午擺擺手,「你的衣服還是你的。」
「靠,」林城步笑著勒了勒他脖子,「要不回去以後你給我挑一批衣服吧,按你的風格,這樣就可以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嗯。」元午拉了拉口罩。
林城步對下雪沒什麼感覺,反正年年都會下,但他一腳踩進沒小腿的積雪裡時,還是忍不住喊了一嗓子:「爽!」
元午蹲下,戴著手套把手往雪堆裡一插:「哎——」
「哎什麼?」林城步馬上也過來,學著他的樣子把手也往雪堆裡一插,「哎……好玩。」
「幼稚,」元午站了起來,「走吧,趕緊的,餓了。」
天色已經黑了下去,看上去幾乎被積雪埋掉了的村子裡反射著一片片的銀色光芒,每個院子裡都挑著紅色的燈籠,看上去有種已經離開了熟悉的世界的感覺。
元午挑的這家民宿叫好日子,門口也掛著兩串燈籠,旁邊的一大串苞米上也積上了雪,林城步用手指戳了戳:「啊,還挺松。」
「這都是人家特意留著的,」元午推開大門,「別給人弄掉了。」
「哦。」林城步又捏了一小撮雪在手上搓了搓。
老闆已經把他們的年夜飯送到了房間裡,架在灶上熱氣騰騰的一大鍋,配菜也很多,盤子筐子的擺了一桌,一進屋就是撲面而來的暖意和菜香。
「你們這個屋對著後院,清靜,」老闆說,「炕我給你們燒好了,暖著呢,熱水也有。」
「謝謝啊,」林城步脫了外套往窗戶外看著,「後院這雪地能踩嗎?」
「能踩,踩吧,」老闆說,「想要看沒被踩的你們明天上那邊,有幾個院子保留著,可以拍照……拍日出不用起太早,我們這兒日出得八點半以後。」
「好,」元午站到鍋旁邊,「餓死我了。」
「趕緊吃吧,」老闆笑了,「要加什麼菜就說,廚房裡還有。」
「謝謝了。」林城步說。
老闆很熱情地又跟他們說了一堆怎麼玩去哪兒拍照收費多少錢的,然後說著新年好啊離開了。
「哎,」元午拉了椅子往鍋邊一坐,「這老闆太熱情了,我都想把他推出去了。」
「等等。」林城步按住了他要拿筷子的手。
「還等什麼?」元午看著他,「你別說現在要滾炕,我不滾,我要吃飯。」
「……在您心目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嗎大叔?」林城步笑了。
「不然您覺得您是什麼樣的人啊大爺,」元午無奈地把手往兜裡一揣,「說吧,要幹嘛?」
「你先慢慢喝點兒湯,」林城步說,「我出去有點兒事,很快就回來。」
「去幹嘛?」元午愣了。
「我找老闆問點兒事,」林城步拿碗給他盛了湯,「你等我一下,行嗎?」
「這語氣,」元午摸了摸他的臉,「怎麼這麼可憐。」
「你,」林城步坐到他旁邊,左手往膝蓋上一撐,右手一指他,壓著嗓子,「在這兒等我,讓你等,你就等。」
元午看著他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拿起碗喝了口湯:「智障總裁。」
「等著,」林城步笑著站起來,摟住他親了一下,「最多十分鐘我就回來了。」
「嗯,」元午點點頭,「十分鐘不回來我就開吃了啊。」
「肯定回來了,」林城步說,「等我。」
「行吧。」元午又喝了口湯。
林城步大步地走了出去。
這個廚子大概是準備了什麼驚喜。
元午拿起大勺,在鍋裡攪了攪,香味撲出來,他肚子叫了一聲。
十分鐘?
元午覺得一個大廚,給人的驚喜大概就是做一道什麼菜。
但是什麼菜是十分鐘就能做出來的?
想到還有一個很好吃的菜,元午肚子又叫了一聲。
他拿出手機,調了個十分鐘的倒計時,放在桌上,對著計時器和一鍋香噴噴的菜開始練習耐力。
計時器倒退到還有兩分鐘的時候,元午聽到對著後院的那扇窗上被人敲了兩下。
他轉過頭,從拉開的窗簾中間看到了林城步的臉。
「幹嘛?」他問。
窗戶很厚,他說的話估計林城步只能看口型。
「過來。」林城步喊著衝他招了招手。
元午猶豫了一下,站起來走了過去,這個氣溫,菜放在後院?
