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小雨
好幾天沒有寫日記了, 或者說這算不上是日記吧。
事情有點失控了,我很害怕。
又,它說過,開始了就不能停下,真的不能停下了嗎?我不想傷害誰, 可是我卻很害怕會傷害到誰。
3月28日小雨
今天飛完,還在機場就聽到了它的聲音。我不敢看鏡子了, 路過能反光的玻璃我都想閉上眼睛。我覺得我應該休息一段時間。
PS, 晚上他給我打了電話, 實在是太驚訝了,我沒有想到他還會再給我打電話來,難道真的是它在幫我嗎。雖然只說了幾句話,可我心裡真的很開心。
陸遠有點沒弄明白,是誰給許佳音打過電話,能讓她這麼開心。結合前面的內容來看, 這指的應該是自己……可是自己記得很清楚, 分手之後只給許佳音打過一個電話,是在四月, 他搬家的時候。
可他還是坐到了電腦前, 他現在已經不敢輕易斷定一件事了, 他不記得的事有很多,如果說到打電話, 他給孟凡宇也打過自己根本不記得的電話。
看著頁面上「查詢中, 請稍候」的字樣, 他有點緊張。三月的通話記錄跳了出來,他迅速找到了28號那天。
22點31分。去電。
記錄顯示,他的手機給許佳音打去了電話,通話時長1分15秒。
他給許佳音打過電話,他完全不記得,但記錄確確實實地顯示在眼前,他揉了揉眉心,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比他想像的更加更明其妙,許佳音的失蹤似乎和自己有著什麼關聯。
他接著翻看許佳音的日記,往下的內容開始變得簡短而混亂,字跡也很潦草。
4月1日陰
就當所有一切都是愚人節的玩笑吧,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4月2日小雨
吃不下東西,沒有什麼味口,心裡就是很慌。不想回到房間裡了,我覺得哪裡都能看到它。我害怕。
4月5日
今天碰到一個奇怪的男人。
他好像知道我的事。他提到代價,我聽不懂他說什麼。
4月7日
它來了。不論我怎麼求它,它也不肯離開。我告訴它我不需要它了,我不想再回到從前,我也不需要他有什麼改變了。
它說不行。
4月10日
它住在鏡子裡。它說只要拿那個來交換就可以結束了,但是我不相信它了。
我覺得它在我的身體裡。
4月15日
我很後悔,我不知道它要那個有什麼用,可那是他的東西,我覺得會有可怕的事發生。
4月21日
我死了。
許佳音在21號的這篇日記裡只寫了這三個字,我死了。之後的日記沒有再寫日期,只是一頁幾個字或是一行字,很凌亂,而且似乎沒有邏輯。陸遠看得很吃力,有些地方幾乎辯認不出來寫的是什麼,但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信息卻讓他幾乎不能保持平穩呼吸。
這就是代價。
它要出來,我看到它的臉。
鏡子。血。
誰來救我。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我拍下來了。
最後一頁,是寫得很用力的幾個大字,力度大到將下面兩頁空白的紙頁都同時劃破了。
真的是詛咒!!
這就是許佳音日記本裡的所有文字。
陸遠合上日記本,一陣陣強烈地眩暈感像潮水一樣襲來,他剛站起來就覺得腳下發虛,眼前一片黑暗,然後炸出金色的細碎光芒。
他倒在床上,合上眼睛。
對於日記本裡記錄的事他不能理解,太多不可知。首先就是他3月給許佳音打的電話,他沒有記憶,那1分15秒裡他們說了什麼,已經無從知曉。接下來,它是誰,是人還是鬼,還是某種非物質的存在?許佳音提到的碰到一個奇怪的男人,這個男人又是誰,這個人說到代價,代價是什麼?什麼的代價?那個它,許佳音說要拿什麼東西交換,是什麼東西?許佳音的意思,似乎是自己的什麼東西,可到底是什麼?
還有那句,我死了。
陸遠想起第一天監控許佳音,當她對著攝像頭張開嘴時,那些在她舌頭上蠕動的蛆蟲。他能不能這樣理解,許佳音在4月21日時,已經死去了。
但他25號時因為冰箱裡多出食物的事給許佳音打過電話,當時她聽起來很正常,包括衝他發火喊出的那一通話,都沒有任何地方能讓人起疑。
這本日記表面上帶給了陸遠無數新的線索,可這些沒有頭緒如同囈語一般的文字,卻讓陸遠陷進了更深的迷茫當中。
真的是詛咒?這又是什麼意思?
他疲倦地翻了個身,側躺在床上,枕著手臂。
太累了。
這世界究竟怎麼了?