皮凍麼?
他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後院也掛了燈籠,但是沒有燈,除了雪地上反出來的銀光,看不清還有什麼東西。
林城步拿出了一個應急燈,又敲了敲窗,喊著:「打開窗戶!」
「不,」元午很果斷地拒絕了,「我冷。」
「我操,我才冷呢!」林城步又敲窗,「打開!」
元午打開了窗,一陣寒風捲了進來,他抓過旁邊的外套穿上了:「你神經病嗎?」
「來,拿著,」林城步打開了應急燈,「看看地上有什麼。」
元午接過燈,把光往後院的雪地上打了過去。
腳印,還挺多的。
腳印的中間有一些像是用樹枝劃出來的道道。
元午仔細就著應急燈的光看了看,愣住了。
是一幅畫?
……天父?
當然不是,元午很快看清了。
這畫的是兩個側臉,面對面……在親嘴。
元午有點兒意外,這臉畫得挺粗糙的,但看上去簡單的幾道,特徵卻抓得很準,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畫的是林城步和自己。
左邊的是林城步……沒什麼特徵,主要是右邊,前額垂下的頭髮和腦後的小辮,這是自己。
「你畫的?」元午問。
「嗯,」林城步點點頭,「你看仔細點兒!」
「哦。」元午拉拉衣領,再次用燈光細細地把畫照了一遍。
LOVE。
兩個臉的下方寫著簡單的四個字母。
元午的第一反應是這人果然是文盲連I LOVE YOU都寫不全。
第二反應就是一陣暖意從心裡往全身迅速地漫延開來,猛地有些鼻子發酸。
「仔細點兒。」林城步又提醒了一次。
元午拿著燈第三次慢慢掃過這幅畫。
光掠過兩人的眼睛時,有一道細細的光芒閃過。
元午頓了頓,又往回照了照。
兩隻眼睛裡都有光,而且很亮,跟雪地的反光完全不同,他盯著看了兩眼:「那兒有什麼?」
「要出來看看麼?」林城步轉過頭笑著問。
元午把兩扇窗戶推開,直接從窗台跳了出去。
走到這畫跟前兒時,眼睛裡的光已經很清晰,元午也看出來了這是什麼。
他彎下腰,用燈光對著雪地照著,聲音裡有很細的顫抖:「戒指?」
「嗯,」林城步走到他對面,從雪裡拿出了一個戒指,拉過他的手,笑著說,「我也買了,就想到這兒以後送你的。」
「啊。」元午看著他。
「我挑的可不是中老年款,」林城步看著他的手指,把戒指戴了上去,跟之前那個並排著,「你肯定會喜歡的。」
元午收回手,低頭看著手上的戒指,沒有說話。
「喜歡嗎?」林城步輕聲問。
「嗯。」元午應了一聲。
林城步笑了笑沒說話,看著元午,等了半天元午也沒動,就低頭盯著戒指,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哎,叔。」
「啊?」元午抬眼瞅著他。
「我的,」林城步指了指地上,「在那兒。」
「哦。」元午從雪裡捏起那個戒指。
他把手伸到元午面前:「我一直以為你應該是個很浪漫的人,怎麼一到關鍵時刻你就這麼不著調呢。」
「閉嘴。」元午說,拉過他的手,把戒指戴到了手指上,也跟之前那個並排著。
「我也沒什麼說的了,」林城步說,「本來覺得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想想吧,追你這麼久,也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對吧。」
「嗯,」元午抓著他的手,把自己的手伸到旁邊,「我腦子裡有『小步步情話一百句』。」
「我愛你,」林城步說,「我也知道你愛我。」
元午看著他。
「是不是有點兒肉麻?」林城步問。
「挺好的。」元午說。
「嗯,」林城步笑了笑,感覺有點兒冷,應該是餓的,「回屋吃飯?」
「嗯。」元午應了一聲,但是沒有動。
「嘗嘗老闆的酒……」林城步抽了抽手想站起來,但元午沒撒手,他只得繼續蹲著,「怎麼了?凍僵了啊?」
元午拉下口罩,笑了笑,低頭在他手指上輕輕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