陸遠覺得自己應該是睡著了,韓旭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半夜了。
「什麼事?」
「陸遠,你屋裡有鏡子嗎?」韓旭在電話那頭問。
陸遠一下沒反應過來,大半夜的打電話過來問鏡子?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自己的屋子:「沒有鏡子,怎麼了?你怎麼還沒睡?」
「我猜的,我可能發現了點什麼,」韓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啞,沒休息好的樣子,「那些鏡子,不是載體,只是媒介……」
「你說什麼?」陸遠坐起身來,他沒聽懂韓旭說什麼。
「我不知道對不對,但是……」韓旭猶豫了一下,似乎有點緊張,「那個攝像機,有點奇怪,好像……有東西在裡面……」
「你在哪!」陸遠從床上跳了下來,韓旭不會在半夜拿這種事開玩笑,也不會因為沒有根據的單純恐懼給他打電話說這樣的事,「在家嗎,我馬上過去!」
「你別過來,我這現在有點奇怪……」
陸遠顧不上聽韓旭後面的話,穿了鞋就往外衝,拉開門卻差點撞到人。
蘇墨站在他門外。
「你怎麼在這?」陸遠愣在門口。
蘇墨低著頭沒出聲,過了一會才慢慢抬起了頭。
陸遠看到他的眼睛時,抽了一口涼氣,驚呆在原地幾乎不能動彈。
半透明黃色的眼睛,閃動著如同琥珀般漂亮的光澤。
「對不起了,」蘇墨輕聲說,抬起左手,在陸遠眼前晃了一下,「出來。」
陸遠覺得眼前猛地一黑,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慢慢裂開了一般,帶著難以言喻的疼痛,向全身漫延,他失去了意識。
「混蛋!」孟凡宇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怒火讓他幾乎想站到樓頂大喊。
「怎麼辦?」沙啞的聲音在他身後的黑暗中響起。
孟凡宇沒有理會,站到窗前,注視著窗外的夜空。他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憤怒。
「為什麼我只能這樣看著!」孟凡宇咬著牙說了一句,像是在問身後的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那沙啞的聲音沒有回答,黑暗裡傳來帶著尖銳喘息的笑聲,彷彿看到了極其可笑的事,無法控制的笑聲。
黑霧從孟凡宇的身體裡像被釋放一般地漫了出來,如同有知覺一般包圍著他,圍繞著他的身體慢慢旋轉著,在越來越濃的黑霧中,孟凡宇的身影已經看不清了。
「如果你想這麼做,你就和他沒有區別了……」那沙啞的聲音停下了笑聲,「你和他沒有什麼不同,區別就在於能做和不能做的……主人……」
「是麼。」孟凡宇的冷笑從黑霧中傳出來。
在冷笑聲中,裹在黑霧中的孟凡宇的突然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瞬時之間無聲無息地穿出了窗外,消失在27層的夜幕之中。
風刮過耳邊,帶著低低的呼嘯聲,潮濕的空氣因為急速地移動而如同鋒利的刀刃般穿過身體。
有些事,你不能說出來,如果你不想消失的話,守口如瓶。
我們和那些東西總歸是有些不同的,想說而不能說的話,想做又不能做的事,若是都一樣了,又從哪裡來的誰送走誰。
「啊——」孟凡宇站在這個城市最高建築的頂層,向著無際的夜空發出一聲仿似要撕碎黑暗的怒吼。
一聲驚雷響起,接著閃電帶著銀色的寒光劃破夜空,雨點從空中傾瀉而下。
身體周圍的黑霧已經散去,孟凡宇站在雨中,雨水順著臉頰滑落,他最終選擇的還是沉默,他當然會這樣選擇,他要的東西和蘇墨的不一樣,只不過他們都要拼上一切而已。
韓旭一手拿著手機,聽著聽筒裡傳來的陸遠手機的彩鈴,一邊迅速把家裡所有的燈都打開。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的電話掛了之後,再打過去,陸遠就不接了。
他扔下手機,一個個拉開抽屜翻找著,他記得自己還有一罐自噴漆。
拉開第三個抽屜的時候,看到了那罐黑色的自噴漆,這是他去年無聊的時候跟朋友出去噴著玩的時候用剩下的,沒想到這時候能派上用場。
韓旭拿著漆罐狠狠晃了兩下,吸了口氣,站到客廳裡的鏡子前,咬咬了嘴唇,對著鏡子開始噴漆。他不知道這方法有沒有,但是也只能試試了,他回過頭看了看茶几上放著的攝像機,沒有動靜,來得及吧?
韓旭把客廳裡的鏡子完全用黑漆噴滿,又檢查了一下,沒有留下空白,然後跑進臥室,把穿衣鏡也噴成了黑色。
還沒開始噴浴室裡的鏡子,外面有人敲門。
韓旭被嚇了一跳,他現在神經繃得很緊,任何一點響動都會讓他心跳加快。他拿著噴漆走到門邊,陸遠嗎?這麼快?
「誰?」韓旭問,打開貓眼往外看,卻只是一片黑,什麼也看不到。
「開門。」陸遠的聲音在門外說了一句。
韓旭鬆了一口氣,但又有點生氣,打開了門:「怎麼這麼快?不是告訴你不要過來麼!」
陸遠沒有說話,看著他手上的噴漆罐子,又往屋裡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已經噴成黑色的鏡子上。
「我發現件事,」韓旭轉過身看著茶几上的攝像機,「我的意思是,鏡子裡的東西,並不只是待在鏡子裡,它們只是在尋找某種媒介……」
「真聰明,」陸遠走進客廳,從身後環住了韓旭的肩,在他耳邊輕聲說,「怎麼發現的?」
韓旭愣住了,一陣涼意從心裡透了出來,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的。
「你是誰?」